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
剛吃完早飯的朱由檢，徑直來到了文淵
文淵閣本是儲藏書籍的地方，初制規模甚狹，後來在嘉靖時期開始擴建，隨即逐漸成為內閣閣員辦公的場所，也就是說內閣與文淵閣已經合為一
文淵閣有主閣一間，還有兩旁小屋十余
在有著上萬冊珍貴藏書的同時，還能容納幾十一百來人在此辦公，嘉靖時期的擴建在如今看來確實很有必
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不過如
朱由檢還未走到主閣門口，便听到里面不斷傳來激烈的爭吵
如今的內閣人數可不少，有些激烈的爭吵聲也是正常的，爭吵人數之多，言詞之鋒利，也算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早知道之前就應該帶著洪承疇來這里走一遭的，也算是長長見
畢竟能在這里面吵架的人，皆為進士起
這一次朱由檢到文淵閣來，就是為巡查工作來
朱由檢輕腳走到窗戶旁，微微伸頭朝里看
只見一群所謂的閣生們，正因為某份奏章上的某些內容，而爭得臉紅脖子粗，頗有一副市井模
至于所討論的內容嘛，或許在朱由檢看來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情，但是在他們看來可是要事，甚至于這就是他們存在的意
在怎麼說，這也要比他們在翰林院修書要強都
朱由檢覺得這一情景還是非常的不錯
爭吧，吵吧，問題的解決方法就是吵出來
當然這也不算亂吵，總得在一定原則下才行，不然就正成市井
而且就近日以來，朱由檢所收到的奏章上的那些批注，明顯的有感覺到其批注內容顯得更加公正
這並不是因為他們的能力更強，只是因為參與的人數足夠多，任何妄圖帶有私心的批注都很難通過交叉復查，最後就只能讓一些更為中和的意見通過，然後再由司禮監遞到朱由檢這里
而這時朱由檢的工作也就容易很多了，大多數奏章就盡管批個紅就是了，還不怎麼需要擔心批注內容其中有更多的深
怎麼著也不能像崇禎皇帝那樣，每份兒奏章都要挨個字的查閱，這工作量可太大
當然了，朱由檢也有想過，隨著時間的推移，總有一天文淵閣的這些閣生們會逐漸統一起來，這時候他們想要對付的就是皇權
而朱由檢所想到的對策就是，這些閣生們需要換得勤才行，畢竟這閣生們之間的信任也是需要時間來建立
不過也是因為人數較多，所以搭建起來的圈子也是極為脆弱的，他們好多就連出身都不同，又怎麼可能會真正做到一條心
說不定等過段時間他們還會分派系呢，比如以籍貫分、以出身分等等，分派系是正常的，派系斗爭也是正常
反正不管他們怎麼斗，都斗不出這個文淵閣，所波及的範圍也比較
而且還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想要掌控局面簡直不要太容
朱由檢隨即又將目光朝更里面看去，便看見內閣首輔黃立極正坐在他的首輔專屬位子上，正打著瞌睡
而兩旁的三位次輔都還在專心致志的看著眼前的奏章，看起來頗有一副老大指揮老二老三們干活兒的景
為了不打擾他們的辛勤工作，朱由檢也不準備進去了，不然也得耽誤好多功
揮揮手將身後的徐應元召來，輕聲說道︰“去將黃首輔喚出來吧”
“是，陛下”
徐應元進入文淵閣以後，朱由檢也退了下
沒一會兒，黃立極快步小跑過來，其身法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快到七十歲的小老
他在見到朱由檢後連忙拜見道︰“不知陛下大駕，臣未曾遠迎還望陛....”
“行了行了”
朱由檢當即擺擺手道︰“陪朕在宮中隨處轉轉吧”
“是，陛下”
朱由檢走在前，黃立極稍稍落後半步，精確得半步不多半步不少，徐應元等隨從依舊遠遠的跟在後
從文淵閣走出來後，左邊是皇宮午門，右邊是皇極門，皇極門之後自然就是皇極殿
在走向皇極門的途中，朱由檢隨口說道︰“黃首輔，最近這內閣運行可還順利？”
“回陛下的話”
黃立極當即回答道︰“雖然如今這內閣吵是吵了一些，但一切都還算順利，事情處理起來也還算效率”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在處理奏章的能力方面也都愈顯成熟，相信要不了多久，老臣就可以辭仕歸鄉了”
“哦？”
朱由檢放慢腳步，輕聲問道︰“黃首輔可是想辭仕歸鄉了？”
黃立極笑道︰“是啊陛下，人生七十古來稀，老臣已到了花甲之年，理應回歸鄉里了”
“而且近年以來，臣明顯感覺到臣的精力已經嚴重不足了，每日都昏昏沉沉的，老臣身體事小，就怕耽擱了政務事大”
黃立極不說理政能力有多強，但是就朝政局勢的預測還是很有一套
他已經明顯感覺到，這新帝登基以後，對朝廷各官員的整頓肯定是少不了的，萬歷時期和天啟時期的好日子也將一去不復返
這以後的官兒呀肯定是沒那麼好做的，皇帝越是能折騰，下面兒的官員就越是難
很顯然，當今皇帝肯定是屬于非常能折騰
就近幾個月他收到的這些消息而言，先是魏公公南下搞事，南直隸搞完了還不算還要搞北直
一時間朝堂內外無不震動，一個個都過著心驚膽戰的，那彈劾的奏章更是滿天飛，可最後的結果是什麼事兒都沒
相反，那司禮監掌印王公公，每天都會從彈劾的奏章當中隨手抽取幾份兒出來交給魏公
然後這些官員們就遭殃了，如今彈劾的奏章倒是也少了許
黃立極對此都感覺荒唐不已，可問題是，整個大局看起來似乎並無變化，只是單純的換了很多官員而
從這一刻起，他便知道，大明官員的好日子真正算是過到頭了，重回洪武時期也未必不可
大明也將再出一位暴
但黃立極也為自己感到非常慶幸，他在剛剛出仕的時候，張居正已經死
而這厲害的新皇帝登基以後，他又準備退休了，這一前一後的都剛好避過官員為難受的時期，簡直是深藏功與名
曾經的仕途雖然不算通暢，但勝在穩健
至于後來的這些官員們，那就只能自求多福吧，誰還管得了這麼多
“黃首輔之意朕已明白，可是這內閣可離不開黃首輔呀”
只見朱由檢沉聲說道︰“如黃首輔這般的首輔，朝堂內外實在是難以找到第二個了”
黃立極︰“？？？？？？”
什麼意思？
陛下竟然拒絕他了？
這沒可能呀，怎麼會這樣呢？
黃立極能在危機四伏的朝堂之上一直屹立不倒，靠的就是足夠認清自
他自己是個什麼能力難道這心里頭還能沒有底嗎，很顯然這是不可能
別的不說，就說當今這內閣之中，比他有能力至少也有十個八個，最多就是差點兒敏銳的經驗而
可為什麼陛下會說內閣還離不開他
黃立極連忙應聲說道︰“陛下過譽了，老臣何德何能值得陛下如此重視”
“不，黃首輔你可不要太看輕自己了”
朱由檢微微搖頭道︰“朕相信當今朝廷已經沒有比黃首輔更合適的首輔人選了”
畢竟當前的情況就是，並不需要太有能力的首
就黃立極這種非常會和稀泥的首輔就最好最合適，再不出亂子的情況下混就完事兒
走著走著兩人便來到了皇極
朱由檢見狀還感慨的說道︰“若是沒記錯的話，朕自登基以來就只上過一次朝吧”
“是的陛下”
黃立極當即點頭
“所以，黃首輔你的俸祿可還夠用？”
嗯？
黃立極聞言一愣，差點兒沒反應過
好端端的怎麼就突然提起俸祿的事情來了呢，難不成是要開始查官員的貪污問題了
黃立極自認沒有貪過什麼大錢，至于那些小錢也都是無關緊要的小錢，應該是不會引來殺身之禍的
黃立極拱手回答道︰“回稟陛下，當前俸祿夠用了”
而朱由檢卻是嘆息的說道︰“可是還是有很多的官員因俸祿不夠用，轉而開始了貪污，上貪朝廷救災錢糧，對下便收刮民脂民膏”
“黃首輔，你說是這樣的情況嗎？”
“這....”
黃立極忽然感覺到馬上有暴風雨要來臨了，可是這明明馬上就要過年了呀，現在整這一出不太好
最重要的是他還沒有退休呀，這要是搞到自己身上可怎麼
就這黃立極為難之際，殿外的徐應元忽然快步走了進來，拱手稟告道︰“啟稟陛下，都察院左都御史崔呈秀已經到殿外候著了”
朱由檢點點頭道︰“讓他進來吧”
“是，陛下”
黃立極在听到都察院左都御史崔呈秀要來以後，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
陛下這是要大搞貪污了
可問題是，這崔呈秀自己就是個超級大貪官，難道陛下還想讓他來反貪嗎，這跟賊喊捉賊何
等等....
這一刻黃立極忽然想起來了什麼，好像就在一兩個月以前，那一晚宮門口燈火通明，一車接著一車的東西朝宮內送去，想來應該是銀子財物什麼
而且最近好像也听人說起過，如今崔呈秀的日子可是過的拮據得
也就是說，在那晚運往宮中的財物當中，其中有一部分就是他崔呈秀
黃立極一想到這里，就恨不得大拍自己腦門
到底還是老了呀，竟然連這麼明顯的跡象都沒有看出來，這若是擱在以前，都不知道死多少次
而他要是在年輕個二十歲的話，他肯定也得在第二天就將全部家產捐
這人就得服老呀，連這點兒警覺性都沒
只是不知道現在捐還來不來得及，也這都是他的養老本兒呀，多少有些舍不
“臣崔呈秀拜見陛下”
崔呈秀進入皇極殿後的拜見聲打斷了黃立極的思緒，只見他步伐沉穩，看起來中氣十足，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無財一身輕
沒有弱點的人，自然什麼都不
朱由檢虛手一抬輕聲說道︰“崔御史免禮吧”
“謝陛下”
崔呈秀之後又與黃立極微笑點頭示意問
黃立極施以回禮，如今的崔呈秀看起來狀態確實是不一樣了，就像是一頭正準備蓄力咬人的狼一
“好了，既然崔御史也到了，那我們就開始說說正事吧”
朱由檢正色道︰“關于提高官員俸祿以及對貪污官員的整治問題，你們二位對此有什麼想要說的嗎？”
待他話音落下後，崔呈秀便將目光看向了陛下身旁的黃立
畢竟他黃首輔的官兒要比他崔御史的官兒大嘛，理應讓他先
此時黃立極的腦子開始飛速轉動起來，這事兒整的他一點兒心里準備都沒
明明剛才還在文淵閣內打瞌睡呢，然後突然就要說起如此嚴重的問題，可不好兜得住
在沉思片刻後，便對陛下拱手說道︰“陛下，此事之重大，是不是還應該將吏部尚書和戶部尚書叫來一起商議呢”
他還想著趁這時間再多過過腦子，總不能說他自己沒有想法吧，那豈不是得落個晚節不保
“黃首輔大可不必”
崔呈秀當即接上話道︰“只要咱們與陛下定下大致章程後，吏部周尚書和戶部郭尚書哪邊兒，自有崔某去與他們商議細節”
黃立極一听這話後，差點兒沒憋過氣來，這是要逼死他
但畢竟也是做了半輩子官兒了，沒點兒本事可是混不到現在
“咳咳...”
黃立極清了清嗓子緩緩述說道︰“陛下，臣以為這俸祿可以漲那麼一點點，但是這官員的貪污問題一定要嚴懲不貸”
“如今我大明財政困難，焉能容忍貪官污吏的存在”
“......”
“說完了？”
“是的陛下，臣說完了”
朱由檢聞言一笑，這黃立極不愧是當朝大混子，這說了當沒說一
不過這也並沒有讓他大感意外，因為本就沒指望能從黃立極的嘴里，听到什麼比較有實際意義的建
朱由檢隨後又看向眼前的崔呈秀，輕聲問道︰“既然黃首輔說完了，那崔御史你就說說你的看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