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們，現在有什麼線索是我們知道的嗎？”
“有，這個佔卜。”
克萊恩拍了拍盒子。
顯然，不相信非凡力量與童話故事的奧黛麗，對這些超自然描述很不贊同。
時間緊迫，克萊恩直接放棄對她三觀的糾正，現在當務之急，是揭開這個謎題。
“……好吧，你就別當這個佔卜在預知未來，你就當它是一次……娛樂。
“對！娛樂，就當它是一次有特色的演出項目，我是一個流浪魔術師。”
“……演出項目？”
奧黛麗慢慢地點點頭，嘴里念念有詞。
“演出項目……表演節目……”
“是的，一個節目，一個表演。”
克萊恩繼續說道。
“我在編排一場，以佔卜為主題的魔術表演，可是我現在遇到了瓶頸，怎麼改節目台本，都覺得這個節目差了一口氣，缺了一絲絲靈魂。
“能幫我看一下到底需要修改哪里嗎，奧黛麗？”
這次奧黛麗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她雖然有些不解，為什麼一會兒是涉及貝克蘭德千萬群眾生死的大案子，一會兒又變成了找不到靈魂的舞台節目，但她還是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工作素養，向克萊恩伸出手點點。
“我明白了，梅林先生，麻煩你再表演一遍。”
嘰里咕嚕復述完一遍後，克萊恩有些忐忑地向奧黛麗望去，只見對方在三人的沉默中思索片刻，某種恍然大悟的表情在她臉上綻放了。
“我想，我知道你的問題在哪里了。”
她雙手一拍，指了指廣場上那些神采飛揚的街頭藝人和公告舞台。
“作為一個同行，你覺得，他們的表演，精彩嗎？”
克萊恩不明所以地望向遠處的演出，誠懇地點了點頭。
“精彩，非常地精彩，尤其他們很能吸引路人注意力，留住觀眾為他們掏腰包。”
回想起自己的街頭演出屢屢失敗，第五紀的套路想要在第六紀騙一個路人的願望難如登天。在這些同行面前，克萊恩自嘆不如。
“相比之下，我就很難留住路人，常常表演很久，卻要不到一個人許願。”
“據我所知，‘赫爾墨斯’派的表演者更注重于人類技巧與演出本身的藝術。你覺得，你的魔術把戲，比這些街頭藝人差嗎？”
“不，一點也不。”
克萊恩斬釘截鐵地說道。
作為小丑、雜技演員、馴獸師等等的馬戲團之主，克萊恩必須對自己的表演技術非常有信心。
詭秘之主的魔術要是穿幫了，那可就是貽笑大方了，會被整個星空的所有神話生物狠狠嘲笑的。
“那麼，你覺得你的技術，在你的演出里，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呢？”
這一下突然問住了克萊恩。
技術似乎……就是技術？
它們用來戰斗，用來保命，用來跑路，用來摸魚……
克萊恩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看上去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演出技藝，但是從未真正地將他們用于一場演出之中。
更多時候，這些華麗的魔術與神奇的體術，被作為一種戰斗和求生的技能，一種武器和裝備，而不是一種用來欣賞和娛樂的手段。
呃……自己似乎真的沒什麼表演可言。在大街上賣藝的時候，也就隨便變幾個花式的魔術，然後跟復讀機一樣問路人，要不要向全自動許願機來許三個願望。在這個時代，自己親自招攬生意的效率，還沒有網上許願機來得強。
現在，將表演與演出的相關理論擺在他面前，他有些捉襟見肘。
如果，用一種演出的眼光，來看待非凡力量的技藝……
見克萊恩答不上來，奧黛麗也沒有難為克萊恩，換上了一種更加職業、更加溫柔的笑容。
“一場演出之中，表演者的技藝，到底起了什麼樣的作用呢？
“我們不妨再換個角度來看，觀眾來到劇場，是希望獲得什麼？
“是暫時的快樂，是片刻的歡愉，是偶爾的放松，是……”
“……是幾個小時內，遠離現實的夢幻？”
克萊恩半信半疑地接話道。
“沒錯。”
奧黛麗眼楮一亮，在空中揮舞了一下手臂，克萊恩的眼神，便跟著她的手套起舞。
“是的，無論是馬戲演出，還是戲劇表演，最核心的要義，便是在這片刻時光中，帶領觀眾離開當下的種種，來到一個更加超現實的世界。
“而這一場超脫現實的夢，其實本身並不存在，只是由演員、道具師、場控人員、樂隊等一整個演出團隊齊心協力，為觀眾營造出的一個別樣的氛圍。
“與其說，演出本身就是一個制造夢境的工廠，不如說，表演是一場講故事的藝術。
“無論是演員，還是樂隊，還是其他劇組成員，他們在演出過程中，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講述一個足夠引人入勝的故事，能讓觀眾在這場演出中忘記現實，全身心地投入在這個故事里。
“所以說，無論是哪一種演員，他的演出技術有多麼高超，他的技術在演出中只有一個任務︰講述他的故事。”
克萊恩看著熱鬧的廣場，許多街頭藝人興奮地揮灑汗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表演里，為周圍的觀眾營造出一個個奇思妙想的故事。
而我……甚至不能讓人去相信，自己真的能實現他們的三個願望。
“我還是在演藝這方面，太過松懈了，沒有很好地去編排自己的故事……”
“不，恰恰相反。”
奧黛麗打斷了克萊恩錯誤的自我診斷。
“無論是編排，還是技藝，在講述故事這方面，都只是次要的輔助手段。
“真正能夠讓人沉浸其中的，還有更加關鍵的要義。
“看看那些魔術師，想要讓觀眾相信自己的童話世界真正存在，首先他必須第一個相信自己擁有能變出鴿子的魔法；那些街頭歌唱的藝人，想要讓觀眾進入一場情緒飽滿的音樂會，首先他們必須第一個相信自己就是歌曲里感嘆人生的主角。
“相信自己講述的故事，才是故事引人入勝的關鍵。只有自己相信，別人才能夠來相信你的故事。
“可是，恕我直言，你並不相信你所講述的故事。
“當表演許願魔法時，你將許願與故事全部推脫于另一個模糊的幻影，認為是有人偷走了你的身份與名字。
“當表演佔卜魔法時，你又對每一個解讀故事都心存懷疑，反復思考又吝于給出自己的肯定與信任。
“你不會得到任何一個讓人信服的佔卜答案，梅林先生。”
“因為你自己就不相信你的佔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