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雪花飛舞，既便是深冬，山嶺依舊翠綠。</br>半山腰飄蕩著一層薄薄的霧，港口成了燈的海洋，山與水一色，風情別具一格。</br>下了船，坐上車，遠遠可以看到有名的太平山，山下就是荷李活道。名字和好萊塢沒關系，只是因為老早的時候，街兩邊栽滿了冬青樹。</br>算是香港開埠後興建的第一條街道，早些年是華人聚集地，如今已成了香港最大的古玩街。但凡潘家園有的物件，這里都有，潘家園沒有的，這里還有。</br>聖經、牧師袍、懷表、座鐘、西洋劍、老火槍、電風扇、留聲機、鋼筆、打火機……還有二手的珠寶、手表、包包、甚至于衣服和鞋，市面上耳熟能詳的奢侈品品牌，這里幾乎都有。</br>這些西洋玩意的來歷不好說，但要問那些陶瓷石雕，玉器字畫，李定安敢保證，潘家園是從哪來的，這兒的就是從哪來的。</br>攤挨著攤，檔擠著檔，惟一的區別是沒直接擺地上，至少擺了個桌。</br>中環算是香港最為繁華的地段，車想開也開不快，差不多二十分鐘才到。</br>下了車，看著眼前的洋樓，李定安默然無語。</br>上下四層，半新不舊，一面貼著灰磚，別一面卻染著紅漆，風格很是怪異。</br>二樓橫著一塊匾，上書︰饒玉，門里擺著一對瓷馬，怒目揚蹄。</br>但這不是重點，而是面積︰上下四層，至少也有兩千平方，而中環的商鋪價格又是多少？</br>沒問過，但一平�n遼僖蒼謔 蛞隕希 詹乓黃椒劍 塹К劬褪 00萬。</br>兩千平，二十億……林子良瘋了？</br>輪椅推了過來，他收回視線，輕輕的嘆了一口氣。</br>“不要告訴我，那天放箱子里的，就是這幢樓的房契？”</br>“你覺得呢，十多平，還是幾十平？入不了你的眼，我也拿不出手……”</br>稍一頓，林子良又笑了一下，“東西還在，考慮一下？”</br>“不用，一年來不了幾次，給我也是閑置，頂多收收租。”李定安搖頭，“錢多了，無非就是個數字！”</br>“不一定，你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的上。”</br>“呵，從這跑路更方便一些嗎？”李定安冷笑，“放心，我不是你！”</br>兩人隨口閑扯，又打了點小機鋒。</br>還是上次那兩位，很漂亮的秘書，很英武的保鏢。態度都很恭敬，先點頭，後躬腰。</br>李定安報以微笑，知道林子良沒有認識的**，他也懶的介紹身後的郭彬和那位程主任，以及孫懷玉。</br>至于王成明和張漢光，林子良上次都見過。</br>“這是我女朋友！”他牽住于徽音的手，指了指林子良，“這位是越南的林先生！”</br>于徽音很有禮貌，笑了笑，又欠了欠身。但林子良就像愣住了一樣。</br>按道理，這樣的表情就不該出現他的臉上。關鍵的是李定安也分不清，他是真的驚訝，還是裝出來的。</br>可能有三四秒，他才回過神︰“你好于小姐！”</br>看吧，就知道這王八蛋調查過自己︰我都沒說她姓啥，你就知道她姓于？</br>一行人進了大廳，保鏢按開了電梯，快到門口，林子良又停了一下︰“小武，陪幾位領導坐一坐……”</br>這擺明要和李定安單獨談的架勢，但更多的是，應該是不想郭彬和那位程主任插嘴。</br>“那你們等我一會！”</br>李定安朝郭彬笑笑，又拍了拍于徽音的手，“你也別進去了，不然還得正襟危坐，裝淑女的模樣……讓孫懷玉陪你出去轉轉，或是在店里看看也行。他這里真東西應該挺多，有看上眼的就挑幾件……”</br>“我哪有裝淑女？”于徽音瞪了李定安一眼，“那我在店里看看！”</br>“于小姐隨便看，隨便挑！”林子良笑著，“不要錢！”</br>李定安點頭︰“他說的是真的，搬空都行！”</br>只當李定安是開玩笑，于徽音抿嘴笑笑。</br>秘書帶著于徽音在店里參觀，孫懷玉跟在後面，黑黑的保鏢把其他人帶到了會客室。</br>沒人嫌林子良架子大，或是不給他們面子。因為他們很清楚，如果不是李定安，他們連店門都進不來。</br>就像上次，程主任去越南，林子良連門都沒讓他進……</br>剛剛坐定，郭彬就迫不及待，盯著張漢光︰“張處長，剛才什麼情況？”</br>“郭局，你說的是什麼？”</br>“就剛才，李定安說的房契？”</br>“哦……”張漢光拉了音︰“李定安沒講？”</br>“講什麼？”</br>“就這幢樓……上次在新加坡，林子良想送給他，他沒要！”</br>你說啥？</br>郭彬呆住了一樣︰“但他跟我說的是……一間商鋪？”</br>“對啊！”張漢光指著天花板，手指繞了個圈，“這是這間商鋪！”</br>扯淡，你管這叫商鋪？</br>兩千多平，香港中環，這得是多少錢？</br>郭彬的嘴唇抖了一下，剛要說什麼，王成明咳嗽了一聲。</br>“郭局長，您別誤會，李老師其實也不知道這麼大，只以為是十多平，或是幾十平……”</br>郭彬猛的想到了剛下車，李定安的表情︰就像現在的他，都呆住了。</br>以及林子良的那句話︰十幾平，還是幾十平？入不了你的眼，我也拿不出手……</br>“你們為什麼不告訴他？”</br>“沒必要，因為告訴他他也不會要！”張漢光蠻不在乎，“就像剛才一樣！”</br>錢多了，無非就是個數字……一想起這句話，張漢光就覺得李定安牛逼的不行。</br>更牛逼的是他說這句話的那種神態︰風輕雲淡，不驚不喜。</br>感覺這不是幾十億，而是一張紙……</br>“他還說，林子良想送他古董？”</br>“對！”張漢光又往上指，“一半都在這，論市價，比房子只多不少……”</br>比房子只多不少，還只是一半？</br>“剩下的在哪？”</br>“京城，潘家園！”</br>整整兩大庫房。</br>與之相比，讓齊英心心念念，就林子賢手里的那些，全得扔……</br>郭彬的嗓子有些干︰“他說……除了房契和古玩，還有支票和房地產證？”</br>“有！”張漢光點頭，“但比起U盤，這些都不算什麼！”</br>“U盤，什麼U盤……李定安沒講？”</br>“林子良說的時候，是杯子！”</br>听到杯子，郭彬懂了︰是光瓷技術。</br>李定安說他沒要，也沒看，所以不清楚具體是什麼技術，是不是達到了仿羅漢像的這種等級。</br>但郭彬更好奇了︰“王科長，張處長，你們知不知道U盤里的具體內容？”</br>兩人搖了搖頭。</br>怕引起林子良的逆反心理，他們沒敢過分的調查，但推測，那只U盤里應該是MgAl2O4透明陶瓷技術。</br>也就是林子良在那幾只光瓷杯中應用到的技術。</br>軍工領域不提，只說民用領域︰光是國內高鐵視窗材料一項，每年就要從林子良和越南人合作的公司進口幾百億。</br>單位是美元！</br>這還只是國內，還只是高鐵視窗材料這一項……</br>“他沒要？”</br>張漢光點頭︰“他沒要！”</br>李定安要要了，也就不會再到香港來了。</br>郭彬也徹底不淡定了︰這得是多少錢？</br>他想不通︰李定安為什麼能忍得住？</br>更想不通︰林子良為什麼要給他這麼多？</br>但他突然就有點理解了，李定安為什麼像防賊一樣，防備林子良。</br>將求于人，則先下之，理之善物也。</br>李定安又不是他親兒子，林子良下這麼大的本，想從李定安身上得到的回報，又該是多少？</br>……</br>“不用防我像防賊一樣！”</br>林子良洗了茶杯，又沏了一盞，推了過來，“放心，我不會害你！”</br>“呵！”李定安端起來抿了一口，“你想害，也能害得到？”</br>確實害不到。</br>李定安就像是泥鰍，滑不溜手。但想不通，明明二十來歲，他哪來的這份定力和心智？</br>“因為我什麼都不缺，自然就能經得起誘惑。而且我會以己度人︰哪怕是親爹，要分我一半財產我都得好好想想，何況你我素未蒙面？”</br>李定安搖搖頭，“不要拿我幫了你好多這樣的借口來糊弄，我不信，你自己也不信……”</br>林子良默然。</br>李定安確實什麼都不缺︰</br>錢他會賺，從白手起家到身家過億，他只用了幾個月……說給別人听，就跟笑話一樣。</br>身份地位也不缺，就像今天，郭彬和程永年那樣的人物，都只能做陪客。</br>而女人，已經多到他頭疼的地步了吧？</br>“直說吧！”李定安拎起茶壺，沏滿了林子良面前的杯子，“你想要什麼？”</br>林子良沒說話，盯著茶杯。</br>“其實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正值盛年，正該是光芒四射，揚名立萬的時候，卻被人栽贓陷害，更是像條狗一樣的關起來，每天挨不完的打，受不完的折磨……</br>漂亮的老婆沒了老公，乖巧的女兒沒了爸爸，本是風光無限的大好前途，就這樣被毀了？換作我，我也一樣︰有一個算一個，我弄死他全家……”</br>像是不經意，林子良的手指微微的顫了一下。</br>“其實你可以慢慢來︰手握世界頂尖一流的軍民兩用科技技術，這是什麼概念？而這樣的人才，竟然眼睜睜的被人從眼皮子底下弄了出去，最終反目成仇，視祖國為仇寇……</br>再想想當初，幾近于明目張膽，在活人眼中下蛆，從老虎嘴里拔牙？你應該能想像到，隨著知道真相的越來越多，有關單位有多麼震怒？”</br>“而你出來有四年多了吧，應該了解過︰現在已經不比當年，而既便是當年，也只是因為疏忽大意才被人鑽了空子，把你弄出來的……所以放心，沒你想像的那麼黑暗。也要相信，有一個算一個，當初害你的那些人，一個都跑不了……”</br>李定安頓了一下，又像是自言自語︰“但你為什麼這麼急？而且你應該知道，其實完全不需要我……退一萬步，再說句難听的，哪怕是為了你這手里的這份資料，國內也會把當初害了你的人查個清清楚楚……”</br>哪怕其中的有些人官已經很大，但再大還能大得過找自己談過話的主任？</br>何況，王成明又不是擺設。</br>他確實才是個科長，問題是他所在的單位，什麼樣的陳年老垢，什麼樣的蠅營狗苟查不出來？</br>所以，林子良完全可以慢慢來，但偏偏，他不是一般的著急，恨不得今天抓，明天判，後天全槍斃？</br>但想想他以前︰關水牢里整整六年，那麼難熬都過來了，何必急這幾天？</br>稍一頓，腦中閃過一道光，李定安的眼楮眯成了兩道縫︰“除非，你沒時間了？”</br>林子良抬起了頭。</br>猜對了？</br>就說你怎麼這麼著急？</br>吃的苦太多，估計受盡了折磨，從而讓林子良產生了一種畸形的心理，以及根深蒂固的懷疑。</br>但他不相信國內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不敢等，也等不住。</br>因為查案不是過家家，不是想抓誰，說抓誰，就能抓誰。</br>就像顧春風，說是文物鑒定委員會副主任，但只是職稱，而非職務。</br>但明知道他有問題，卻直到林子良露面，緝私局才動的手。</br>因為之前沒證據。</br>而林子良最怕的也是這個︰他怕把東西交出去，他又死了，好多事情就會不了了之……</br>原來如此？</br>李定安徐徐的吐了一口氣︰“什麼病，癌？還有多久，一年，半年，還是幾個月？”</br>林子良的目光漸漸冷厲，眼中像是藏著兩把刀。</br>“對嗎，裝那麼和藹干什麼，還那麼累？”</br>李定安搖搖頭，“但你瞪我沒有，又不是我害的你？”</br>“但你可以幫我！”</br>“對不起，我幫不了。我也不欠你什麼，我更不需要你送我什麼……”</br>林子良“呵”的一聲，就像跟李定安學的，神情和姿態都一模一樣︰“所以，你把于思成的女兒帶來了香港？”</br>我只是不想被你坑，和于徽音有什麼關系？</br>一是于思成讓她來，處理她外公的一些遺物。</br>二是她自己也想來……唏，不對？</br>李定安猛的坐直了身體︰他終于知道，林子良想讓他干嘛了。</br>林思齊？</br>他愕然好久︰“你玩真的？”</br>林子良也愣了︰“你以為我和你開玩笑？”</br>不然呢？</br>李定安之前一直以為，林子良在開玩笑。</br>那是你親生的，不是街上撿來的，但感覺他像是硬塞一樣？</br>硬塞也就罷了，還賠那麼多錢？</br>但絕不可能，想都別想。</br>先不說李定安願不願意，就說他有幾層皮，夠于思成扒的？</br>而這樣一來，豈不是歪打正著？</br>李定安一臉古怪，看著林子良︰“知不知道徽音外公生前，是干什麼的？”</br>“知道！”林子良的語氣酸溜溜的，“香港的江先生嗎！”</br>“你知道？”李定安騰的站了起來，一掌拍在桌子上︰“你特麼知道還敢害我？”(本章完)</br>（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