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尚卿沒有猜錯,高晟的目標確是隼只是高晟此時才“收復”了應州,正在應州城里休戰事突然,他一路走得匆忙,需等一等後方的糧
祁尚卿領著道、州兩級的文武官吏日夜不停地給隼州固與此同時,前線的饋兵源源不斷回了隼祁尚卿一面將其收編,一面叫了兩三個到自己的行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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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線如何敗的?”書房里,祁尚卿焦急地向饋兵們發
“啟國人原本有十萬人馬,十一萬,仗打到一半,又增添到了三十皇帝跟.....陛下跟大臣們,跑了,弟兄們也就跑了,仗就敗了.....”
祁尚卿倒吸一口涼三十萬?!隼州危矣!!
“那.....瞿元帥呢??”祁尚卿屏了呼吸,焦急又忐忑地問
“有人看見,戰敗的時候,瞿元帥領著十幾個人,騎馬沖進了啟國人的人流怕是已經.....戰死”
祁尚卿听了,瞬時愣住,講不出他的臉上凝起了驚愕與茫然,雙手止不住地顫
饋兵們見狀,以為說錯話了,茫然不知所
許久後祁尚卿才再次開口,語氣有些無力︰“你們去”他轉頭看向一旁站著的侍從︰“傳令給黃晏,所有從前線退下來的士兵,但有在城中談論前線戰情的,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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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尚卿連著十幾日布置隼州的城他白天在隼州城內巡查,夜里在行尚書台與眾人議事,至半夜便去書房湊合歇下,十幾日沒有回一次自己的府
侍從善意地提醒他︰“行台,您已經十幾天沒有回府要不.....回府中看看”
祁尚卿這才反應過他捋幾下額頭,又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府里
他的府第,是座六室一廳的四合院這是隼州道歷任行台令的住處,里面配有兩位操持瑣碎家事的佣
祁尚卿回到府中,正踫著兩位僕人要出門采購零“夫人呢?”他問僕
“夫人在正廳坐”
祁尚卿便走入正他的妻子鄭昔坐在一張木椅上,似乎盯著身前木桌上的一樣物件出
“看什麼呢?”祁尚卿對出神的鄭昔說他掃一眼桌上的物件,那是一副錚新的輕
鄭昔听到聲音才回了神,抬頭一看是丈夫回來她立即起了身子,說道︰“今日收拾屋子.....翻到了.....這件輕”
“那你把它拿出來做什麼?”祁尚卿微聲問
鄭昔的目光垂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語︰“我是想著.....這件輕甲.....可是 兒盼了許久才盼來的呢.....想拿出來看幾眼.....想著以前.....你每次出門巡邊,他都吵著鬧著要跟你同去.....後來可算是求得了你的同意.....可惜了,你給他的這件輕甲,他都沒來得及穿上.....”
祁尚卿的心里一他看著鄭昔,發覺十幾日不見,妻子本就消瘦的臉龐又衰老了許
“都過去的事情了,還提這些做什麼呢?”
“是”妻子又抬起頭︰“那我,給你倒杯水吧?”
“不用.....好”祁尚卿答應了,就著另一張木椅坐
鄭昔走到桌子跟前,一面拿了桌上的壺杯給祁尚卿倒水,一面說道︰“每次你連著好些天不回家,我都知道,那是又有了要緊的事情要辦.....有時中途回來一次,那也是說幾句便要離開的.....該是嫌棄這家里的茶水無味,都不願意喝上一口呢.....今日怎麼又想起喝一口了?”
祁尚卿不知道這話怎麼接,只好說道︰“瞧你說得,那這不也是台里的事務繁忙,抽不開身子嘛!”他一面說,一面取下頭上的帽冠放在桌
鄭昔遞來茶水,看著祁尚卿︰“這頭上的白發倒是見風長呢!怎麼更多了?!”她也注意到,十幾日不見,丈夫本就瘦削的臉頰又縮了一圈,雙眼相比往常已經完全凹
“你在外面,要多注意身公事繁忙,可也不能累壞了身”她的話里帶著擔
祁尚卿抿了一口茶水入嘴,覺得這水的味道是從未有過的苦如同此刻內心的滋
他感到有些自自從兒子去年因病去世,妻子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和衰老,心氣神也降了許自己這一年以來,先是忙著為出征的部隊籌收糧草,此刻又急著布置隼州的防衛,非但沒有給予妻子足夠的陪伴與寬慰,還要妻子反過來關慰自己,這哪是一個稱職的丈夫所為啊!
鄭昔見祁尚卿不說話,又坐回到自己的椅子她接著說道︰“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在忙什我都听說了,城里也傳遍了,說是啟國人就要殺來你是顧著全城人的安危”
祁尚卿也不知如何回答這句,他不願意妻子又為此事擔他欲言又
“沒事,你多我在家中,一切都好,你不用擔”鄭昔補充一
祁尚卿听完這句,恨不得狠抽自己幾個耳捫心自問,自己一天到晚的心思都在外面,還記得這個家麼?!還知道自己有個家麼?!自己什麼時候又擔憂妻子哪怕半點了?!
祁尚卿感覺自己的眼眶有些濕他立即起身︰“事務繁忙,我這.....又得離開你在家,也照顧好自己的身我空了.....再回”
鄭昔也起身,笑著說道︰“你去家里有我,一切都”
祁尚卿拿起桌上的帽冠,轉身便他害怕轉身再慢半拍,自己的眼淚便要奪眶而
.....
隼州北
祁尚卿前腳出了府,後腳便來到此他仍是惦記著此處的城防如
他登上北門的城牆,見士兵正在往來忙碌,安置及調試各類的城防器他的心情略有了一些平
他走上城樓,抬眼看向城樓的正前那個方向,應該就是幾日後高晟過來的方這座城,即將迎來自己的命
是擋住了高晟,還是被高晟摧毀,幾日後便見分曉
祁尚卿默然凝視著遠連日以來的勞累使他的思緒有些飄忽,不自覺回到了十年
.....
京城郊外的雲遙山,草木蔭蔥,雲霧裊半山腰中,一處紅瓦亭台,峭立挺
亭台內,一方石桌、三只石石桌上擺著壺酒與杯祁尚卿、薛銘御、瞿珩三人,圍著石桌而
瞿珩看著面前的祁尚卿與薛銘御,問道︰“兩位好友,何時動身啟程?”
“明日.....便要動”祁尚卿答
“銘御也是?”
“我與尚卿一同啟程,到了潞州再各行各”薛銘御回
“怎麼也不多歇幾日?”
“路途遙遠,早些動身,防著途中有些耽擱延”
“也是,也此去隼州、郯州,距離千余早些動身.....總是好”瞿珩拿起桌上的酒壺,給每人身前的酒杯斟滿黃他舉起自己身前的杯酒︰“二位好友,一路珍”
祁尚卿與薛銘御也舉起杯酒︰“兄亦珍”
三人輕撞杯盞,第一口酒入了
“想來光陰如一晃咱們也認識十二年”瞿珩放下酒杯,感懷說
“是啊,十二年前,你我三人同期入讀尚文彼時情形,仿佛就在昨”祁尚卿接過話
“兩年後又一同參加禮部試、一同中”薛銘御補充道︰“到今日,我仍記得那年發生的一件趣”
“什麼趣事?”瞿珩饒有興
“我記得,我三人去貢院看榜那日,天還落著雨.....瞿兄你緊張太過,兩腿發軟,一路摔倒三次!到了貢院,渾身已經透濕.....旁人還以為你是害怕落榜,跑去投河了.....摟著你勸了半天!我跟尚卿在一旁笑得肚子”
“是有這麼一事!我也記得清楚!”祁尚卿立即附
二人互看一眼,忍不住笑出了
瞿珩見狀立即提高了聲調制止︰“你二人還記得這事呢?!我一身硬骨,怎麼可能腿軟!分明是雨天路滑,一不留神摔的,哪是什麼...什麼緊張!我當時可比你二人坦然許多!”他第二次舉了身前的杯酒︰“舊事不提!不提!”
“不是緊張又是什麼?”
“不不”瞿珩不停搖晃手中的酒杯,杯中酒泛起了漣
杯盞輕撞,第二口酒入了
“其實,我倒是時常想起當年在尚文館念書的那些日”瞿珩放下酒杯,趕緊換個話題︰“我記得那時,你二人的策論是寫得真似乎有一次,學師還找人將你二人的策論抄成範本,給學館的諸生傳”
祁尚卿听了,笑著問道︰“那你還記得那篇策論的題目麼?”
“這麼多年了,自然忘不過我是記得,你二人每次寫的策論,內容幾乎都沒變過,論的全是.....如何從啟國人的手里收復故”
“那你又知道學師為何將我二人的策論傳閱諸生嗎?”
“為何?”
“我二人紙上所言,學師之欲言”
薛銘御點頭贊
“那依你這麼說,當初禮部試,你二人摘得二、三名次,也是因為卷上所言,閱官之欲言也??”
“這你得去問問知貢舉,為何給了我二人二、三名”
“不!”瞿珩用右手食指敲著石桌︰“我要問他,為何將我名列十名以”
“舊事不提、不”薛銘御舉起身前的杯
杯盞輕撞,第三口酒入了
“其實,有一事,我並不明”瞿珩又轉了話題︰“二位好友明日便要動身了,願為我釋”
“瞿兄但”
“二位好友入侍東宮,如今剛滿半年.....且太子年才八歲.....二位為何突然要離開東宮?”
祁尚卿听了,臉上的神情緊了一些︰“兄以為,我二人這次去地方,是為何?”
“不是.....歷練麼?”瞿珩略顯疑
“那你又知道外放我二人的指令是出自何處嗎?”
“何處?”
“長...興...”
“聖.....聖意?!”
祁尚卿與薛銘御一同點
“但是,一個太子洗馬,一個太子舍人,何勞天子過問?!”
“國儲之近侍,天子過問也是自然.....只是這次,不光我二人,東宮所有近侍,悉數外”
“為何!?”
“聖意.....還是不要妄揣”薛銘御說
三人一陣短暫的沉
“二位好友如今要去地方了,今後可比我在京城自在逍遙許多”瞿珩見氣氛有些凝重,又找些話來
“兄此言稍兄在京城,我二人去地方,不管身處何地,那都是為朝廷效力,何分遠近呢?!”祁尚卿搖著
“正”薛銘御附和他拿了桌上的酒壺,將每人身前已經見底的酒杯斟滿,說道︰“只是今日一別,你我三人下次見面,不知是何時了.....”
“後會.....總有”祁尚卿站起了身他離開桌台,挪步到亭子的圍欄處,看著亭外的山間茂林︰“我三人,不妨許個‘十年之約”
“十年.....之約?”
“許十年後,我三人再來此舉芳酒、賞山景、話功”
薛銘御跟著離了桌台︰“一言為定!”
瞿珩也離了桌台︰“一言為定!”
紅瓦亭中,三人並肩站著,看著亭外的茂茂林蔥蘢,綠意直撲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