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過是三春釀中最差的春水。
但喝酒的人卻開開心心。
李元因是西門孤城的模樣,未曾久坐,只是飲了一杯酒後便起身離去了。
他去遠後,趙純心忽道︰“這個人背景很大,也很厲害,我看不透他。”
鐵殺,方劍龍未曾說話,各自飲酒,卻又放緩動作,一副傾听的模樣。
趙純心輕聲道︰“他住進了那間銀溪坊的老宅。”
“老宅又如何?”鐵殺問。
趙純心沉聲道︰“旁人只知道那是一間好宅子,但我這種一直在問刀宮的老人才知道那是整個銀溪坊不,那是整個山寶縣最好的宅院,那幾乎是唯一一個穩定地佔著三品肉田余脈的屋子。
其余屋子有的雖也佔了一些,卻根本無法和它相比。
這屋子之前一直空著,但剛剛那個男人卻帶著他妻子住了進去。”
方劍龍忍不住道︰“那這關系是通了天了。”
趙純心嘆道︰“何止通天。”
方劍龍問︰“不止通天,那還能是什麼?”
兩人說著話,卻忽地發現旁邊的鐵殺沒說話。
大胡子男人半生出走歸來,臉上滿是傷疤,但他正看著那男人離去的道路,神色若有所思。
而在感到身側兩人在瞧他時,他又回過神來,笑道︰“听你說的這麼厲害,忍不住多盯了兩眼。”
方劍龍壓低聲音道︰“門主,你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鐵殺笑道︰“有什麼發現不發現的?只是趙宮主那句話讓我在想,若何止通天,那有沒有那麼一種可能.”
他眯著眼。
他一向很大膽,又天馬行空,一向會想到別人想不到的東西,哪怕沒有證據,只靠直覺。
趙純心忍不住問︰“什麼可能?”
氣氛凝固起來。
眾人屏住呼吸。
鐵殺哈哈大笑,道︰“喝酒,喝酒。”
這麼一來,豎著耳朵傾听的人不答應了。
方劍龍這麼嚴肅,這麼苦大仇深的人也忍不住道︰“快說啊!”
鐵殺笑道︰“我特麼亂想的,想想就行了,不能說。”
趙純心也心里癢癢地道︰“門主,你就說嘛,我們這些老弟兄對你還是很服氣的。你說了,我們肯定保密。”
方劍龍看了一眼旁邊的朱巧兒,沉聲道︰“春夜猶寒,你帶小雲回屋去吧。”
朱巧兒點頭,領著病懨懨的少年盈盈而退。
方劍龍道︰“快說啊,門主。”
鐵殺收斂笑容,道︰“若是何止通天,會不會他就是.天?”
一言落定,方劍龍和趙純心兩人都愣住了。
趙純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們這地兒的天是閻君娘娘。”
鐵殺未曾再說話,他眸中忽地有些濕潤,好似想起了許多往事。
趙純心一愣,忽地也想起了很多事。
雪白的花兒,獻在李爺與唐仇的枯冢之前,似有人清掃過的墓碑,但卻未曾見過蹤跡;
神秘的老祖傳下功法又橫渡長眠,成為天下聞名的鑄兵師,繼而華發老去,唯留一把魔劍——日月當空。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已死去時,一件又一件隱秘的、蹊蹺的、和他似又有關聯的事卻發生了,而後又引起當時猶然霸佔此地的蓮教轟轟烈烈地探查。
閻君娘娘的畫像被送到她眼前,她當時搖了搖頭,說不認識。
可是,她真的不認識麼?
那個人,她永遠無法忘記。
那個人,已是神秘的傳奇,他是生是死,是何目的,都已超過了她的想象。
趙純心唇角稍動,欲要說話,但肩頭卻忽地被“啪”一下拍住了。
趙純心詫異地抬頭,卻看到鐵殺神色嚴肅地看著她,緩緩搖了搖頭。
而另一邊,方劍龍也若有所思,眼中露出驚詫之色。
鐵殺道︰“你我不是盤中子,而他卻是執棋人。
所以,絕對不可以說出那個名字。
更何況,這一切都是亂猜的,就更不能說了。”
方劍龍和趙純心都凝重地點了點頭,待到抬頭,看到周邊桃林花開,燦爛無比,又見花影葉隙星空如水,不禁紛紛感慨。
“喝酒喝酒。”
鐵殺舉杯。
次日。
晚。
小墨坊的桃林下,鐵殺正坐著,卻又見到那白衣身影走過,他稍稍猶豫,卻又抬手,高聲喊道︰“小哥兒,好巧啊!”
李元看向他,笑道︰“好巧。”
鐵殺起身,摸摸腦袋,憨笑道︰“小哥兒若是沒什麼事,再來喝一杯?”
李元道︰“好啊。”
他本就是來找鐵殺喝酒的。
這年頭,他已能輕易摧毀一座城,已能輕易折服這片大陸上幾乎任何的勢力,已能輕易屠盡從前不敢想象的那些大勢力。
可是有一件事對他來說卻很難很難,那就是找到一個還能坐一起喝酒的故人。
當初他假扮典韋時,還曾讓鐵殺若是無事去了雲山道可報典韋名字,結果後來卻發生了聖火宮覆滅的事。
李元拉開木椅坐下。
鐵殺為他倒了酒,又為自己倒了一杯。
他的手有些抖。
李元哈哈一笑,一把搶過酒壺,然後將他按坐在椅子上道︰“我來我來。”
說完,他給鐵殺倒滿酒。
鐵殺嘆道︰“也就春水釀能招待貴客了,好酒難得,想買也買不到。”
李元舉杯,湊到鼻前,聞了聞,露出陶醉之色,然後笑道︰“聞著比春夢釀香。”
鐵殺笑道︰“哪兒能啊.”
說著,他也舉杯。
兩人踫了踫,飲盡,然後又連飲兩壺。
可這種酒根本醉不倒他們這種高品次武者。
李元忽地從懷里掏出一包粉末,拍桌上道︰“焚心花粉。”
鐵殺點點頭。
李元把花粉倒入剩下的酒壺里。
鐵殺問也不問,倒了就喝,待到醉醺醺了,又笑著臉,搓手拜道︰“老兄,我去弄幾個下酒菜,光喝酒太寒磣了,招待不周。
不瞞你說,烤肉我是一絕,之前是在聖火宮的嘛,天天就玩火了,別的不說,火候掌控的肯定好。”
他入城沒有隱瞞身份,因為聖火宮本就不是南地的敵對勢力,之前更是在與蓮教作戰中覆滅,這根本沒什麼好隱瞞的,所以此時大大方方說出。
李元點點頭。
鐵殺轉身入屋,扛了個自制的烤架,又哼著小曲兒取了肉,開始切肉,插竹,烤肉.
肉香逸散,混雜著春夜山霧逸散而出。
不遠處,隔壁屋的方劍龍聞到了香味想走出。
但他又看到那個坐在月下的白衣少年。
他忽地走不動了。
他的身子變得僵硬,哪怕他曾經面對過無數的凶險,無數的強敵,可和眼前的那少年相比,過往不過雲煙。
他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畏懼,然後又暗自服氣︰怕就老鐵還能坐那兒陪他喝了吧?
正想著,他家的屋門卻吱嘎一聲開了,一個病懨懨的少年跑了出去,口中喊了︰“鐵叔,鐵叔,我也想吃!”
這少年正是朱巧兒的兒子——小雲。
他母子隨著鐵殺輾轉許久,自早相熟,想來是每到此間,小雲都會跑去吃肉。
方劍龍嘴角抽了抽,他無奈之下,只能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鐵殺端著烤肉上了桌,他還在繼續做,而小雲卻大大咧咧地在桌邊吃了起來。
相比小雲,方劍龍卻僵硬地坐在一邊。
李元問︰“你兒子?”
方劍龍緩緩搖了搖頭,眼中翻涌起痛苦之色。
鐵殺見此情景,將手中新烤好的一把肉塞給小雲,道︰“回家去,給你娘分點肉,外面冷,別再來了啊。”
“好的,鐵叔。謝謝,鐵叔。”少年接過肉,懂事地跑遠了。
鐵殺拍拍方劍龍肩膀,道︰“今兒真有焚心花的酒了,來,邊喝邊說。我們和這位老兄一見如故,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方劍龍有些遲疑。
李元忽道︰“蓮教不蓮教的,都過去了。”
方劍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身子一顫,大口大口喘氣起來。
這是他最大的秘密,若是在這里被人知道,他只有死路一條,可卻被眼前之人輕易道破。
李元道︰“剛剛老鐵和我說的。”
鐵殺哈哈笑著,拍了拍方劍龍肩膀道︰“對不住啦,我和這位老兄投緣的很,不小心就說了。”
方劍龍又不是小孩子,他急促地呼吸著,許久才平靜,然後開始講起他的故事。
這些事,他從未和任何人說過,此刻坦然說來,忽地覺得.也就那麼回事,都過去了。
“所以,小雲不僅不是我的兒子,還是我仇人的兒子,我殺了他的父親,殺了他的外公,還殺了他家族里不少人。”
方劍龍自嘲地笑笑,“我知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可我不想再殺他了。他什麼都不知道。等他長大了,若是他想報仇,那便隨時找我好了。”
李元拍拍他肩膀,又舉杯。
方劍龍一愣,也舉杯。
兩人飲盡。
鐵殺笑道︰“一直喝酒,還沒問老兄怎麼稱呼呢?”
李元道︰“西門孤城,一個刀客,可是我卻忘了怎麼用刀。”
他其實並未受到焚心花影響,但鐵殺和方劍龍卻有些醉意了。
人醉了,膽子就大了,話也會放開了。
方劍龍問︰“為何忘了用刀?”
李元想起他體內流轉的密密麻麻的祖 ,那每一瓣都不同的 種構成了宛如蓮花般的祖 ,其上帶來的混亂在他低品次的時候給與了夸炸的震蕩之力,可到了他現在這個層次,這種震蕩已經超越了極限,變成了混亂。
他無法突破四品,無法動用域去收斂這般的力量,這就導致了他的力量極為粗獷,就好像他穿越前看到的諸如“哥斯拉”之類的怪物,而不再像一個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