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
“斬!”
“斬!”
老院里,杏樹花落,小顆小顆的紅杏還未成熟。
但那滿樹的綠葉卻隨著一聲聲輕喝而被鼓起。
灰衣男子出刀,每一刀都在庭院里卷起一陣旋風,帶動黃塵紛飛,樹葉嘩嘩作響。
但旋風越大,男子卻越是不滿。
他皺緊眉頭,似乎在苦思什麼。
樹下乃是三品肉田余脈所在,血氣最是充足,乃是修行聖地。
小瑜兒看著自家男人這麼出刀,實在有些看不明白。
在她看來,自家男人的刀速已經足夠快了。若是對她斬出,她根本無法反應便會被腰斬。而且每一刀只是稍稍起手,便會帶來旋風。這說明力量很大,那麼.還在苦惱什麼呢?
待到李元停下,謝瑜才問︰“怎麼一直愁眉苦臉的?”
李元道︰“力量沒收斂。”
“收斂?”謝瑜想了想道,“以前我看我家老祖出手,也沒什麼收斂不收斂的,每一次都聲勢浩大,一看便知道是老祖層次的呢。”
李元道︰“人各有道吧,他們的力量或許便是那麼發揮,可我卻想著收斂,因為只有收斂,才會不讓力量有絲毫的逸散與浪費。
而在這個過程中,我也能感悟到更深層次的力量。”
李元說著就想把“靜海刀”展示給小瑜兒看,可轉念一想,“靜海刀”他已經不會了。
小瑜兒忽道︰“你能不能教我劍法?
我家劍法煉到大成,也是極快的。”
李元道︰“兵器之道,或有相通,你若要學,便看,便問。我的一切都在我的出刀之中。”
小瑜兒看著他認真的模樣,眼里也閃起了光芒,她握劍來到李元身側,看著李元的拔刀也開始拔劍。
夫妻同心,為枯燥無味的修煉增加了幾番趣味。
一個月後。
李元如願以償地看到了【技能欄】的改變︰
【技能欄】
【混天綾(四品)(8000/8000)】
【大月刀(四品)(1/500)】
‘大月刀?’
李元看著自己刀出而過的那一匹光練,恰如一輪滿月。
滿月璀璨,刀亦璀璨。
璀璨的刀好似皎皎空中一路孤獨的月輪,既刺目又危險。
可是,即便出刀已經極其平滑,那 力產生的“大旋之力”已經糅雜入了刀中,但帶來的旋風卻不減反增。
可既然這技能有名字,那就說明也曾有人修煉過這刀術。
不過,這很正常,因為拔刀而已嘛,能練出的自也大同小異。
‘那麼,經歷了足足一個月的努力,是時候收獲了。’
‘加點。’
李元直接投入“15499”點空余點,將這門四品技能加滿。
隨著空余點數從“77494點”變成“61995點”,李元技能欄中的【大月刀】的修煉進度也變成了【大月刀(四品)(8000/8000)】
無窮的感悟從李元心中涌出,又重塑著他作為人體的血肉。
而一則特殊的記憶如潺潺流水涌過.
他看到了黑夜的熹微燈華里有人恐懼地高呼著“魔刀,魔刀”,他又看到許多身影從空降臨而下,他看到自己手中的刀光。
刀光如滿月,繼而血光紛飛。
所到之處,只是一群影影霍霍的人在黑暗里畏懼地求饒,哀嚎。
但他並不滿意,總覺得這一刀只是看似圓滿,但並不圓滿。
他八方樹敵,歷經百戰,渴求在中提升自己的刀道。
果然,他進步了。
他的刀越發圓滿。
而他卻也越發痛苦。
因為他始終沒有尋到再進一步的契機。
終于,在他以刀擊敗了一名強敵後,他痛苦地跪倒在地,然後又發了瘋地起身,將那強敵的尸體剁的粉碎,同時嘴里大吼著“為什麼這麼弱,為什麼這麼弱,為什麼?!”
他勝了,可是卻沒有半點開心。
因為他的念頭雖已通達,可他的“境”卻還未開始。
他在追求三品之道。
他看到了三品的道,可卻無法摸過去。
那天,他擊敗了強敵,可卻也沖進了酒巷。
他日夜買醉。
通達的念頭開始崩壞,開始混亂。
他的刀道竟然不進反退,圓滿的刀不再圓滿,而之前的仇人也紛紛上門找他麻煩。
他四處奔逃,恍若喪家之犬,之後竟被人以某種秘法斷了右臂,且再無法重生出來。
他左手握著刀,在無盡追殺中,一遍又一遍地機械地舞著刀。
他是右撇子,左手握刀,再難圓滿。
可在這必死的追殺里,他居然活了下來。
他狼狽地坐在一棵杏花樹下,仰頭看著天上的明月。
但此時,明月非圓月,而是殘月。
清風拂過,就那麼一剎那,他忽地明白了,灑然一笑,心念再度通達。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滿月,殘月,才是月之變化。
悲傷,歡愉,才是人之一生。
既是一生,何必逃避;既有圓缺,何必不見?
那一天,他頓悟了。
他的力量再進一步,除了揮出圓月之刀外,他的刀還變得詭譎難言,變得可以在極度高速的環境里銳角轉折,無聲無息,可謂是莫測到了極致。
但還不夠,他總覺得在圓缺之上,還存在更高境界的力量。
他四處尋找,終于在一處黑暗的峽谷里遇到了一個面目模糊的異人。
異人告訴他︰“明月有圓缺,可無論是圓滿還是殘缺,明月其實都沒有變,只是仰望明月的人在變。若你想要追求更高的刀道,那就不要去變。”
他若有所思。
原本他還在思索“境”該如何才能達到,現在他不想了。
就在別的四品強者在擴展“境”的時候,他卻開始將領域瘋狂壓縮。在壓縮後,他的刀變得無聲無息,無有波動,卻又隨心而變,其力其速,一旦經天,便恍如在一瞬間歷經了月相的圓缺。
而之前無論是圓月的斬擊,還是恍如殘月的銳角轉折,其實都只是他無意間動用了一點點這種力量的體現。
諸多記憶閃過,李元緩緩睜眼。
這一刻,他的右手已經恢復了。
他低頭看著手中刀,忽地看向一旁杏花樹下的佳人道︰“小瑜兒,我出去一下。”
“這麼晚了去哪兒?這些天�`夤俗帕返叮 佣疾簧 玻俊斃 ゥ 行┤ br />
李元道︰“今晚,我很快回來。”
小瑜兒道︰“我陪你去。”
李元笑道︰“我去縣子外面,縣子里人多,哪兒練刀都不好。”
小瑜兒知道他能到處亂飛,便道︰“那早去早回呀。”
說罷,她又跑來道︰“秘藥都放了許久了,你也快半個月沒和我.我.我.買了件漂亮的褻衣。”
李元點點頭,笑道︰“肯定會早回。”
隨後,他回到屋子,然後出現在了小墨山某處無人的老林之中。
他握刀,出刀。
這一刀是圓滿的大月刀。
四品域力爆發,又瞬間坍圮,凝聚于刀上。
刀帶來的聲響全部消失了。
但伴隨的是周邊泥土,枯藤,樹木花草,一切的一切在飛旋而起,好似因為他域力的陡然坍圮,而被這股強大的坍圮力吸向了他的刀。
轟!!!
一刀揮出,李元周身的山域好像被怪物啃了一大口,而那些被吸引而來的泥土樹木花草,則被一股可怕的力量給壓縮成了致密的物質,在刀之外構成了一把更大的刀,好似星環之于群星。
刀長數米,致密壓縮,斜斜指地。
李元凝視著這把“新刀”。
“大月刀的圓滿,便是域力壓縮,這是.斂力的極致了。”
他暗暗慶幸,幸好他沒有在家中動用這一刀,否則整個老宅怕是要塌了,然後壓縮成他的刀。
“雖說無聲無息了,但那只是因為域力壓縮將聲音也壓縮了。
這破壞力太大了.”
李元搖搖頭。
他並不滿意。
因為這一刀根本不是他期待的那種刀術。
他盤膝而坐,苦思冥想。
他此時掌握著兩種力量。
混天綾,和大月刀。
大月刀,坍圮域力。
混天綾,收斂火焰。
火虛游周流,在域中變化莫測,使得所有的力量都自發地在某個區域里循環旋繞,從而才構成了外表看起來宛如紅綾的力量,這是“大旋之力”的完美使用。
而大月刀,卻是“大斂之力”的完美使用。
忽地,李元仰頭,雙眸里若閃過許許多多的身影,那是他在想象中的自我出招與演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未幾,黑夜過去,黎明至了。
很快又到了中午。
一場初夏的大雨陡然落下。
但男子卻始終維持著思索的姿勢。
他眸色枯寂,可卻藏著勃勃生機,因為他在腦海中的自我演化越發激烈,這種演化是基于兩門四品技藝的大圓滿才能達到的。
這根本不是普通的四品技藝,而是因“枯火”和“萬八千祖 ”這兩種特殊力量而誕生的技藝。
如今,他要踩著這兩門技藝更上層樓。
他已經尋到了契機。
轉眼,又是小半個月過去。
這一日,烈日當空,投落樹木陰影。
李元忽地睜開眼,他拔出刀,然後又揮出刀。
這一次,他的刀平平無奇地揮了出去,沒有聲音,沒有一切動靜。
李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成了!”
他很久沒這麼興奮了。
“大斂之力”與“大旋之力”被他融匯到了一起。
域力坍圮雖然恐怖,但若是坍圮的域力在域力外放的一瞬間就已被收束,然後一種旋轉循環的方式縈繞于刀周,便可達到他想要的地步。
李元舒了口氣,他收起刀。
他的第一步成功了。
而下一步,便是將枯火也融入這刀中。
待到坍圮的域力和陽氣全然開始致密的周流,那他這一刀才能算是真正成功了,到時候.那一刀應該可算他人魂的四品絕技。
他正想著,忽地眼中閃過錯愕之色。
低頭一看,他竟發現他之前那把好好的七品刀變成了芝麻粒大小。
他剛剛揮出的那一刀,對外是平平無奇,可七品刀卻根本無法承受,而被瘋狂壓縮以至于如此。
李元還想繼續鑽研,可忽地他想起半個月前,他好像承諾了娘子會早點回家。
可現在已經過去半個月了.
“這”
他又掃了一眼自身數據。
數據沒變化,但他卻已隱隱感到自己的人魂之力已經幾乎可以和天魂持平了。
要知道他天魂已然三品二境,但人魂卻才四品。
“還是先回家吧。”
李元莫名地有些心虛。
“嚶嚶嚶!”
“嚶嚶嚶!!”
老宅里,紅衣美婦長腿伸展,生氣地上下踢著。
她眼里寫滿了怨氣,整個人也快變成怨婦了。
她氣憤地開始收拾行李。
她決定了,如果那個男人再不回來,她就要離家出走了。
明明都說了晚上晚上晚上,結果都過去這麼久了,卻不僅晚上沒回來,甚至連白天都沒回來,人一去便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小瑜兒呀小瑜兒,他根本不在乎這個家,也根本不在乎你.”
紅衣美婦喃喃著,然後整理好行李,挎著大包。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離開。
可她那小靴子才踏出門檻,就感到身後的屋子里陡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謝瑜回頭,那身影正是李元。
謝瑜沒什麼好說的,也根本不想搭理這壓著線兒趕回來的男人,第二只小靴子便踏向門檻外,然後看也不看李元,便要關門。
而就在這時.
“噗!!”
李元忽地一口血霧噴出。
明明兩只腳都到了門外的紅衣美婦忽地轉身,飛快地沖到他身邊,扶著他,擔心地看著他,眼里閃過焦急之色。
李元大口大口喘著氣,汗滴滾滾而下,口中含糊不清道︰“肘”
“肘什麼?鎭,你別說話了,我先扶你躺床上。”小瑜兒急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怎麼回事呀?怎麼這樣子啦。”
李元道︰“肘火,入魔”
“哈?”小瑜兒道︰“你別說話,躺著好好休息。”
“嗯。”李元乖乖地應了聲。
事實上,他哪里是走火入魔,只是看到謝瑜已經生氣成了“一副怎麼都哄不好”的樣子,他這才靈機一動,假裝走火入魔。
經過謝瑜幾日無微不至的照顧後,他終于慢慢“康復”了。
這一夜,他飲下了雙倍劑量的秘藥,然後抵在了紅衣美婦身上。
美婦用枕頭墊著腰肢,又柔柔地伸開雙手從後抱住了他,睜大閃亮的星眸安靜看著他,期待著他.
寂夜,沸騰起來。
次日早,小瑜兒還覺身子有些疼痛,她剛要起床,才听到門外傳來“吱嘎”的響聲。
自家男人踏步而入,手里端著一個瓷碗。
瓷碗里是香噴噴的肉羹。
肉切得很細,每一根都細如發絲。
小瑜兒閉眼,張嘴,輕輕發出“啊”聲。
李元喂著她。
小瑜兒吃了幾口,笑道︰“哪兒買的呀?”
李元笑道︰“我切的。”
“恭喜呀。”小瑜兒會意,唇角兩邊兒翹起。
李元笑了笑。
膳房中,一塊難以形容的致密的漆黑無柄鐵塊兒正安靜地躺在地面上,那鐵塊兒就是李元的菜刀。
而為了鑄造這把菜刀,他已經從神廟武器庫里消耗了數千把刀。
數千把刀被他的力量壓縮,這才成了一把“菜刀”。
臥房中.
“不知道能不能懷上。”小瑜兒有些擔心,“我們都結婚二十年了,再不生的話,我真擔心永遠生不了孩子沒有孩子,無論你還是我,都會少了很多樂趣。”
李元不敢看她,只是應了聲︰“今晚我們繼續,只要多努力幾次,一定可以的。”
小瑜兒剜了他一眼,嗔道︰“昨晚那麼凶,人家都是五品了,卻還被你弄疼了。”
李元道︰“床不是沒塌嘛。”
小瑜兒笑道︰“知道知道,您這位大刀客對力量的掌控已經妙到毫巔,便是夫妻之事也是只會把力量傾瀉向我,而不會影響到床。”
夫妻倆相視一笑,而前些日子“離家出走”的事早沒人提了。
謝瑜忽道︰“我有些擔心二姐,平日里,她每月都會悄悄派人給我來信,可這一次.她已經有三個月沒給我信了。
這說明她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可惜我在這兒,外面什麼事都不知道。”
她微垂著頭。
只是安靜,就足以讓她顯出一種莫名的憂郁。
她眸子里藏著孤獨。
她深愛這個男人,願意與他浪跡天涯,可終究她卻還會思念親人。
李元輕輕將她摟入懷中。
數日後。
閻君娘娘廟。
灰衣男人安靜地立在山崖上,他身側飛舞著幾只烏鴉,背後則是一棵剛剛爬上山、蹲在懸崖上給男子遮蔽陽光的樹姥姥。
遠處的廟宇,則正傳來動靜。
楚王王女換了白袍的守衛衣袍,正在神廟中行走。
而廟外卻是六抬大輦落定。
輦簾掀開,其中走出的男子錦衣玄袍,袍背刺繡黃金蛟龍,端的是威風無比。
樹姥姥道︰“是楚王。”
一只烏鴉又道︰“楚王來找項顏,但神廟守衛不見外人,項顏也不想見楚王,可楚王卻說著父女情深,想見一面。”
“這樣啊”李元隨口應了聲,然後道,“你六娘好像有些孤獨,你若是沒事可以陪陪她。”
“好呀!”
烏鴉嘰嘰喳喳道,“我也喜歡六娘。”
李元笑著點點頭,今天他來就是這事,于是便準備離開了。
可一轉身,他身形猛然頓住,然後叫住那些也正要飛離的烏鴉道︰“楚王和他小女兒的關系很好嗎?”
烏鴉搖搖頭,道︰“沒有呀。
娘親的銅鏡里照的清清楚楚,那王女是個可憐人,平日里在王府便是一直被欺負被羞辱的那種姑娘,她沒做過一件壞事,所以照了銅鏡才沒發瘋,娘親也才同意收下她,讓她去神廟。”
另一只烏鴉道︰“肯定是項顏現在做了守衛,楚王想通過女兒來向娘親靠攏唄。所以,他才會三番五次的前來。”
“三番五次?”
李元雙眸忽地動了起來。
一種陰暗的波紋忽地就跟著蕩漾起來。
哪怕他現在雙眸中盡是光明,但卻越發襯托出那種暗潮陰流涌動時的森冷。
他徹底停下腳步,居高臨下,負手而立,俯瞰著遠處。
他眼中,楚王正拾階而上。
可楚王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的眸子瞬間往下,落定在抬輦的六人身上。
然後又落在了一人身上。
那個人,正好奇地打量著神殿四周,可沒有任何異常。
無論是身側的七品數據,還是體內的陰陽二氣,都沒有異常。
李元收回視線,眸光陰晴不定,繼而露出笑容,淡淡道了聲︰“陪好你六娘。”
“知道啦,爹爹。”小烏鴉乖巧回答。
暮色的皇宮正在喧鬧之中。
一聲聲“急報”從遠而來。
可有地方喧鬧,便有地方安靜。
此時,龍吟殿中,天子未歸。
而值守殿堂的兩名宮女中,有一人卻忽地偏離了她原本該在的軌跡,而進入了臥室,旋即好奇地左右張望,打量四周。
門外傳來另一個宮女的聲音。
“快點打開機關,完成任務。”
那入了臥室的宮女飛快行動,旋即在一片 聲響里,牆壁後出現了一個暗閣。
那宮女飛快進入,然後看到了桌面上的東西。
那是一個風箏。
風箏已經很舊很舊了,其上的墨跡也已暗淡,只是依然能清晰辨出“自強不息”這四個大字。
宮女並沒有去動風箏,而是快速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瓷瓶,微作傾倒,便有液體流淌而下。
液體點在那墨跡之上。
很快“自強不息”四個字開始慢慢消失。
做完這一切,這宮女離開撤離,又小心翼翼地關上暗閣,繼而抓出一塊綢布將周邊輕輕擦拭,這才小心翼翼地出了宮。
御書房里
少年天子安靜地坐在太後身側,一同听著那雪花般紛飛而至的急報。
天子面容丑陋,相比起來,太後完全是仙女了。
正常人都無法想象太後這般的美艷佳人怎麼會生下天子這種丑八怪。
但天子卻又和先皇頗為相似,如此一想,便只能說皇室一族的血脈特殊且強大了。
刷刷刷.
奏折翻動。
太後看著那些大同小異的奏折,又推給少年天子。
她雙眸微閉,暗金指尖微微翹著。
奏折內容很簡單。
南蠻已經入侵了,並且以摧枯拉朽之勢直接就吞了整個魏國。
魏王出逃,跑到了原綿州道的韓國。
如今,各國來信,所求便是外敵入侵之際,當同盟以御外敵。
這些信便是求援信。
很快,少年天子也看完了。
“陛下以為如何?”太後淡淡問。
姬護道︰“既是南蠻入侵,自當共同抵御。”
太後微笑著點點頭,道︰“皇兒,你來擬寫奏折,先調動飛熊,鎮西兩支軍隊南下。”
這些年來,謝薇自然沒閑著。
除了原本的兩支雄軍之外,還闊展了四方軍隊——鎮西,鎮北,安東,平南。
這其中自以安東,平南兩支軍隊最為強大。
這四支軍隊,每軍皆有六萬人,對外則號十萬人。
姬護坐來,慢慢擬旨,傳出然後見天色變晚,便又告退。
只是他退去後,太後卻依然坐在御書房中。
她在等人。
很快,她等來了她要等的人。
那是瀚州鐵騎的一位萬夫長,是如今大將軍——謝峰的心腹。
太後從桌上抽出一封聖旨丟了出去,然後冷冷道︰“明御南蠻,暗吞燕趙
這般大計便皆托于將軍之手了。
安東軍會和你們一起行動,屆時以閃電之速,同破燕趙。”
那萬夫長恭敬行禮,然後離去。
太後吹滅燭火,整個人沉浸在黑暗里,一雙鳳目幽幽地盯著牆上的天下輿圖。
天下大勢,唯快不破。
機會只有一次。
大哥以及她親手組建的安東軍不會讓她失望的。
次日,一早。
百官上朝。
待到午間,又一一退去。
而到暮色時分,謝薇正在御書房批閱奏折,忽地前庭傳來義正言辭的嘶叫。
“臣懇請太後收回成命!
南蠻入侵,正是我中原大地齊心協力之時!
擋蠻夷于外,才是當務之急!
太後切不可此時出兵燕趙,如此會寒了天下人的心啊!”
謝薇是六品,這些聲音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她面色頓時發白。
!!
她將手中瓷杯狠狠摔砸出去!
然後拍了拍手。
兩道宮女身影落下。
謝薇冷聲道︰“讓他閉嘴!”
可就在這時,那聲音忽地有了變化。
“臣自知如此明諫乃是死罪!
可臣欲為天下蒼生請命!
太後,請您收了成命!
殺蠻!殺蠻!殺蠻!!!”
那聲音大吼幾聲,繼而忽地平息下來。
不一會兒,一位宮女返回,輕聲道︰“太後,是兵部侍郎朱景之,他他是死諫。”
太後氣的胸口起伏,怒斥道︰“逆賊!逆賊!逆賊!!他這是為天下蒼生嗎?”
然後拋出一塊兒虎符,道︰“既已捅開,那兵貴神速,你速去令瀚州鐵騎今晚便出兵東方,在燕趙知道消息前,能吞多少是多少。”
“是,娘娘!”宮女領命,迅速離去。
而隨著她離開安神殿,皇宮暗巷里不少暗衛涌出,這些暗衛每一個都與這宮女作相同打扮,然後飛快往各處而去。
謝薇略作思索,又拍了拍手。
她身後陰影中再度走出一名宮女。
這些都是她的心腹精銳,個個兒五品。
謝薇再度拋出一塊令牌,道︰“調皇城衛入宮!封鎖一切消息!
再令人迅速查抄朱景之府邸,看看是什麼人逼他這麼做的!”
一個時辰後
“陛下,您看到了吧?”
高牆之上,太傅負手,發出長聲嘆息。
而少年天子緊握雙拳,猶然不敢置信地看著遠處塵土。
“不會的母後不會這樣”他喃喃著。
就在這時,一道紅影忽手提短刀,忽地從空氣里走出,突然展露身形。
這分明還是個小鬼頭,扎著沖天辮,紅衣艷麗,面容天真,而眸子卻冷到了極致,每一個被這樣的眸子掃到的人都會如被死人觸摸過肌膚,而會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這紅衣小鬼,正是英魂——魚腸。
魚腸看向少年天子,輕輕點了點頭,然後道︰“一切都如高太傅所言,三萬瀚州鐵騎已經出城了,方向正是燕趙之地。”
高太傅嘆息道︰“忠臣以死諫上,欲求蒼生太平,可太後卻一意孤行!
天子仁義,自能明鑒!
這一次,老夫便是丟了這把老骨頭不要,也想提劍為陛下當一回馬前卒!”
何謂馬前卒?
為何要做馬前卒?
這里的人其實都已明白。
天子已經十七了,但朝政還是由太後把持。
現在便是奪回權力的時刻了。
姬護看了一眼魚腸。
魚腸道︰“我們是忠于您的,而不是太後。
高開平的飛熊軍並沒有走遠,他已經悄悄繞回來了,陛下一聲令下,他便可入城。
至于太後的那些暗衛.”
紅衣小鬼用舌頭舔了舔刀鋒,露出戲謔和不屑的笑。
高太傅忽道︰“嬴先生知陛下為聖君,也想輔佐陛下。如今百官之中,有不少人對嬴先生深為欽佩,若有他在,朝堂可穩。”
嬴先生,便是嬴山行,這之前藏龍道的節度使,在交出兵權和一切力量後,就成了個逍遙散人,徜徉山水間。
見天子猶然無動于衷,高太傅忽地拜倒,道︰“陛下,牝雞司晨,非國之福!
一切,都是為了蒼生社稷,為了姬家皇室啊!!
國之重器,豈可掌于無知婦人之手?!”
良久
再良久.
姬護輕聲道︰“我再想想.”
高太傅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陛下請在天亮前決意!”
姬護道︰“朕明白了。”
月夜,繁星如水。
天子匆匆趕回龍吟殿,然後忽地又咬了咬牙繞折向了太後所在的安神殿。
他一路沖入安神殿。
縱有暗衛攔道,但他身邊卻也不乏高手。
“母後!”
“母後!”
他大聲呼喊著。
可沒有人回應。
他沖入了安神殿中,又看向了神秘的安神殿後院。
那個後院是太後寵幸的內侍所在之地。
他按照太後的吩咐,冊封了那位為逍遙侯,而後這逍遙侯竟然常年混跡後宮,鮮有外出。
天子咬咬牙,忽地沖向那後院。
後院上鎖!
天子拔劍。
劍光一閃,鎖便落了。
天子沖入,又反手關上門,然後氣喘吁吁地看向那安靜後院的小齋,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喧鬧的聲音被置身于後,少年天子用顫抖的聲音喊著︰“假父.假父”
沒有回應。
“假父!是朕!”
天子焦急地大喊。
還是沒有回應。
他繞過四周,里里外外尋找了一番,還是沒有發現。
就在他要暴怒時,卻見有宮女匆匆走出。
天子咆哮著問︰“逍遙侯呢!”
宮女急忙跪下,道︰“娘娘在外另起秘宮,逍.逍遙侯住那邊去了。”
旋即,這宮女開始講述她所“見聞”的太後和逍遙侯的種種丑事,而這些丑事在姬護看來絕對不可能是他那位父親會做出來的。
“別說了!別說了!!”
姬護听的火起又心慌,他一腳踹翻著宮女,又匆匆跑開,繼而如溺水之人般慌慌張張地跑向了龍吟殿,他要去找暗閣里的那只風箏!
皇宮高處,屋脊,琉璃瓦.
李元正安靜看著這一幕,他面容平靜,雙目深邃,隨著一陣夜風吹過,又隱沒于黑暗,消失無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