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李定安的人都知道，這小子 ，認死理，鑽牛角尖，有時候還有點小心眼，還記仇。</br>但從來都不開玩笑。</br>恰恰相反，嘴嚴的跟焊死的一樣，明明有九分的把握，但從他嘴里說出來，就成了六分。</br>就像剛剛，如果不是成司長逼他，他哪里會說︰那樽 ，和三星堆沒半根毛的關系。</br>所以，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林致遠都愣住了。</br>同一時間，接到匯報的幾位領導，一個賽一個的懵。</br>有關部門只是讓他清點一下，再評估一下這些文物的價值，可倒好，他直接放了個大衛星？</br>研究，必須研究。</br>支持，必須支持。</br>當天晚上，東西就被拉回了國博，館長又從“鐵質文物機理及保護技術研究室”抽出一半的人。</br>別看這名字很普通，但屬“十三五”重點計劃，正兒八經的國家級重點項目。</br>也由此可知，部里有多重視……</br>……</br>成杰把一張紙所給了李定安︰“盡快列個提綱！”</br>李定安瞅了瞅︰最上面寫著一串標題︰鉛錫黃合金在商周時期的生產及應用初探。</br>就這麼一行字，下面空白，說白了，等于是命題作文，剩下的由他發揮。</br>“司長，這課題誰定的？”</br>“這樣的課題方向，你覺得‘誰’能定？”成杰吐了一口氣，“當然是領導們上會研究的結果。”</br>李定安愕然︰成杰口中的“領導們”，都能有誰？</br>反過來再說，要說課題有多大，也不盡然︰畢竟只是初探。</br>但這題目真心不好研究︰因為只是孤例，甚至這件東西從哪挖的都還沒有個大概範圍，只是考證這一點，估計就得把黃河兩岸跑個百八十遍。</br>遑論涉及的工序、起源及演變、原料來源等等等等……李定安一想，一個頭就有三個大。</br>“列提綱沒問題……”他提起筆，看著成杰，“但是領導，我真沒時間！”</br>成杰無所謂的揮揮手︰“沒事，掛個名就行！”</br>問題是，我怕的就是掛名啊？</br>打個比方，研究到一半，領導們如果問起進展，他還能說不知道？</br>所以，平時肯定要分出一部分精力，跟進項目。</br>再打個比方，研究過程中如果出現問題，他過不過問，解不解決？</br>而三千年前的合金工藝，還是首次發現，還是孤例，研究難度和有可能遇到的問題，何止是一點點？</br>再加上這個“領導們開會研究”，就能知道上面有多麼重視，所以搞不好，他能被拴死在這個項目里。</br>不夸張，什麼青龍山、渾善古城，又什麼南戈壁省遺址，全都得往後排……</br>李定安眼神躲閃︰“書記，我能不能發揚一下風格？”</br>成杰都被氣樂了︰“李定安，你第一天參加工作？”</br>做什麼事情，都要有流程，而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像是堤壩上撕開了一道口子，一發而不可收拾。</br>所以，不是他想發揚風格，就能發揚風格的……</br>“能不能研究出眉目還不一定，你擔個什麼心？”成杰點了點桌子，“你先寫，完了我向館長建議一下。”</br>也只能這樣了。</br>李定安點點頭，稍稍構思了一下，奮筆疾書。</br>筆尖滑過，發出“沙沙”的輕響，空白的稿紙上留下一行行剛勁的字跡。</br>他寫的又好又快，幾乎沒有停頓。</br>成杰滿意的點點頭。</br>館長果然沒有說錯︰如果不是他已經琢磨出了點什麼，心中已有丘壑，這小子哪會告訴你什麼合金，什麼三千年？</br>所以，別管有沒有，先逼一逼再說……這一逼，果然就逼出東西來了！</br>思忖間，李定安停下了筆，把稿紙交給成杰。</br>成司長略略一掃︰“具體的研究負責人，你覺得誰合適？”</br>李定安想了想︰“最好是喬所長！”</br>又和館長想一塊了……你還說你沒琢磨過？</br>“行，我知道了！”成杰收起了稿紙，“有什麼問題，我再聯系你！”</br>李定安驚了一下︰“司長，你要走？”</br>“嗯！”成杰點點頭，“該清點的已經清點完了，剩下的只是修復和研究，所以最多一周，你也會接到通知……”</br>清點完了？</br>在心里數了數，李定安欲言又止︰剩下的那些呢？</br>部份古籍善本、一部分瓷器、金銀器……包括印也少了好幾方，甚至十八羅漢，截止目前他一樽都沒見到……</br>“放心，丟不了！”</br>成杰篤定的點頭，揮了揮手。</br>領導敢這麼說，那就肯定沒問題。</br>轉著念頭，李定安把成杰送出了辦公室……</br>……</br>世事無常，計劃總不趕不上變化。</br>沒有等到一周，第三天，李定安正式宣告解封。</br>被關了二十來天，可把他憋壞了，一出來，他就直奔碼頭。</br>就感覺，天是那麼的藍，太陽是那麼的明艷，海水是那麼的清澈，汽笛和海鷗的叫聲是那麼的悅耳。</br>甚至不怎麼好聞的魚腥味，有些刺鼻的鉛油味，都芬芳了起來？</br>不見天日的日子，真就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了的……</br>暢懷了一下，李定安吹著濕冷的海風，曬著暖烘烘的太陽，開始打電話，一一報平安。</br>“媽，我爸呢……上班？周末都不休息……我爺我奶呢，去逛公園了？”</br>“回家？哪能回得去，單位那麼忙……放心，元旦肯定回去！”</br>“哈哈，于徽音，我出來了……這算什麼烏鴉嘴？還在外地，暫時還回不去……嗯，幫我向于叔叔和江阿姨問好……放心，回去後肯定第一時間就給你打電話……”</br>又打陳靜姝的手機，無人接听，再打，還是無人接听。</br>隨後，陳靜姝回了一條信息︰正在開會。</br>開會……她和權英新成立的那個公司？</br>那等下了飛機再打。</br>李定安又撥給了吳湘︰“老師，不忙吧……沒什麼事，就是暫時沒時間回學校，答辯還要延後……哈，已經完成了……我怎麼不知道？”</br>“老何，項目怎麼樣？一切都好就好……短時間內肯定過不去，具體要看領導安排……啥，我比你還忙？廢話，自從咱倆認識之後，你什麼見過我比你閑過？”</br>“老張……王八蛋，怎麼張嘴就罵人？什麼，等見了面再收拾我？呵，你也得能見得著……什麼時候回來……”</br>“嘀！”</br>他話還沒說完，張漢光掛斷了電話，李定安看著手機傻眼。</br>不就是讓你挨了兩頓罵麼，你至不至于？</br>另一邊，張漢光掛了電話，揉了揉眉心︰“他頂多中午就到！”</br>葉高山一臉驚訝︰“怎麼這麼快？”</br>“估計捅的簍子不小……真特麼的見鬼……”</br>張漢光靠進沙發，“ 當”一聲，手機落在茶幾上，“好好的，怎麼就弄成了這樣？”</br>你都不知道，我們怎麼能知道？</br>王成功和孫懷玉對視一眼，各行其事，陳靜姝若有所思。</br>“會不會很危險？”</br>“陳總，你開什麼玩笑︰誰都有可能有危險，就他不可能……”張漢光冷笑一聲，“咱們全加一塊，再把山洞里的那些文物全加上，都比不上他的份量……”</br>陳靜姝點點頭︰“是不是還需要我們配合！”</br>“不好說，看上面怎麼安排……”</br>話音未落，手機嗡嗡的一響，張漢光疑眼一瞅，抓起手機進了小房間……</br>……</br>時間掐的挺準，李定安剛打完電話，一輛不起眼的國產小轎車停在了他面前。</br>“ ……”</br>王成明打開了車門，微微勾著腰︰“李老師，請！”</br>“王助理，你別這樣……我心里發毛？”</br>“李老師，您不得盡快適應適應？”</br>廢話，我倒是想適應，你們是不是也得給我點時間？</br>前一分鐘，他都還在字畫室，看著楊麗川和丁立成修復殘畫，順便偷偷師。後一分鐘，就有便衣同志讓他接電話，然後林館長在電話里安排，需要他立即出國一趟。</br>去哪，不知道。</br>什麼事，也不知道。</br>倒不是林館長不想告訴他，而是他真的不太清楚。</br>然後，林館長告訴他，有關部門安排了兩位新助理，一男一女，男的姓王，就眼前這位。</br>女的姓劉，站在稍遠的地方。</br>相貌平平，氣質也平平，不管男女，都屬于扔人堆里找不出來的那一種，</br>問題是，他之前見過這位王助理︰倉庫里的那些精神小伙，都喊他科長……這能是一般的科長？</br>然後，他就被五助理帶出了基地。</br>本來是直接去機場，王助理接了一個電話，說是要稍等一等。然後告訴他，可以通知一下家人，報報平安。</br>雖然話不是這麼說的，但意思就是這個意思，李定安怎麼可能不發毛？</br>總感覺，像是要回不來的樣子……</br>……</br>上了車，直奔機場。</br>大樓不停的倒退，樹葉早已落光，光禿禿的樹杈隨風搖晃。</br>前兩天剛澆過水，綠化帶里結著薄冰。</br>李定安靠著座椅，一臉戒備︰“王助理，現在能告訴我，去哪了吧？”</br>“新加坡！”王成明露著憨厚的笑，“李老師，您別介意，之前不是不能說，而是不確定！”</br>好像是這樣︰都決定去機場了，又突然說要等一等……</br>“去干嘛？”</br>“請李老師鑒定幾件文物！”</br>李定安微一轉念︰“和倉庫里的，是不是同一批？”</br>王成明輕輕點頭，李定安的眼皮卻狠狠一跳。</br>大前天，司長還說︰一件都丟不了，就兩天的功夫，東西卻到了新加坡？</br>還有這個鑒定又是怎麼回事，總不能前後就幾個月的功夫，就有了贗品？</br>問題是，真的呢？</br>李定安越想越覺的有問題……</br>……</br>初冬，北方飄飄落雪的季節，新加坡卻是雨季。</br>大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干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br>空乘報播，既將降落樟宜機場時，都還是晴空萬里。但隨即，就是電閃雷鳴，大雨磅礡。</br>等飛機落地，出了機場，看著藍澄澄的天，明晃晃的太陽，李定安愕然無語。</br>雨樹撐著如傘蓋一般的樹冠，樹葉濕亮而鮮綠。水珠一顆顆的滑落，滴滴答答，晶瑩剔透。</br>天邊掛著彩虹，積水順著路邊的溝槽潺潺而流，空氣中彌漫著下雨後，才特有的濕漉漉的味道。</br>如果不是這些，他甚至懷疑，剛才的那場大雨是不是下到了另一個世界？</br>……</br>叫的是普通的出租車，王成明裝好行李，報了酒店的名字。</br>李定安沒有來過，只知道這里是有名的海濱城市，經濟很發達，而且越來越發達。</br>曾經的亞洲四小龍，灣灣已不知落到了哪里，日本和韓國如今也是半死不活。這三家，可謂是成也鷹醬，敗也鷹醬。</br>唯有新加坡一騎絕塵。</br>人均資產全球排名第四，甚至超過卡塔爾，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就覺得挺不可思議。</br>風景也確實不錯，主要是綠植多，空氣也挺新鮮，確實符合花園城市的稱號。</br>至于有多麼舒適，暫時還沒感覺到。</br>出租車不急不徐，大概開了半個小時，停到了酒店門口。</br>左右看了看，李定安嘖的一聲︰雖然沒來過，但大名鼎鼎的魚尾獅，他還是知道的。</br>就離著百來米，魚尾獅身的怪獸正往池中噴水，湖邊人來人往，密密麻麻。</br>“花了不少錢吧？”</br>王成明點點頭︰“您花的起！”</br>廢話不是……反正又不是花我的錢？</br>登記、刷卡……行李生將二人帶到四樓。</br>標準的行政套房，一主兩副，配置的也挺全，該有的都有。</br>剛放好行李，門鈴又響了一聲，劉助理從貓眼里看了看，打開了房門。</br>隨即，李定安就愣住了。</br>張漢光，葉高山？</br>好家伙，怪不得他說︰等見了面我再收拾你……原來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新加坡？</br>也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到新加坡……</br>正轉著念頭，人就撲了上來，嘴里罵罵咧咧︰“王八蛋，你知不知道，老鄧罵我們什麼︰連狗屎都不如……”</br>哈哈……不就炸了你兩句？</br>李定安剛要躲，“唰”的一下。</br>剛剛，王新民還在窗邊，但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到了眼前。</br>就跟從地里冒出來的一樣？</br>擋在李定安身前，王成明溫和笑了笑，微微勾著腰︰“張處長好，我是李老師的新助理，王成明！”</br>張漢光的瞳孔一點一點的擴大，後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的豎了起來。</br>葉高山像炸了毛的貓︰李老師，你牛逼……(本章完)</br>（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