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導游一樣,春代領著尹秀攀下一段搖搖欲墜的繩梯後,兩人便來到了一處小洞窟
洞窟前竟有一道頗為精致的木門,上書【無間十四號
然後春代領著他,從木門邊上的窟窿走了進
等到春代點亮了燈火,尹秀才發現這里看起來像是一個頗大的書房,地面鋪著地毯,上面還掛著一盞水晶吊
四周則是幾張沙發,一張相對而坐的辦公桌,木質的書桌直頂到天花板上,整個房間泥土和木頭的味道夾雜在一起,直往尹秀鼻子里
要不是因為四周的牆壁上都是青苔,這里怎麼看都像是中環的高檔辦公場
“坐一下吧,我先去換�衣服,穿這一身的話,顯不出我的專”
尹秀點點頭,在一張沙發上坐下,隨手打開桌上的一瓶
剛一擰開蓋子,滿瓶的陳年醋味便逸散了出來,叫尹秀原本有些發悶的心神一下清醒過
剛把瓶子拿遠遠地放下,春代就走了出
這時候他已換了一身裝束,黑色的西裝背心上是白色的條紋,底下則是白色的襯衫,西
在那背心的胸前口袋上,還別著一個單片眼鏡,十分精
腳下則是一雙擦的 亮的棕色皮靴,鞋面上有著被稱作“牛津紋”的鏤空雕
春代就連之前的發型也變了,每一縷頭發都被梳的油光發亮,全都往後聚攏,一絲不苟地貼合在頭皮上,泛著油
他的氣質與之前完全不像一個人,顯出一種精明能干的氣
“現在都時興起英文名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可以這樣稱呼”
說著他遞過來一張名片,“春洛特•福爾摩”
“好的,春”
尹秀將名片收起來,又把早就準備好的一堆信件拿了出來,遞給春
春代接過那些信件,放在桌上翻閱了一下後,很快便抬起了頭
顯然他應該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或者說他閱讀的速度也極快,一目十行,同尹秀一
將雙手交疊在一起,春代問道︰“所以,你想找那個叫史密斯的人,或者吸血鬼對吧?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尹秀點頭,“這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羅維說,要是他出手的話,很快便能做”
“切!”
春代不屑一笑,“你這拙劣的激將法,對我有用?”
話音剛落,他便已拿出了紙筆,在上面寫寫畫
“你所說的這個史密斯先生,和【孤獨之心俱樂部】,兩者之間看似沒有什麼聯系,但這世上的一切,只要做過,便有千絲萬縷的關聯,絕對擦不干淨痕”
尹秀頓時來了精神,“所以你已經有辦法了?”
春代搖頭,“沒有,你也說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尹秀忍住打他的沖動,翻了個白
春代是羅維介紹的,那跟羅維一樣不靠譜,似乎又不是什麼無法理解的事
不清楚尹秀的想法,春代只是繼續說道︰“不過生活在這【無間】世界里的,有很多奇人異士,也許他們可以幫上忙,我們可以去拜訪一下這些”
【你到底是偵探還是導】
尹秀攤手,表示一切照春代所說的辦,反正眼下也沒更好的辦法
羅維說找他,那這個人一定有什麼可取之處,或者至少不可取的地方沒那麼多才
頓了頓,春代問道︰“那你有準備好伴手禮嗎?”
“啊?”
……
當尹秀抱著幾個碩大的牛皮紙袋時,他才知道,“錢不是萬能的”這句話有一定的道
至少在此刻,他必須信
從春代的“偵探事務所”里出來後,他們兩人沒去別的地方,而是一頭鑽進了百貨商場
牛油一大包,鹽糖餅干各兩大袋,煙草煙卷兩捆,烈酒半打,打火石,抗生素若干……
這幾個牛皮紙袋里裝著的,便是春代口中所說的“伴手禮”,而春代甚至還帶上了兩把鐵鍬和鑿
據他所說,在無間那樣的地下世界里,這些東西都是硬通
對于那些常年不到地面的“土著”來說,生存物資比錢珍貴的多,也有用的
“生活在無間的,很多人常年都見不到太陽,有些家伙我也不確定到底算不算人,可能是妖怪或者其他的東
房價太貴,有些人在上面住不下去,就搬到下面來了,結果發現下面真的是地廣人
想在哪里建個別墅還是倉庫什麼的,也不用這個局那個署來批準,就是鄰居也不用跟他們打招呼,因為根本就不存在
你只要有一把鑿子,一把鐵鏟,就是一根鐵勺子也行,挖不塌你就挖,挖出來了那地方便算是你的福地洞天”
“福地洞天?”尹秀疑惑
這個詞分明是玄門中人,甚至是煉氣士的專用
因為如今的道士,除了躲在龍虎山天師府里的幾個老怪物,少有人說自己是“修仙”
像毛家和馬家的天師,都不過是以驅魔為己任,不奢求什麼羽化而登
現世在明面上最有希望飛升的應該是南宮白星,不過那老天師看起來似乎也不關心這些,只是躲在山里悠哉悠哉的喝茶,偶爾才去南洋出個差,也不知道是去做些什
春代點頭,“福地洞天,洞天福地,是那些黑袍人口中反復講的,反正都一個意”
“啊?地底下也有人搞社團啊?”
春代看了他一眼,“就是地府也有閻羅殿,牛頭馬面啦,有人的地方就有社
不過我看那幫人更像是傳說中的煉氣士啊,神神秘秘的,很少跟人來往,有時候我看見他們還會伸直手,蹦蹦跳跳趕路”
尹秀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猶豫道︰“要不我先回去收拾點家伙,然後再來?”
“不用,不用!”
春代連連拍打他的肩膀,“我們又不是去找他們打架,那些人也不愛找別人打架,他們只喜歡煉丹,搞得某個區域整天煙霧彌漫的,想撞見他們還沒那麼容易”
尹秀嘆了口氣,“希望如此”
“當然應該如此,我的運氣一向很好,而你能找到我,也證明了你的運氣很好,今天正是我們走好運的時候”
“可我……”
尹秀剛想開口反駁,便被春代拉著飛跑,來到了街角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面
那老頭拿著一根杖子,面前擺著一個碗,正蓋著一頂破草帽,在角落打瞌
“我們先找這乞丐聊”春代說
尹秀不由地想起了之前在省城遇見的丐幫弟子,那些人消息靈通到嚇人的境
由一個乞丐傳給另一個乞丐的傳遞方式,隱秘而又迅速,並且也難以為外人所破
保證了消息渠道的唯一性,便也就保證了它自身的價
“什麼乞丐?會不會說話的!”
那老頭掀開帽子一角,露出一只因為嚴重白內障而失明的眼楮,像死魚的眼珠
春代愣了一下,隨即賠笑道︰“那你確實也是流浪漢嘛……”
“街友!你得叫我街友!這是眼下最時興的叫法,你一個年輕人怎麼這麼落伍呢?”
說著他又把帽子蓋下,露出另一只正常但是渾濁的眼楮,瞥了瞥兩
“問路還是打听啊?”
“買票,買張去碼頭的”
春代沖那個街友笑笑,又朝尹秀努努下巴,示意他掏錢出
尹秀一邊掏錢包,一邊問,“多少錢呀?”
街友伸出一只手掌,尹秀便掏出了五塊錢遞給
那人看了一眼錢,又疑惑地看了一眼尹秀,隨即冷哼道︰“怎麼,你在打發叫花子啊?一人五塊!”
尹秀搖搖頭,又從口袋里掏出另一張五塊錢遞了過來,“怎樣,現在可以了吧?”
街友這才滿意地把錢收下,蓋在了草帽底下,隨即低聲道︰“三點一刻,春風街第二個窖井蓋底”
春代掏出懷表一看,這會兒是三點十三分,他當即甩開腳步,頭也不回地跑了起
尹秀當即毫不猶豫地跟在了他的後邊,長風衣被勁風帶起,獵獵作響,一下便趕上了春
春代回頭大罵道︰“那混蛋也不早說,這里離春風街可還有好幾百米”
尹秀沒說話,只是跟
在經歷過許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之後,他早已明白,有些時候你要是開口問了,時機往往就在這張口猶豫,問詢的毫厘之間錯過
當一件事情你搞不明白的時候,往往最有效的便是別人做什麼,你也跟著做什
果然,在春代又往前跑了一段後,他們便來到了春風
不知道為什麼這會兒正是大下午,街上卻看不到人,冷冷清清的,好像一座空
春代一看懷表,指針正好指向三點十五
“幫把忙,我們一起踩下去!”
春代話音剛落,兩人當即毫不猶豫地大步跳起,一腳踩踏在那第二個窖井蓋
噗嗤!
一聲悶響,那原本應該是鐵質的窖井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被人換成了硬紙
兩人的體重加上力量踩在上面,一下便踏穿了井蓋,跌落下
他們身下,正是那黑暗,湍急的下水道,轟隆隆的水流聲炸的人耳膜生
就在兩人要落入那污水里面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艘小船,好像是專門為了接他們才憑空出現的一
撲通兩聲悶響,尹秀和春代摔在那小小的舢板上,壓得船也往水里沉下去一
尹秀捂著頭,忍著疼痛勉強起身,看了看周
四周還是漆黑一片,只有這船上才掛著一盞昏暗的馬
更詭異的是,這船上除了他和春代,還有第三個
那人應該算是船夫,瘦高個子,面孔隱藏在麻布制成的長袍底下,從尹秀的角度看過去,只是一片黑
那船夫也不看兩人一眼,只是伸出充作船槳的長竹竿,在不見底的水中一撐,小船便往前溜出去一截,無聲無
“這就是你買的船票?”尹秀咬牙問
春代顯然也摔得不輕,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尹秀是在對自己問
他皺著眉頭,剛想開口,二人便被一股森冷的殺氣所覆蓋,眼皮狂
殺氣的來源是那船夫,他一手抓著長竹竿,骨節分明,膚色因為常年不見日光而顯得有些蒼
而他的另一只手則藏在袖子里,似乎握著一把刀,也有可能是別的東西,反正沒叫二人看
船夫低聲道︰“無間地界,生人噤”
他的聲音沙啞卻極富權威性,帶著一種叫人無法拒絕的威
因此尹秀和春代便沉默下來,只是安靜坐著,任由船夫帶著他們,在這足以供一列電車行駛的寬大下水道中穿
除了水流被船身劃開的聲響外,四周只有細碎的蟲兒叫
到了稍微亮一些的地方,洞壁才不時反射著水光,波光嶙峋,尹秀坐在船上,只感覺這小小的船兒似乎是在接引著他們,通往幽冥地
終于,在他們徹底辨不清方向的時候,船夫猛地操起竹竿,往洞壁上的一處砸
那是一處早已被枯枝和別的髒污堵塞的洞口,在青苔的掩護下,看起來只是下水道洞壁的一部
被船夫這樣一砸,那里便破開了口
船夫再把長竹竿往水底下猛地一撐,整艘船便好像長了腳一樣,從水里躍起,連船帶人鑽進了孔洞里
由港島的下水管線脫離後,這才算是真正進入了【無間】的世界,幽深寂寥好像實體化了一般,重重地壓著他
到了這里,船夫才問道︰“兩位去哪?”
他的聲音還是那樣沙啞陰沉,只是隱隱也帶上了一些平緩的感
春代往四處黑蒙蒙的水面看了一圈,隨即沖那船夫說道︰“去能打听到所有消息的地”
船夫頓了頓,說道︰“通天閣是吧?那你們可坐穩了,那個地方可不好”
話音剛落,那船又開始在鐵一般的死水中緩緩滑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