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3EP4︰血海沸騰(12)
“這和我們掌握的情況大致相同,明海俊曾經長期躲避在東南亞,準確地說是在越南和柬埔寨之間的邊境地帶。”任在永翻閱著有關流亡者的紙質材料,伴隨著車子的顛簸,坐在左側的麥克尼爾也不得不刻意地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不過,我們可以預料到他並沒有說實話,至少那個奇怪的義體輔助運動程序不可能是他隨便找到的。”
“我以為你們有更精妙的方法識破他的謊言。”麥克尼爾額頭上的眉毛左右上挑,顯得十分滑稽,“誰也不會在一場缺乏重要性的審問中把關乎自身性命的重要情報說出去,換成是我也一樣會說假話。這麼一來,你們剩下的最後手段就是對電子腦進行徹底搜查了。”
這是最後的手段,也是韓軍目前不願采取的手段。他們並不是對明海俊這個人抱有額外的同情,而是明海俊目前還具備一定的利用價值才讓韓軍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忍耐。一旦明海俊決定抗拒到底並清除了電子腦中存儲的相關情報,任憑韓軍費盡心思也不可能從空空如也的大腦中找出有用的信息。想辦法勸說明海俊自覺、自願地放棄抵抗是最好的結果,如果韓軍找不到脅迫他就範的辦法,那就只能采取更為極端的處理方法。如此一來,雖然他們無法從明海俊身上挖到更多的情報,至少能夠自我安慰說一切努力終究獲得了回報。
“東南亞啊,我對那地方沒有什麼印象。”麥克尼爾煩躁地撓著後腦勺的頭發,他總覺得頭皮有些發癢,說不定是最近忙于作戰以至于無暇清理義體導致的結果之一,但按理來說完全義體化的生化人不該有這種感覺,“……不過,為什麼我也得跟你們一起離開?”
他們當然沒有機會去東南亞,連那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戰區的富翁也找不到合適的可乘之機。對于那些尋求著逃跑機會的人們來說,即便是東南亞也可以作為合適的目的地,那里總比化為戰區的韓國更好一些。在他們來得及逃離首爾之前,朝軍的迅猛攻勢切斷了他們外逃的希望,直到最近朝軍的異常停火讓許多在戰爭爆發後不久就計劃逃跑但因種種原因而未能成行的市民們產生了別樣的心思。和麥克尼爾同坐一輛車沿著凹凸不平的道路離開首爾市中心區域的韓軍軍官們顯然不會是打算逃跑的那一部分,他們承擔著一項特殊的任務。
從外交部門傳來的消息證明了一些官員的推測,停戰命令來自樸光東本人。不僅如此,這位護衛司令官的表現令大部分知情的韓軍指揮官驚訝,因為樸光東打算親自來到前線確認委員長的具體狀況。
這是任在永通知麥克尼爾擔任他的臨時護衛時順帶告知麥克尼爾的消息,比起無緣由的奇怪任務,樸光東的冒失舉動讓麥克尼爾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朝鮮人的軍事統帥,所能指揮的部隊卻只有平壤附近的護衛部隊,全靠這場戰爭把他的敵人拖延在前線。”麥克尼爾不禁陷入了沉思,“況且在外界眼中他還是設計陷阱謀害委員長的罪魁禍首。這樣不顧一切地來到前線,目的卻只是d打算確認我們找到的人是不是真正的委員長,實在是令人費解。”
車子不斷地顛簸著,麥克尼爾的腦袋撞在了車頂,他咬牙切齒地告訴前面的司機最好開慢一些,而後將目光投向了後排座位上那渾身上下被籠罩在黑色袋子中的囚犯。這些韓國人竟然打算把明海俊也帶到指定位置,萬一明海俊忽然脫離控制並對著周圍的大人物們發起突然襲擊,後果不堪設想。
也許樸光東當真還要維持著他煞費苦心多年塑造的形象︰對委員長無比忠誠的將領。為了演戲而冒著同時丟掉主導權和性命的風險而來到前線無疑是說不通的,麥克尼爾也不相信像樸光東這樣的高級將領重視名聲勝過手中的權力。那麼,另一種可能則是樸光東確實是一位忠誠的將軍,以至于他對委員長的擔憂勝過了對自身利益的權衡。委員長可能會被韓國人秘密地更換了電子腦,在無法更加直接地了解情況的前提下,親自和這位被韓國人發現的【委員長】進行接觸對樸光東而言是最保險的辦法。
這也是韓軍打算把明海俊當做誘餌的原因之一,只要樸光東看到明海俊出現在現場,無論如何他都必須相信委員長確實活著。到時候樸光東到底會決定把委員長接回朝鮮並同韓國一方徹底停火,還是無視事實而選擇繼續同韓軍交戰甚至是繼續暗殺委員長並嫁禍給韓軍,那就全看樸光東本人的選擇了。
司機把車子停在一棟搖搖欲墜的大樓附近,等待著任在永的命令。以任在永的身份,他在這一對于戰爭的走向至關重要的任務中只扮演著無關緊要的角色,真正出馬同樸光東談判的是相關部門的官員,這些僥幸逃過了殷熙正大將的兵變又僥幸地沒被金京榮代理總統給清算的官員正希望利用這個機會證明自己的可靠。盡管他們平時可能一向不關注北方發生的事情,這不妨礙他們臨時補充一些用來拖延時間的花邊知識。
麥克尼爾時刻警惕著明海俊,即便韓軍保證稱明海俊掙脫束縛的幾率無限接近于零,麥克尼爾仍然不敢相信韓軍的說法。只要明海俊稍有動作,即便代價是一條線索的徹底中斷,麥克尼爾也得阻止對方給更多人帶來威脅。
“樸光東的忠誠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說他本來只是在演戲呢?”麥克尼爾心頭的疑問久久揮之不去。
“也許只有委員長本人才知道。”任在永留在車子里休息,他要等到上級發出命令之後才能行動。一次性地把底牌暴露給對手會讓韓國一方失去機會,金京榮代理總統打算逐步地把他們所掌握的情報透露給樸光東,以便使得樸光東能夠做出有利于結束戰爭的決定。把希望寄托在樸光東的理智和忠誠上似乎是無能之舉,可對于尚未取得戰爭中主動權的韓軍來說,這等劃算的賭博以後是不可能遇到了。
“委員長也不一定清楚,就算樸光東是他忠誠的下屬,這份忠誠可能是來自于委員長向他承諾會保證他的利益。”麥克尼爾嗤之以鼻,“更別說委員長依舊長期昏迷不醒,這樣下去就算朝鮮人把他接回國,可敬的委員長也沒有辦法重新治國了。”
車內包括司機在內的眾人听了麥克尼爾這番表述,都哈哈大笑,空氣中充滿了快活的笑聲。他們平時沒少調侃北方的那位委員長,笑話的焦點有朝一日來到自己面前,那或許是讓他們能夠目睹笑話成真的唯一機會。委員長和他的家族、血統在北方一直受到近似神聖化的宣傳,但在義體的出現沖擊了人類社會現有的種種價值觀和思維模式之後,血統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究竟還有什麼意義呢?麥克尼爾則想得更遠一些,他開始逐漸地認同舒勒的想法︰或許突飛猛進的技術發展確實能夠粉碎一些陳腐的觀念。
被扣在袋子里的明海俊一言不發地听著這些有根據或完全是胡扯的玩笑話,麥克尼爾看到那袋子以肉眼可見的幅度顫抖著。
“喂,大家也算講夠了笑話,笑話說多了總會讓人產生疲勞感。”他隨意地擺了擺手,轉移了話題,“任中校,等到樸光東來到防線外圍之後,我們該怎麼做?”
“上級對于明海俊是否是受樸光東指揮前來刺殺委員長始終抱有疑慮,他們希望借著這個機會確認事情的真偽。”任在永嚴肅地對車子內其他韓軍軍官說道,“假如情況允許,我們會讓樸光東當面解釋和明海俊有關的一切,這樣我們也能明白戰爭爆發的當天在平壤到底發生了什麼。”
樸光東之前命令周圍的朝軍撤出了戰區,作為回應,韓軍也不得不命令士兵撤離現場,在首爾制造了一片不穩定的【中立區】。會談將要在這片中立區進行,屆時韓軍則會在樸光東的請求下把委員長交給朝軍,一旦樸光東確認委員長存活且確實是本人(考慮到其他國家發生過多起更換電子腦的犯罪事件,樸光東的擔心不無道理),這場荒唐的戰爭就離結束更近一步。眾所周知,戰爭發生的原因是樸光東宣布委員長在開城因遭遇了韓軍火箭�的轟炸而遇難,如果委員長存活且韓軍能夠證明襲擊與他們無關,那麼樸光東就失去了繼續進行戰爭的理由。假如他不依不饒地非要徹底把韓軍打垮才肯罷休,那麼韓國也有韓國的辦法。
畢竟,朝軍不敢輕易動用核武器。
“任中校,從那邊的地下設施中走出的人,我怎麼一個都不認識?”
“啊呀,他們也是新人哪。”離開車子後,跟麥克尼爾並排躲在牆壁後面的任在永拿起了望遠鏡,“有外交部的,也有統一部的。你知道,前些天金代行在各部排查幫助殷總長實施兵變的犯人,當真就抓出了幾個為殷總長提供情報和必要的權限的官員,他們現在估計還在接受審問呢。”
任在永向著躲在車子內的同僚比劃了一個手勢,告訴他們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我是說,你們不打算派一些將軍來代表軍隊嗎?”
“軍隊人手不夠,殷總長的兵變帶來的影響實在是過于惡劣,值得信賴的指揮官太少了。”說到這里,似有所指的任在永提到了第一機甲機械化旅團的現任實際指揮官,“就算像柳大領那樣在關鍵時刻站在了反兵變一方的軍官,其動機也不過是認定兵變必敗所以求個自保而已。他們打心底里不在乎什麼法律。”
“這只能說明法律缺乏對應的威嚴。”
“但是,像你們的皇帝陛下那樣利用堪稱嚴苛的法律逼迫著成千上萬的平民投入戰爭機器,或許是更差的結局。”任在永也在思考著自己該如何確保工作的成果不被濫用,他自己的上司就曾經像狗仔隊一樣跟蹤某些娛樂明星以便獲得第一手資料,理由則是那些明星或他們所屬的公司同李 惠總統存在利益上的糾紛,“我們彼此的祖國都有許多缺陷,要走的道路還很長。”
他們等待著樸光東的到來,擔任護衛司令而遠離了媒體——即便是朝鮮人的官方媒體——的樸光東對于外界來說一直有些神秘,不了解詳情的韓軍無法制定更具備針對性的措施。連一直關注著戰爭起因本身的麥克尼爾也缺乏對樸光東的了解,他只從官方的公開報道中找到了一些照片和為數不多的影像資料。一個保衛領袖的護衛司令當然不可能有很多拋頭露面的機會,麥克尼爾很快地說服自己接受了這一點。
他听到了直升機的螺旋槳轉動發出的噪聲,伸長脖子架著望遠鏡向著朝軍控制區一側觀望。一架涂成綠色的直升機搖搖晃晃地接近韓軍畫在中立區的H字母符號,從直升機的外觀來看,這是一架隨時能夠向著地面目標攻擊的武裝直升機。沒等直升機接觸到地面,艙門已經打開,一位穿著綠色軍大衣的高瘦男子出現在了艙門位置。
“那就是樸光東?”麥克尼爾仔細地觀察著,但他沒能看清更多的細節,“他看上去一點都不像談笑風生地消滅了整個軍隊指揮機構的劊子手。”
“如果只有長得像劊子手的人才能做劊子手,那麼情報部門恐怕以後只能雇佣像我這樣的丑人了。”任在永自嘲地笑了笑,“……玩笑歸玩笑,我們得盯緊他們。”
被麥克尼爾認定是樸光東的朝鮮將軍跳下直升機,腳步輕快地迎上了裹在厚厚一層黑色大衣中的韓國官員,冷淡地向著對方問好。盡管麥克尼爾听不清雙方到底說了些什麼,憑借著他過去的經驗和一點基于直覺的推斷,也許這些韓國的官員正想方設法地討好樸光東以免這位可能結束戰爭的護衛司令忽然變卦。
奔赴戰場的朝軍士兵和指揮官通常佩戴著不那麼顯眼又能在近距離便于識別的領章,留在後方坐鎮指揮部的將軍們則像往常那樣穿著帶有浮夸的大肩章的軍服。有些將軍的軍服不太合身,使得他們看上去更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樸光東大將身上的軍服倒是完全貼合著他的身材,這讓他多了一分威嚴而少了一分滑稽。同其他作戰部隊不同,護衛部隊對身高有著嚴格的限制,上下區間相差不超過10厘米,這樣便塑造出了一支看上去整齊劃一的護衛部隊。只不過,這支平時保衛平壤的護衛部隊和前線的作戰部隊相比到底有著多少戰斗力,也許只有實戰能夠檢驗了。
“感謝你們的誠意,如果委員長確實生還,你們就是把我們從錯誤的道路上拯救出來的恩人。”樸光東以不冷不熱的口吻對著滿臉奉承的韓國官員說道,“但是,你們之前提供的情報說,一個叫明海俊的流亡者以我軍的陸軍大佐身份前去刺殺委員長,可我從來沒听說過有這回事。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希望見一見那個明海俊。”
任在永的視野中彈出了消息提示,他的上級向他發送了命令。
“看來樸光東希望確認這個前去特地刺殺委員長的明海俊到底是誰。”
“……也就是說,樸光東沒有下令去刺殺委員長?”麥克尼爾聳了聳肩,“意料之中,就算這不是在演戲,也只能證明他確實像明海俊描述的那樣是個無能的忠誠派。”
然而,沒等麥克尼爾走向轎車並把明海俊帶出來,遠處突然響起了突兀而令人驚恐的槍聲。被槍聲驚擾到的麥克尼爾馬不停蹄地回到了任在永身旁,他一面從腰間拔出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