“長安,你怎麼來了?三哥他最近可好?”
吳揚見來人竟是三哥吳挺的長隨長安,立刻帶著他走進宅子,又對劉婆子說道︰“劉媽,近日府里人多,勞煩你將第一進的東西廂房都收拾出來,被褥也都換新的,不夠就去買!”
劉媽歡天喜地地接過銀子,“吳大人放心,婆子這就回去叫上我的老頭兒和兒子兒媳,保證將整個府里都收拾得妥妥貼貼。”
等到劉婆子離開,吳揚和長安也穿過月洞門到了第二進。
第二進是個四方的天井,迎面三間正房,是吳揚的臥室、書房和會客室,左右各兩間廂房,長吉住了東頭的一間,另外一間則堆放一些雜物。
“西邊的廂房都空著,你選一間住下吧。可用過飯了?若是沒有你自去山下坊市里隨便吃點墊墊饑。我馬上要進宮一趟,卻不得空來招呼你,長吉估摸著一會兒該回來了,讓他帶你去臨安隨便逛去。”
吳揚在家中時與三哥最是交好,他來臨安這幾年,兩兄弟一直有書信往來,此時乍然見到三哥的長隨,吳揚的話也比平日多了好幾倍。
長安是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身材挺拔,面目英俊,打小就跟在吳挺身邊,吳挺去了軍中,他也跟去軍中,說是與吳挺情同手足也不為過。
吳挺對這位十公子上心,長安自然也隨主子心意,他笑道︰“三公子好得很,就是記掛十公子您,下個月十七是老太爺生日,三公子派小的來務必請您回興州一趟給老爺子祝壽!十公子您可真了不得,小的還沒到臨安就听說了,陛下升了您做皇城司提點,這是多大的榮耀!您回興州老太爺肯定高興得合不攏嘴!”
吳揚的面色淡下來,頗為冷淡地說道︰“再說罷。如今臨安多事,陛下那里離不得我。我沐浴去了,你要餓了只管去山下吃東西,這銀票你拿去,不用替我省銀子!”
長安瞥眼一看竟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他趕忙推辭道︰“小的出門前三公子給了我足夠的盤纏……”
吳揚將銀票塞進他手里︰“三哥給的是三哥給的,你到了臨安我自然要管你,不能讓三哥笑話我慢待了他的人!”
吳揚說罷徑直去位于正房和西廂房之間的浴房沐浴去了,長吉不在,他又幾日沒有回府,家里沒有備著熱水,不過是用涼水匆匆沖洗了一下。等他出來換上了嶄新的緋袍,牛皮制作的腰帶上綴著寶石,掛著銀魚袋,入宮行走的腰牌和用如意結挽著的玉佩,顯得風神玉朗,將長安都看呆了!
平常人穿緋袍要麼襯得氣色黯淡,要麼顯得輕佻,唯有穿在十公子身上襯得他如同芝蘭玉樹,長安心道怪不得皇帝老兒要賜十公子著緋,但是面前這麼一站,看著也舒服啊!
吳揚哪里知道他心中這些小九九,抬腳往外走去︰“我即刻進宮面聖。府里沒有門房,鑰匙就在門口投拜帖的鐵皮箱子里,你要出門只管出門。”
長安望著吳揚揚長而去的背影,不禁搖頭,十公子如今做了皇城司提點脾性卻一點也沒有改變,提到老太爺還是這般不假辭色。
捏了捏手里的銀票,長安又惹不住咋舌,如今的十公子果然是今非昔比,隨隨便便一打賞就是一百兩銀子,這其中固然因為自己是三公子的長隨,格外得十公子看重,可十公子同從前大不相同也是真的。
吳揚直接到了御書房,不僅範曾在,左右二相,兵部尚書楊椿、三衙管軍楊沂中、戶部尚書俞肇也在其中。
吳揚急忙告罪,皇帝道︰“無妨。頌卿來得正是時候,方才說起一路尾隨石南亭祖孫進臨安的金國侍衛,湯相憂慮,恐處置不當引起邊釁,不知頌卿那邊做何安排?”
吳揚趕緊抱拳道︰“臣已吩咐長行掌班白羽統領邏卒和長行秘密排查,一旦確實立刻向臣稟報,不得輕舉妄動!”
右相陳康伯嘉許地看了吳揚一眼︰“吳大人處理得宜,不知確定金人行蹤後吳大人又預備做何處置?”
吳揚老實抱拳道︰“正要請陛下示下!”
見吳揚將皮球踢了回來,君臣幾人又開始新一輪的扯皮。
御書房里的都是大宋朝的首腦人物,吳揚這個從七品的皇城司提點實在不夠看,他學範曾只是在一邊安靜地當個人形木樁。
君臣撕擄了半天都沒得出結果,吳揚在一旁總算是听明白了,這事兒難辦歸根結底就在于如今的大宋朝弱勢,皇帝對上金國毫無底氣,既怕動了金國侍衛惹來金國皇帝興師問罪,又顧忌一國之君的顏面,不能對潛入大宋都城的金國侍衛放任不管,誰知道他們暗地里還有沒有其他居心?
眼看君臣爭執不下,吳揚抱拳躬身道︰“陛下,微臣有一言可解燃眉。”
趙構︰“頌卿有什麼主意只管說來。”
吳揚︰“金國侍衛既是秘密行事,定也不願我朝知曉,我們只需派人暗中看牢了,若沒有別的目的只需暗中遣人驅離。若是別有居心,就需將人拿下,秘密關押,不傷其性命即可。”
趙構捋掌道︰“妙啊,就照頌卿的主意辦!”
其實左相湯思退和右相陳康伯等人未必想不出辦法,只是兩派積怨已久都想趁機打壓對手,反而將具體事務擱置了。
這是王沐恩輕聲稟報道︰“大官兒,畫已經得了。”
見趙構首肯,王沐恩稍稍提高聲音對門外道︰“抬進來。”
兩個小內侍抬著一架屏風進來,屏風上是山川地形圖,原來趙構命宮中畫師將石南亭祖孫繪制的地圖放大了繪制在屏風上。
“這就是石南亭帶來的情報,眾位愛卿都看看吧。”
見宰執重臣都圍聚在屏風前,範曾解說道︰“各位宰執大人請看,這五處最明顯的標記是金國的軍馬場,其中三處都在中都附近,另外兩處一在汴京,金人稱南京;一在盱眙附近,從中都南下,正好形成補充!”
戶部尚書俞肇問道︰“五處軍馬場一共有馬匹多少?”
吳揚︰“一共是五十六萬四千三百余匹。這是金國皇帝下令從全國征調的民馬數量,他們常年保有的軍馬數量在十萬匹左右,所以金國能動用的軍馬數量是六十六萬四千三百余匹。”
兵部尚書楊椿問道︰“老俞,咱們能用的軍馬數量有多少?”
俞肇搖頭道︰“目前在冊的軍馬數量是二十一萬七千兩百二十四匹,這是紹興十二年的數量,這麼多年下來,老病而死的不知多少,真正能用的我估計不超過三成,這還是比較樂觀的估計。”
楊沂中面色凝重︰“三成太多了,最多不超過一成半。”
吳揚繼續說道︰“根據石南亭收集的情報,金國皇帝從前年起就在通州和東海縣設立造船廠,打造戰船,由渤海人為骨干組建的水軍正在加緊訓練。去年起金國皇帝又將金國全國的能工巧匠抽調到中都集中打造武備,據石南亭講述,中都爐火晝夜不息,匠人累病累死者眾多,很多病累而死之人不及掩埋,尸骨被投入爐火中當作薪柴。”
湯思退面色煞白,切齒道︰“畜生,獸行!”
陳康伯退後一步,躬身施禮道︰“陛下,懇請陛下重整軍備,固我大宋邊防!”
兵部尚書楊椿、戶部尚書俞肇、三衙管軍楊沂中紛紛躬身道︰“懇請陛下重整軍備,固我大宋邊防!”
就在皇帝心思搖動之際,突听左相湯思退高聲道︰“陛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