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太多了，實在太多了。”
飽經滄桑的老獵不安，這位來自南方的國王實在是太過慷慨了。
他們的任務不過是去騷擾，算不得什麼凶險任務，配不上如此厚重的賞賜。
但望著那片金鏟鏟的光芒，老獵人藏在皺紋里的貪欲又像細小的火苗，悄悄舔舐著他的心口。
有了這些金龍，他們的家人就能平安熬過凜冬……
格林的眼楮仿佛能瞧見老獵人的所想，他坦誠︰“這里是你們的主場，我需要你們盡心效力，為了我豐厚的賞金。”
話音落下，老獵人肉眼可見地松了緊繃的肩膀。
他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自己岩石般結實的胸膛上，先前的局促一掃而空，高聲道︰“尊貴而仁慈的陛下，請您盡管放心！舊神在上，我們以生命起誓，絕不會讓您失望！”
……
史坦尼斯的臨時營地。
兵士們還在夜中忙碌，有的彎腰劈著撿來的朽木，有的則給馬添著僅存的干草，但更多人只是圍著燃燒的篝火蜷縮著，通紅的火光映在他們臉上，卻暖不透眼底的麻木。
充斥身心的疲憊讓他們只剩下———對生存的本能渴求。
史坦尼斯的帳篷搭在營地中心，喝光一袋難喝的烈酒，他正坐在折迭椅上假寐。
夜漸深，寒意愈發刺骨。
除了守夜的兵士，其他人都擠進制式統一的帳篷里，幾個人蜷縮在一張薄毯下，彼此用體溫抵御嚴寒。
營地沉入死寂，只剩篝火偶爾的 啪作響。
突然，“嗖”的破空聲打破了寂靜。
史坦尼斯瞬間睜眼，外面傳來了護衛隊長的嘶吼︰“戒備！”
“敵襲！是敵襲！”
“拿起武器！別亂！”
“不要亂！戒備！全體戒備！”
史坦尼斯沒慌，他大步走出帳篷，推開擋在前面的長盾兵，眯著眼楮觀察漆黑的四周。
敵人在哪里？！
手持小圓盾的護衛隊長正警惕地掃視著暗處，見到史坦尼斯身影，立刻靠了過來。
“史坦尼斯陛下。”他的語氣沉重，將撿到的箭矢遞了過去。
史坦尼斯垂眼打量了下，擰眉道︰“骨箭？”
護衛隊長點點頭，目光再度掠過遠處黑沉沉的森林︰“襲擊者很有可能是生活在狼林的獵人，他們應該是離開了，或許……他們只是在警告我們，不該踏入這片林子。”
史坦尼斯扭頭掃了眼營地，兵士們還在慌亂中，有人握著武器四處張望，有人互相推搡，全然沒了秩序。
“警告？那他們送完‘見面禮’了嗎？”
護衛隊長的目光隨著史坦尼斯的視線移動，看著營地混亂的景象，喉結動了動，才緩緩出聲︰“他們應該是見我們有戒備，就選擇撤退了。”
“退了？”
史坦尼斯語氣嘲諷︰“真正被嚇著的是我們的兵士。讓他們立刻安靜下來，再敢亂動亂叫，按軍法處置。”
說完，他轉身便進了自己的帳篷，用厚重的帳篷簾隔絕了外面的嘈雜。
護衛隊長看著帳篷門簾落下，暗暗嘆了口氣，臉上滿是無奈。
他抬腳朝亂哄哄的兵士們走去，但是剛走了兩步，腳步卻突然微頓，像被什麼東西拽住了似的。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遠處的漆黑，狼林的方向靜得可怕，連蟲鳴獸吼都沒有，只有寒風穿過樹林的嗚咽聲。
隨即，一股莫名的不安像冰冷的藤蔓纏上心髒，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連忙打起精神，怒聲道︰“都給我站好！”
……
沒等史坦尼斯的護衛隊長安撫好所有兵士，西邊的樹林里突然爆發“嗖嗖嗖”的箭聲。
“敵襲！！！”
他的嘶吼帶著破音，剛在帳篷里躺下的兵士們頓時驚醒，紛紛鑽了出來。
有人慌亂中抓反了頭盔，有人找不到武器，有的人則慌不擇路的撞倒旁人，原本還算整齊的帳篷區瞬間亂作一團。
這一次，就算是史坦尼斯的身影及時出現，也未能阻止紛亂的蔓延。
“不要亂！不要慌！”
隊長們試圖穩住慌亂的兵士們，可聲音像是投入驚濤駭浪的石子，連一點回響都沒激起。
整個營地仿佛變成了一座失控的蜂巢，到處都是奔跑的身影、雜亂的腳步聲和此起彼伏的呼喊。
他們只好拔劍，揮向動靜最大的自己人。
然而。
令人絕望的是……
當付出慘重的代價換來營地的秩序，隨後才發現這次又不過是一場騷擾，而史坦尼斯竟損失了幾乎三分之一的兵士。
“陛下……”
史坦尼斯瞥了眼滿身鮮血的護衛隊長，他沒說話，只是死死盯著那邊樹林的方向。
白雪落在他的盔甲上，積了薄薄一層，他的牙齒磨出令人心顫的響聲，隨即轉身而去。
“增加守夜的人手。”
“遵……命。”
……
尸體隨意地堆在了營地各處，守夜的兵士們卷縮在篝火旁，啃著干硬的黑肉干，他們連咀嚼都感覺費力。
夜異常漫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軍號聲突然劃破夜空。
這個號聲是先民喜歡用的悠揚調子，此時更像是亡靈的哭聲，在林間繞著圈，鑽進每個人的耳朵里。
“戒備！”
護衛隊長的嘶吼緊隨其後，營地的兵士們稍微亂了亂，卻很快就拿起自己的武器，鑽出了帳篷。
這一次，他們有序集結，不少人還朝號聲傳來的西邊怒罵。
夜晚，離開營地便是擁抱陌客，他們暫時只能狠狠地詛咒。
在他們考慮該怎麼教訓一下這些不知死活的騷擾者時，“嗖嗖嗖嗖”的破空聲卻是從另一頭陡然爆發。
兵士們猛地回頭，不是西邊，是東邊！
夜空漆黑，箭雨像一群失控的蝙蝠，朝著營地撲了過來。
“舉盾！”
有人嘶吼著，話音還沒落下，一支支箭矢“噗嗤、噗嗤、噗嗤”扎進了一個個兵士們的身體。
兵士們一邊躲閃著箭矢，一邊舉起盾牌護住自己，有的人則瘋了般朝東邊舉劍而沖。
喊殺聲、箭矢破空聲、盾牌被擊中的“砰砰”聲混在一起，營地瞬間亂了起來。
“別射我！”
“諸神救救我！”
嗖嗖嗖嗖，一波一波的箭雨從天而降，越來越多的兵士抱著頭崩潰地喊。
根本找不到敵人，史坦尼斯的營地仿佛在遭受一場屠殺。
唯一慶幸的是……
這場箭雨並沒有持續太久，營地內的哀嚎聲愈發清晰。
營地的篝火滅了大半，但兵士們不敢再靠近篝火，臉上滿是恐懼，生怕自己成為明顯的目標。
史坦尼斯在最大的雄鹿旗幟下，就算他是堅硬的純鐵，此時也無法挺直身體佇立。
他洶涌的怒火終于從牙縫中擠出︰“卑鄙的克萊勃！”
史坦尼斯的護衛隊長喘著粗氣，道︰“陛下，不是狼林獵人，是克萊勃長弓手，他們……他們是打算一點點地磨掉我們的戰意。”
“必須要撐到天亮。”
史坦尼斯的聲音比周遭的寒風還冷，他的護衛隊長張了張口，按下心下的絕望，盡力提高聲音回應︰“遵命！”
頓了頓，史坦尼斯朝他點點頭，便抬腳而去。
他在篝火前停下腳步，他目光深邃地掃了眼戰戰兢兢的兵士們︰“我會待在這里。”
“陛下……”
“國王陛下！”
史坦尼斯揮開欲要阻止的幾個護衛，隨後坐在篝火旁的一個枯木上，直接閉上了眼楮。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誰領頭，找回勇氣的兵士們緩緩圍了過來，以他們的國王為中心。
但，戰爭是殘酷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