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 要牽手嗎？
煉金工房既是蘿樂娜日常工作的地方，也是她休息起居的場所，因此並不缺乏生活氣息。空間狹小但布局緊湊的客廳區域上鋪著精致的手織地毯，紅木的桌椅與陶瓷的茶具均做工精致，有股工藝品般的華美氣質；空氣中繚繞著來自深海的藍葉薄荷香氣，輕輕嗅著便足以令人精神振奮，無一絲倦意；至于頭頂懸掛的照明物則並非常見的煤油燈與蠟燭，而是一種名為冰水長石的稜柱體，幽幽的冷光與透過窗戶斜斜灑落的日光融合在一起，給人以夢幻的感覺，連空氣中飄浮的細小微塵，都如同海底的浮游生物般縴毫畢現。
有著凝固雪花般透明雙翼的海天使妖精在圓桌上飛來飛去，一個負責為兩人面前的茶杯斟滿紅茶，一個負責往紅茶里加入糖塊，還有一個負責用銀匙攪拌，加速糖塊融化。她們分工明確，玩偶般可愛的模樣，干起活來卻很認真，負責加入糖塊的那只海天使妖精甚至會時不時抬起頭觀察兩人的神色，從細微的蹙眉動作間判斷自己加多了或是介紹了，非常人性化。
為什麼要用“人性化”這樣的形容呢？因為她們確實不是活物，而是蘿樂娜用煉金術制造出來的人偶，據說用上了許多珍貴的材料，而唯一的作用便是照料蘿樂娜的日常生活，比如喊她起床，伺候她洗漱用餐，或者在客人拜訪時賣賣萌之類的。
听起來蘿樂娜很像個廢人吧，連日常生活都要煉金人偶來照料，可實際上她已經很收斂了，要知道在涅瑞伊得斯生活的時候，她的宮殿里可是有整整三百名女僕隨時侍奉的，從鏡精靈到華沙魚人到半鮫一族都有，足見其排場之大。
相較之下，區區三個煉金人偶，實在算不上什麼。
身為涅瑞伊得斯的二王女，碧海之鏡的海棲公主，更是鏡精靈一族萬年以降唯一的神之半子，蘿樂娜受到的尊寵豈止常人可以想象。當初逃離家鄉，雖是臨時起意，沒能提前做好準備，但光是她從自己的私人寶庫中帶走的寶物，便足以堆成一座小山了。
她才是雲鯨空島上最不顯山不露水的小富婆，如果沒有這龐大的財富作為積累，一般人敢玩煉金術這種高端技術嗎？何況蘿樂娜對島上同伴的委托幾乎來者不拒，也從不要求她們自帶材料——依耶塔從她這里拿到了望遠鏡和神奇海螺這兩樣煉金道具，可是一分錢沒出過的。
當然，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愛麗絲。
倒不是歧視她，而是如果不做任何限制的話，這個金毛女僕八成會提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要求。蘿樂娜雖然是個富婆，但她的財產與愛麗絲的腦洞一比，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海天使妖精為兩人添上紅茶後便退到了一旁，藏在窗簾後悄悄觀察這個年輕人的反應，想知道他會如何評價這杯紅茶的味道——女伯爵奈薇兒偶爾會來煉金工房做客，主要是為了蹭蘿樂娜的茶葉。由鏡精靈一族培育出來的深海品種茶葉，蘊含著海風般清爽而又悠長的韻味，是地上難得一見的珍品，女伯爵非常喜歡，連帶著對海天使妖精們的茶藝也頗為贊譽。
但林格讓這些可愛的煉金人偶失望了，因為他壓根就沒有去端茶杯，視繚繞鼻尖的醇厚茶香如無物，語氣平靜而認真地向蘿樂娜陳述了自己的來意。
“簡單來說，”蘿樂娜原本已端起茶杯，但听完林格的來意後，便又將其放下，陶瓷茶杯輕輕踫撞底座，發出清脆悅耳的鳴響，她若有所思道︰“因為下一站目的地是宇宙之外的天之聖堂，為了防御可能遭遇的星外災獸以及星間潮汐，你希望我煉制一些相應功能的部件，確保雲鯨空島能順利渡過眾星古路？”
“沒錯。”
林格頷首道︰“雲鯨空島雖然有依耶塔的自由王權庇佑，但那只是消除了它的重力，使之能夠以龐大笨重的軀體自由翱翔而已。但空島本身的材質並沒有發生改變，依舊是土石構造的產物，抵御一般的攻擊還行，面對星外災獸和星間潮汐，恐怕難以支撐。”
若非如此，當初在薩莉亞原野面對構想地母—泰坦時，他們就不需要依賴愛麗絲的卡帶，直接讓空島撞上去就行了——由加速度賦予的恐怖動能足以在一瞬間將地母泰坦撞成粉碎，但雲鯨空島也會在反作用力的沖擊下解體，化為漫天土石。
“我希望你能夠將雲鯨空島打造為一艘足以橫渡星海的戰艦。”林格面不改色地提出了一個容易激怒乙方的需求︰“就像愛麗絲在《天空軌道︰零式巨獸》這張卡帶中所設定的零式阿魯斯號那樣。”
天穹巨獸—零式阿魯斯號，雖然是糞游，但與地母泰坦之戰奠定了它的地位。若非林格無意，光是這艘天之戰艦，就足以支持他在遙遠的東大陸，當個作威作福的小軍閥了。什麼時候被西陸聯合軍剿滅另說，用愛麗絲的說法，先爽一把。
當然，和掌控世界法則的少女王權交好，卻只想著當個小軍閥，這也太低能了，所以林格從來沒有產生過這種想法。愛麗絲……她的智力與道德水平都飄忽不定，林格無法保證。
“真是個宏偉的目標，恐怕也很有難度。”蘿樂娜單手托起下巴，雖然嘴上說著困難，但眼中流露出來的神色卻不是猶豫，而是興奮與思索︰“既然你的要求是對標零式阿魯斯號，那為什麼不直接用愛麗絲的卡帶呢？”
“因為橫渡星海是個漫長的過程，或許需要數月、數年的時間，而愛麗絲的游戲支撐不了那麼久。”林格給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換句話說，不僅需要解決防御問題，還要解決耐久問題……唔，將整座雲鯨空島都納入防御範圍好像不太現實，無論是魔力為源的防護罩、還是純粹依靠硬度的裝甲層，都支撐不起那樣的消耗，除非我們掌握了魔女結社的魔導引擎技術。既然如此，或許應該進行取舍，舍棄一些不太重要的區域，重點防御妖精深眠旅館、櫻草花田、草藥園等區域……”
蘿樂娜的另一只手搭在桌面上，無意識地寫寫畫畫，仿佛將茶桌當成了她的工作台，正在根據林格的要求，描繪出理想的圖紙，這是她身為煉金術師的本能。
林格沒有出聲，怕打斷了她的靈感。
據說被打斷靈感的創作者都會變得很暴躁，像奧薇拉都敢當面懟愛麗絲了。當然，奧薇拉原本也算不上什麼溫和的性格就是了。
過去幾分鐘，蘿樂娜眼中的思索逐漸轉變為一種明亮的光芒，林格便知道她已經想到了辦法，這才開口詢問︰“如何，有思路了嗎？”
“算是吧。”
蘿樂娜從思考中回過神來，笑了笑道︰“不過這件事可能需要愛麗絲的幫助。”
“愛麗絲？”林格聞言驚詫︰“她能幫什麼忙……咳咳，我的意思是，這件事和她有什麼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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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蘿樂娜讀懂了林格的眼神，不禁笑出聲來，大概她也覺得這是一件很荒謬的事情︰“和煉金術無關，主要是希望愛麗絲提供材料，那樣我的想法才有實現的可能。”
“提供材料？”這倒是比協助煉金可信了一些，但還是那個問題，愛麗絲能提供什麼材料呢？或者說，有什麼材料非得由她提供，難道蘿樂娜的寶庫中找不到嗎？
“恩。”蘿樂娜輕輕點頭︰“我需要用到愛麗絲的卡帶，那張《天空軌道︰零式巨獸》。”
“這恐怕很難。”林格聞言皺眉︰“愛麗絲對她的游戲機和卡帶有多麼重視，大家都看在眼中，如果沒有合適的理由，恐怕她是不會答應的。”
蘿樂娜用食指點著嘴唇，若有所思︰“合適的理由啊……能讓她的卡帶變得更強，這樣算不算呢？”
“變得更強？你想怎麼做？”
“用煉金術改變卡帶的內部結構，為它添加一些額外的功能，比如能夠抵御星間風暴的外層裝甲，與星外災獸正面搏殺的魔能武器，以及全新能源的引擎裝置……如何？”
林格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訝異的神色︰“你能夠重制愛麗絲的卡帶？煉金術連這種事都能做到麼？”
“和煉金術無關，其實你們早已見過類似的例子了。”蘿樂娜笑眯眯地說道︰“在那個名為《黑暗古堡︰曉夜圓舞曲》的游戲中，奧薇拉的老師樹夫人不就做到過嗎？”
樹夫人。
這個名字喚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記憶，林格似乎回想起來了，在古堡的最終章，貝芒公主遭遇了黑暗魔女卡拉波斯的另一個人格，對方的強大幾乎是壓倒性的，即便用上了渾身解數，公主依舊無計可施，最終被剝奪了所有武器與道具，困在最開始的房間中，絕望地等待時間走到盡頭。
然而，正是在如此危機的關頭，樹夫人卻依托聖匕首草木災星的力量，強行介入了這場本不屬于她的游戲，將希望帶給了自己的學生，幫助她成功脫困，掌握了自己的命運。
盡管代價是自己的死亡，但無論是誰都相信，那位和藹的長者在離世時，內心必定沒有半點遺憾。應當說，她十分欣慰才對。
樹夫人的例子證明愛麗絲的卡帶並非無法干涉，只是需要通過某些特別的方法。
“其他的例子還有許多。”蘿樂娜欣賞著林格思考的表情，悠然道︰“例如，在英鐸西斯大橋上，愛麗絲本欲啟動卡帶，卻被外界力量阻止時；例如，在《混沌世界的決斗者》這張卡帶中，一張卡的力量能夠將本待在雲鯨空島上的依耶塔與梅蒂恩拉入游戲……我想，這些例子應當足以證明，我並不是在開玩笑了。”
林格下意識點頭︰“若是如此，確實有可能說服愛麗絲。”
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天才玩家在這方面的執拗，並非常人可以理解。
“這樣的話，”蘿樂娜用縴長的食指點著嘴唇，思考了一會兒後，說道︰“我親自去找她解釋吧，看在我的面子上，說不定愛麗絲會同意呢？當然，如果她不同意的話，就送她幾件煉金小道具咯，我記得她眼饞我的記憶貝殼和自奏八音盒很久了。”
恩，這個方法還是比較靠譜的，至少比蘿樂娜的面子靠譜——並沒有貶低海棲公主的意思，只是告訴你們，愛麗絲油鹽不進，誰的面子都不給而已。
“那就走吧。”林格道。
蘿樂娜听到這句話，小臉上浮現出一抹驚訝的神色，顯然年輕人這個決定對她來說，是計劃之外的︰“誒？林格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恩。”林格並不覺得有哪里不對，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正好我也有事找愛麗絲商量。”
“這樣啊。”
這是實話，但海棲公主一臉耐人尋味的表情，不知道信了沒有。當然，林格並不在乎她是否相信，反正類似的誤解，他已經體驗過許多遍了，如今習以為常，更懶得解釋些什麼。
既然已做出了決定，蘿樂娜便干脆端起茶杯，仰頭將杯中剩下的紅茶一飲而盡，然後站起身來，看了眼林格面前幾乎沒有動過的紅茶，輕笑一聲道︰“說起來，我們好像很少一起行動呢，如果被小夏姐姐她們看到，會不會產生什麼誤解？”
林格不太樂意深究她所說的誤解究竟是哪種誤解，因此只用簡單的兩個字作為回答︰“不會。”
“那真是讓人遺憾。”
“遺憾？”
“我的意思是，這樣就不好玩了。對了，要不要試試牽著手去呢，感覺這樣比較有趣。”
“不要。”
“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