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1AEP2︰幻痛（1）
【即使是夏季周末從藍區城市駛出的大量汽車也會給地球自轉造成微小的不平衡。】——阿爾方斯•吉羅，2039年。
……
“這個洞窟也有幾百年的歷史了……里面很有可能保存著供我們研究當年歷史真相的重要證據。”穿著防護服緩步進入洞窟內的幾名學者交頭接耳地議論著，其中的為首者並不介意直白地向看護在他們身後的UNION軍人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沒有UNION軍創造的條件，他們也沒有機會從美洲千里迢迢地趕來伊朗北部進行自己的研究。“……你們是怎麼發現它的？”
“巧合。”站在學者們身後、指揮著士兵們保護這群貴客的邁克爾•麥克尼爾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請原諒我們在戰斗過程中的粗心大意，教授。這附近的狀況依舊不穩定，我們在執行消滅叛亂武裝人員的任務時往往無法避免殃及無辜或造成附帶損害。另外，傅先生的報告，您應該也看過了……”
“當然，當然。”年富力強的學者笑著對麥克尼爾說，伊朗北部局勢的穩定對所有人都有好處。在伊朗服役的UNION軍士兵不必再冒著生命危險，那些昔日想要探索此地卻由于種種主客觀原因而未能成行的有心人如今也得償所願。“不過，即便是這種地方，也不可避免地留下了那個時代的痕跡。”說著，他伸手指向洞窟里側，探照燈的光芒無法觸及的黑暗角落里隱約有一幅壁畫，“想法倒是很好，可惜還差些本事。”
邁克爾•麥克尼爾點了點頭，又囑咐身旁的士兵們照顧好這群膽子比當地駐軍都大的學者，而後滿頭大汗地離開洞窟，和外面的同伴會合。百無聊賴地躺在石頭上嚼著草根曬太陽的羅根正在和同樣蹲在不遠處休息的蒂莫西交流《MS世界》的心得——這兩個人在出人意料的方向上找到了共同興趣。麥克尼爾無心去說服他們改變個人愛好，只是籠統地提醒自己的戰友，下午還要帶著另一批訪客去下一個地點參觀。
過去的一個月里，伊朗北部地區變得熱鬧了許多。這並不全是麥克尼爾的功勞，如果不是因為IPLF長期佔據伊朗北方尤其是馬贊德蘭省的大半部分，UNION和伊朗帝國的歷史學家、地理學家都會很願意來到這里進行一番新的探索。無論如何，馬贊德蘭在伊朗的歷史上扮演著重要的特殊地位，並且與皇室的發跡史息息相關︰這種和伊朗帝國綁定的歷史或許是IPLF選擇將相應的歷史遺跡付之一炬的原因之一，但縱使自認為能夠創造新時代的戰士們前赴後繼地搗毀各地的古跡，千百年來的痕跡依舊遠非人力所能消除。
“別高興得太早了，這里並不適合開發旅游業。”和蒂莫西起勁地聊著《MS世界》的操作技巧的羅根下一秒就把話題挪回了眼前這片貧瘠又荒涼的土地上，“如果你以為旅游業不需要基礎設施建設，那就大錯特錯了。想把馬贊德蘭地區的旅游業潛力發掘出來，需要的不是我們或是幾個專家學者的宣傳，而是德黑蘭的更大投入。機場、公路、客運站……哪怕多造幾個觀光索道也行。”
“你誤會了。我雖然不怎麼懂經濟，可我也知道一個隨時會成為戰場的地方不適合發展旅游業。”麥克尼爾啞然失笑，他有種被羅根看扁了的錯覺，“我是說，有這些訪客替我們做掩護，我們就能順理成章地開始對那些歷史檔案的分析和解密工作。還好傅攸之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差事，萬一他在UNION由于違法犯罪而成了通緝犯，我們也不好拿他的名頭去詐騙。”
一想起某些【反NOD兄弟會義士】在逃到藍區之後的所作所為，麥克尼爾不禁淚流滿面。
吸引UNION本土的學者以考古的名義來到馬贊德蘭地區做研究固然穩妥，但這其中還有一層麥克尼爾起初並未預料到的風險。一部分比較誠實又熱心的學者直截了當地指出本地的所謂古跡中存在一些近代造假痕跡，這些勸告起初並未被麥克尼爾放在心上，直到羅根警告他稱類似的傳言可能會損害這一地區以及他們本人在學術界的信譽（雖然本就等于不存在）時，麥克尼爾才緊張起來。于是，他打算在動手清理造假產物之前先把造假的原因弄明白，免得屆時又誤傷了無辜。
經過UNION考古學家們的研究和推測，部分造假產物可能是兩三百年前的歷史學家為了完成課題或騙取經費而制造出來的。類似的造假行為即便被曝光，在那個充斥著各種假消息的過去也算不得什麼新聞。頗感無力的麥克尼爾對當代的學者們給予了充分的信任，只要這些人能夠協助他把馬贊德蘭秩序已得到恢復的概念植入人心，就算UNION的當代專家們也為了騙取經費而造假，他也會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然而，就在考古專家們抵達的第三天，來自墨西哥的一個團隊在阿扎達巴德西南方向的一處城鎮廢墟遺址里發現了奇怪的行為藝術。應邀趕到現場參觀的麥克尼爾見到了一堵充滿各種涂鴉的牆壁，上面的圖案大多是用類似前阿拉伯入侵時代的古波斯繪畫手法描成的，唯獨內容又十分【現代】。操著一口帶有奇怪口音的英語的專家對麥克尼爾說，這上面畫了木星科考飛船【歐羅巴一號】，還描繪了月球基地和火星基地的外觀，怎麼看都不像是伊朗本地人的杰作。
“那個時候的伊朗……”麥克尼爾已經花了不少時間來了解這個平行世界的21世紀至24世紀間的歷史，遺憾的是他並不能準確地掌握其中的全部細節，“應該能夠趕得上國際潮流吧？【歐羅巴一號】的科考活動，也算得上是核戰爭時代陰霾中為人類點燃希望的重要歷史時刻。”
“就是這樣。”蹦蹦跳跳的蒂莫西繞過小心翼翼地擦拭灰塵的專家和他們的助手們，來到牆壁前上下打量著，“別以為伊朗人不上網，你們把過去那個時代想象得太可怕了。”
金發青年用力地在牆壁下方挖掘著什麼，很快停下了動作，又招呼麥克尼爾上前。不明所以的麥克尼爾快步跑到對方身後，輕輕地踢了他一腳，告誡行事輕浮的蒂莫西不要隨便破壞考古現場。
“不，這下面還有其他的東西。”蒂莫西兩側的嘴角無辜地歪了下去，他拉著麥克尼爾和他一起蹲到牆壁前方，讓麥克尼爾看清磚頭上的那一行小字，“我們可能是第一個發現這些的……”
“居然有人會無聊到在砌牆用的磚頭上刻下這些重復的內容。”麥克尼爾皺起了眉頭，盡管他所說的話無疑表明他對蒂莫西的新發現漠不關心，“……記下來，回去再看。”
當天晚上，很願意在關鍵時刻幫忙的羅根•謝菲爾德匯總了各處考古現場的結果，並得出了一個讓麥克尼爾感到十分不悅的結論。有多名專家在各種核戰爭留下的廢墟或簡易避難所中發現了類似風格的奇怪數字和字母組合，雖然他們當中最大膽的觀點也僅僅將這一連串亂碼當做是造假廠商給產品定制的序列號，麥克尼爾對卡薩德密碼在過去兩三百年間從未被人成功破解過的信心正在逐步動搖。
在保持著雙手交叉擺成三角形的姿勢幾分鐘後，他遲疑不決地說道︰
“是該封鎖相關的消息……”
“沒用的，我們不能說服UNION的國際互聯網企業巨頭為了這麼一件在他們看來毫無意義的小事封殺相關信息——不如說，引起這些人關注反而更危險。”羅根•謝菲爾德先否決了麥克尼爾不切實際的想法，“不妨往積極的方面想，也許這些消息本來就是老格蘭杰將軍給我們留下來的。”
“給伊朗援助建築材料並且指望我們在多年後發現建築材料上的秘密？”麥克尼爾只覺得匪夷所思，那反而意味著他們的秘密已經暴露在全世界的關注下多年了，“我不喜歡這個創意，羅根。如果他能夠設計某種完美的計劃比如說讓蒂莫西•格蘭杰恰好和我們相遇，那麼他也應該能夠以類似的手段確保部分信息精確地進入我們的視野中。”
“也有一種可能是，同樣的信息以錯誤的方式被他人解讀並在許久之前就被認為毫無意義。”羅根拿過擺在桌子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滾燙的熱水，“但首先，我們要確認這些消息究竟是什麼。”
卡薩德密碼是一套以阿拉伯語方言為基礎的復雜密碼，不懂阿拉伯語和不懂那種利比亞地區特定方言的人根本沒有正確解讀內容的機會。盡管信息外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麥克尼爾仍然認為相關內容只要曾經流入國際互聯網的數據庫中就存在被解碼的風險。他把整理信息的工作丟給了羅根，然後著手編寫下一本吹噓發展馬贊德蘭旅游業的企劃書——平常的軍官寫這類【大作】會被認為不務正業，而在伊朗已被公認為是優秀的MS駕駛員又得到古德曼中校庇護的麥克尼爾則多出了不少得到理解的余地。同樣的行為，即便由能力相同者完成，對于某些人而言叫不務正業，對于另一群人而言則是文武雙全，世界還真不公平。
羅根在半夜得到了初步結果，他經過了大約一個小時的分析後，認為這個破譯結果指向他們手中保存的（或並不在他們掌控下的）歷史檔案的某一頁。半信半疑的麥克尼爾依照標出的起止頁碼前去尋找，果然發現了又一段亂碼。勤勤懇懇地工作的羅根在凌晨十分完成了余下內容的破解，他和麥克尼爾在討論了半個小時後，開始尋找相應的坐標。
那是阿扎迪斯坦北部的一處廢棄油井。
“……上次是廢棄的核設施，這一次是廢棄的油井。都是不太會被外界輕易造訪的地方。”麥克尼爾摩挲著胡茬明顯凸起的下巴，他很難在繁忙的工作中確保正常生活規律，“我有點錯怪老格蘭杰將軍了。想要通過這個復雜的證據鏈找到答案，得備齊所有條件。只要少一項，遲早要無功而返。”
“核能還有化石燃料只是原則上被排除在了能源市場之外而已，希望你不要以為它們在物理意義上被淘汰掉了。”羅根糾正道。
“我明白。”麥克尼爾時常為不同平行世界的【當代】常識差異之大而苦惱，“可這次要找什麼理由來開始一次屬于我們自己的特別秘密軍事行動呢？打擊文物販子？我們自己看著就像是文物販子。”
“首先要考慮的是防止泄密。”羅根打了個響指，“這一次我打算采用不同的策略……是時候讓人革聯的老古董發揮作用了。”
一听說羅根打算讓雇佣兵代替他們在阿扎迪斯坦行動，麥克尼爾立即撤回了他對羅根的支持。這些很可能關乎到他們真正使命的任務是不能假手他人的，更別說層層外包了。
事實上，麥克尼爾打算把再次對阿扎迪斯坦采取行動的時間持續延後。他的頻繁行動即便不引來外界的關注也會在UNION軍內部引起非議，些許得到放大的敵意往往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刻發揮作用。
另一個阻止麥克尼爾再次深入阿扎迪斯坦的因素是馬贊德蘭東部的IPLF武裝。他理應把這些人都丟給伊朗帝國軍或是其他戰友去處理，但阿扎達巴德的風吹草動如今都牽動著他的內心，使得他難以放心將相關事務丟給他人應付。為了防止IPLF武裝人員再次滲透到伊朗帝國控制區，麥克尼爾制定了一項巡視雙方控制區邊境地帶的計劃。只要他發現IPLF有異常舉動或試圖偷偷運送物資過境，麥克尼爾就會立即采取行動。
但真正讓麥克尼爾感到頭疼的並不是幾乎要敗退到中亞地區的有形的IPLF武裝，而是那些無形的同情者和潛在的同謀者。在伊朗帝國軍的影響力無法觸及的鄉村地帶，日常出現的治安事件中總會有那麼一兩起疑似和IPLF有關，有時發生械斗和槍戰的村民之間也彼此指責對方是IPLF（或反過來聲稱自己是），相應的報告給伊朗帝國軍以及UNION軍分辨IPLF活動範圍制造了很大的阻礙。相比之下，專門給伊朗人辦理移民或偷渡AEU業務的IRL帶來的麻煩並不是那麼明顯。
平時麥克尼爾多半會對IPLF來襲的傳聞一笑置之，現在他需要為正在伊朗北部地區考察的這些訪客們的安全負責。于是，他不得不和戰友們一起增加了巡邏的次數，確保不會有任何漏網之魚出現。
他和羅根交替著前去巡邏，以免雙方同時遭遇意外。當麥克尼爾第三次參加自己組織的巡邏任務時，馬贊德蘭東南方向的伊朗帝國軍向他發出了求援信號、稱有不明人士正從阿富汗邊境地帶運輸【鐵人】進入IPLF控制區。沒理由讓IPLF又獲得一批人革聯裝備的麥克尼爾立即前去盟友報告中提及的地點附近一探究竟，結果一無所獲。
“看來他們使用了全新的偷運物資策略。”麥克尼爾不會自作聰明地建議上級想辦法永久封鎖阿富汗和伊朗接壤的邊境地帶，在走私中受益的又不僅僅是IPLF和人革聯，“各位，我會想辦法確認這批物資的流向，也請你們隨時為我軍提供更具體的情報。”
一天之後，一無所獲的麥克尼爾返回伊朗帝國軍基地，在進行了短暫的休整後回到阿扎達巴德，意外地發現羅根不在。蒂莫西也不在，今天那家伙作為麥克尼爾和羅根擊退黑色MS時的證人被UNION軍叫去德黑蘭談話了，恐怕到晚上也不能回來。回到了空空蕩蕩的宅子里的麥克尼爾打算一邊休息一邊整理思路，他剛躺在沙發上幾分鐘，就听到了安裝在門口的監控設備提醒他有人進入了院子。等他慢悠悠地來到大門旁，風塵僕僕地撞進門的羅根險些和他迎頭磕得頭破血流。
“哦，你回來了。”羅根先是吃了一驚，而後立即以笑容迎接巡邏歸來的麥克尼爾，“我還在想你這次怎麼花了這麼多時間……對了，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不會是你趁著我不在的時候私自派人去阿扎迪斯坦行動了吧？”
“瞞不過你。”羅根絲毫沒有為自己狡辯或佯裝不知情的念頭，他繞過麥克尼爾，把外套丟在沙發上，轉身拿起了放在疊了有一人多高的檔案文件上的游戲頭盔，“你和我都指揮過幾十萬、幾百萬人，若是事事親力親為，用不了一個月就會被累垮。”
“這不是一般的事。”麥克尼爾坐在羅根對面，不停地搓著雙手，“如果將軍們對自己的工作稍微用心一些，塔西佗就不會在短短5年之內連續兩次被NOD兄弟會奪走。”
“總之，麻煩已經得到解決了，你不必再為阿扎迪斯坦北部廢棄油井的事情擔心，邁克。”羅根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打斷了麥克尼爾對過去的追憶——一旦麥克尼爾陷入自我反省和對GDI過去種種失誤的批判之中，再討論其他要務就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我要做的很簡單︰收買一批介入了阿扎迪斯坦北部的新雇佣兵，說服他們為並不存在的需要燃油的鐵人收購物資和零件並允許他們自行判斷怎麼賺差價。”
“結果呢？”
“我很滿意。”最近黑眼圈有所緩解的原GDI海軍陸戰隊指揮官用右手扶住頭盔，他每次拿放這個頭盔時都很小心。這對駐伊朗UNION軍來說不是必需品，盡管軍官們有種種理由讓它馬上成為不可或缺的【物資】的一部分。“他們的窘迫生存條件使得他們願意接下這樣一單報酬寥寥的生意，而他們的視野又決定了他們只會偷偷拿走他們自以為很有價值的東西。同時，多年來擔驚受怕的經歷和對未知懲戒的恐懼又導致他們沒有膽量把他們認為沒有價值的東西隨便丟棄或賣掉。”
“你和島田真司肯定很有共同語言。”麥克尼爾感慨道。
次日中午，羅根帶領麥克尼爾前去參觀那批蹩腳的雇佣兵在阿扎迪斯坦北部取得的戰果。兩人乘著一艘快艇進入里海，乘風破浪，沿途可見不少廢棄的鑽井平台。駕駛船只的羅根在他們所遇見的第三個鑽井平台附近停下船，給了麥克尼爾一副望遠鏡，讓麥克尼爾注意觀察鑽井平台邊緣的雜物。
“那是煉鋼爐嗎？不，太小了。”麥克尼爾一眼看到有一個奇怪的大型垃圾和周圍的銹蝕色格格不入，“沒必要放得這麼遠，還是把它搬到距離我們近一些的位置為好。”
“我還以為你會說，【羅根，你選擇把它放到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羅根捂著肚子笑了起來，“抱歉，看到你犯錯偶爾會讓我回憶起我年輕的時候。”
“這一點都不好笑。”麥克尼爾皺了皺眉頭，但沒說什麼。自從羅根•謝菲爾德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破碎後，他不再介意羅根毫無形象地發泄情緒了。“無論如何都要把它放在這種地方的理由，大概是讓它過于接近我們就會帶來持續性而且和外界第三方勢力無關的風險……難道是輻射？”
“別看著我，我也不敢相信。要不是我在收貨之前留心多檢查了些項目，誰也不會想到從廢棄油井下挖出的收藏品會給我們帶來這種驚喜。”羅根直起腰，一只手掐著腰，另一只手捏著下巴，“雖然納米機器人治療可以有效地預防輻射病，我不建議你去冒險。畢竟，它能預防的只是人類認知範圍內的輻射病。”
“不如盡快把它上交，就說我們一不小心在里海挖出了這個奇怪的器具。”麥克尼爾權衡再三，發現他們既無法近距離安全接觸這個奇怪的容器也無法對其進行研究，那還不如把它丟給專業團隊，“對了，就騙埃夫曼教授說，它可能和那種奇怪粒子有關。”
“不叫騙。”羅根一本正經地糾正了麥克尼爾的說法，“萬一是真的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