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恩迷迷糊糊地醒來,頭疼與眩暈緊隨其後,某種異樣嘔吐感竟然從身體各個部位上傳來。
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克萊恩發現自己似乎坐在一個很有第五紀風格的家庭餐廳里,眼前是一個能坐下十幾口人木質長餐桌。餐桌雖然很樸素,但是被收拾得很干淨,就像房間里的其他東西一樣,很有生活氣息。
這……是哪?
克萊恩下意識地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被綁在了木頭椅子上,紅色的線繩讓四肢無力的他更加動彈不得。
點滴回憶艱難地沖破思緒的迷霧,克萊恩隱約想起,他剛剛似乎在一個賭場里戰斗,為的是幫助一個叫安格爾的人找到關于他女兒的線索,經過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變化後,自己就和邪教徒與偷獵者們打了起來。
……等等……這里面……
似乎還有一個奇怪的小女孩,克萊恩有點想起來了,那個小女孩在賭場里呱呱地哭,哇哇亂跑,可梅麗莎從幻覺中投來指引,要自己殺了那個八歲女孩。
當然,克萊恩照做了。
緊接著,似乎是那個叫做伊斯的討厭鬼出現了,在幻滅余燼的影響下,自己思維混亂,腦子一發昏就追了上去,燃燒自己的靈性去接近虛無,最後因為靈性耗盡、現實崩潰倒地了。
之後呢?
越是想這段時間的記憶,太陽穴越是脹痛。他似乎被人撿走了,被拖拽著關進了小房間里,綁了起來。但是當時的自己精神太渙散,完全記不得當時的情況。
……所以我現在這是在……幻境還是現實……?
牆上的壁燈閃爍,燭光搖晃不定。
視線搖晃,重影,朦朧,模糊的黑斑時不時舔舐眼前的景色。
克萊恩咬牙想要掙脫,卻都是徒勞,只是拖著椅子在地上拉出刺耳的聲響。
再一次努力,克萊恩干脆連人帶椅全部 當一聲翻倒在地。
這下克萊恩才看到自己身體上的異樣,原本格爾曼造型的大長腿與西裝革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帶著人偶關節的精致肢體,覆蓋著款式怪異的裙子。
我變成了一個……人偶??
……不……是我的意識被困在了這個人偶里!
這是幻境!!
而我的視角是……這個人偶?
克萊恩再次嘗試在椅子上扭動,呼喊,卻發現自己其實根本沒有肢體的控制權。剛剛的掙扎,其實只是人偶這個幻境角色的動作,自己仍然只是一個攝像機。
……等一下,不是……
剛剛那種渴望掙脫、翻倒椅子的想法,其實並不是克萊恩真正的想法,而是幻境中人偶的想法。這種想法通過幻境,真真切切地影響了克萊恩。
不僅是感官,現在來自幻境的情感、靈性直覺,甚至是思維內容,都在入侵克萊恩的精神!
他不再是一個完全無關攝像頭,而是一個被全方位侵蝕污染的破布娃娃!
嘎吱門響,有人進來,隨手將一盞古樸的手提燈放在餐桌上。
“想清楚了?我們的愛麗絲先生?”
這個熟悉的聲音是……我?
隨著愛麗絲的視角上移,克萊恩看到了來者。
眼前人看不出任何變化外貌特征,邪異飄逸的布料又長又多,又是裹在身上又是浮在空中,徹底遮住了肢體曲線。兩只蒼白縴細的手從層層疊疊的黑色布料中伸了出來,隔著怪異的黑手套輕輕敲打著臉上白色的面具。
受到幻境愛麗絲的影響,克萊恩無法真切地看清來者的樣子,只覺得眼前的面具慘白而滑膩,仿佛有一種蠕動的生命力,讓人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材質,透著塑料或陶瓷的堅硬,卻又摻著皮肉隨著碎骨的柔韌,甚至無法分清那是無機質的人造物,還是超出人類理性認知的扭曲生命體。
蠕動的黑布包裹著五官模糊的笑容湊近克萊恩,將他連人帶椅子扶起,卻不給他松綁,後退幾步輕巧地坐上餐桌。
呆滯與混亂造成的失能隨著克萊恩思維的活躍漸漸緩和,可是某種沒有道理的憤怒與憎恨不知從思維風暴的哪一處沖出,驅使著克萊恩撕扯自己的人偶關節。
“詭秘!我不會放過你的!永遠!!”
嘶啞刺耳的嗓音從克萊恩的嘴里噴出,吼叫著黏著模糊的羅塞爾文。
“哦?是嗎?可是我們合作一千多年以來,我還以為我們挺合拍的。”
“去你媽的狗屁!詭秘你個老騙子!要不是你這個混蛋的陷阱,我也不會被困在這個該死的地方!”
黑手套取下詭異的白色面具,露出一張陌生的臉。克萊恩隱約能在這張臉上找到自己的面容,似乎有點像第五紀的克萊恩•莫雷蒂,又有點像舊日紀元的周明瑞,許許多多本來條理清晰的記憶被打碎,最熟悉不過的特征被徹底打爛成糊糊,用不知名的方式混在一起,反而成為一種完全陌生的形式展現在克萊恩的眼前。
但這又不是完全以熟悉的記憶為原料,在艱難的凝視中,大量黑暗又詭譎的黑水與雜質從被粉碎的面容中汩汩涌出,最終將那些鐫刻在靈魂之上的樣貌融合成令人望而卻步的皮囊。
克萊恩從瘋狂中打撈出細碎回憶,他似乎在之前的歷史縫隙中看到這一張令人不安的臉。
這是……未來的我?
抑或是……過去的我——
真正的我??
愛麗絲繼續嚎叫著,瘋狂碾碎理智的同時,也碾碎了 的言語,剩下的叫聲連不出有意義的話語。 使勁地連人帶椅在原地掙扎,最後卻都只剩下無能狂怒。
克萊恩已經無法分辨,到底靈魂和精神深處,哪些是幻境愛麗絲的瘋狂侵蝕,哪些才是自己真正的想法,瘋神的混亂妄想通過幻覺的形式擊破虛實邊界,與克萊恩自我的思考與靈性混淆在一起。
那張陌生的臉只是笑著不說話,饒有興致地觀賞著愛麗絲的掙扎。
表情,言語,外貌,靈性……強烈的違和感讓克萊恩毛骨悚然,那一言一笑、一舉一動,讓克萊恩不敢相信,自己能有一天竟能展現出這樣的狀態,與自己最根本的自我認知大相徑庭。
瘋神的分裂與扭曲嚴重影響克萊恩的自我思維,甦醒以來所有的不安與懷疑在此刻的恐懼中無限滋長。
那張臉之下,是跨越時間長河的不安與未知,更是違背克萊恩目前所有自我認知的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