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齊沒有絲毫避諱。
拿起了桌上案卷的卷宗,細細的看了起來。
桌上正巧,就是是許大茂家的入室盜竊案,因盜竊數額巨大,分局已經接受。
“听說了麼,這個許大茂,三年多沒繳過稅,這次案件出來,稅務稽查還是通過了報紙上刊登這次盜竊案,才了解到他的具體收入,你們猜怎麼著,早晨八點沒到,就去青春錄像廳敲門查賬去了~!”
辦公室里,其他刑偵方面的公安,也都在看著相同的卷宗,但有人撩起了許大茂補稅的事情,劉光齊停下了看卷宗的活,臉上則是絲毫的不出所料。
許大茂那是能能主動繳稅的人麼,他的那野路子經商手法,別說繳稅,能把賬本整明白,都算厲害的。
“我也听說了,區地稅的稽查反應還慢了半拍,讓市地稅局的人給搶先了,連補帶罰,攏共交了這個數~!”
會議桌另一邊的公安,右手的食指拇指緊緊的捏合在一起,比劃了個數字七,這一塊,劉光齊腦海里可以想到,許大茂估計此時比痛恨小偷還要痛恨那些稽查。
“七百?”
還有公安的小同志,不了解稅務征收的,按照小點的數額猜測道。
“大膽點,再加個零~!”
“那區里稅務不後悔死了,讓市里的給捷足先登了~!”
乖乖,一下子收上來七千塊,還是從一家個體工商戶身上,放區里,都屬于“納稅”大戶了,在這一塊,等于失去了一個重要“客戶”~!
“你說呢,區里的稅務稽查,一下子反應過來了,下午就開始‘大點兵’~!”
“估摸著,其他區應該也反應過來了,這些錄像廳啊,一個都跑不了,都得從頭到尾捋上一遍,把往年積欠的稅款,都給連罰帶補了,主動交的,估計沒幾個~!”
相比起來,許大茂被偷個三千多塊,是真拿不上台面了,稅務這塊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以許大茂為典型例子,倒退其他家查稅,事情就好辦多了。
“那這京城幾十家錄像廳,財政收入一下就有了幾十萬了,~!”
“我說你們也太小瞧他們稅務了,說起來,許大茂實際經營時間,肯定不止這三年半,那青春錄像廳,我記得七八年就鬼鬼祟祟開起來了~!”
“對,是七八年,那時候說是請人看電視,也管不著啊,城里就業壓力大,上頭已經放寬松了一些,他那電視機還是找電影局的誰家借的,考慮到他是釋放出來的,能有個正當營生,也就沒人去查他,這人還是挺能的~!”
了解朝陽這塊的老公安,一個個心底都門清,哪塊地盤,多了什麼個體戶,別說這,就連那些二進宮,三進宮的佛爺,混跡在哪塊地盤,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稅務稽查也是算是借著了機會,但咱們這塊可就不好搞了,這個盜竊案,數額還是比較巨大的,大家有沒有什麼想法,都說一說~!”
話題從稅務那邊結束,當公安的麼,還是以破獲案件為中心,至于受害人被稅務查賬,也是當個笑話來看,反正補繳的稅款,跟公安口這塊,也沒多少關系。
“錄像廳的小老板都有錢,這是毋庸置疑的,看電視的人當下越來越多,稅務也不可能下了班,還去錄像廳看電影,有正規工作的,都知道那地方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正因為如此,那些看電影的地痞流氓,比稅務更清楚,許大茂的收入~!”
“而且許大茂這人我知道,以前,因為敲詐勒索,判了十幾年,在大西北挖沙子,七七年回來後,一開始家里人也不待見他,他可以說是第一批去南邊闖回來的人,膽量和眼光還是可以的,算是京城最早開錄像廳的人~!”
“但正因為如此,成功後的他,反而更加喜歡炫耀,可能是想把自己曾經失去的尊嚴給找回來,從著裝上,到說話啊,辦事什麼的,從不遮遮掩掩,自己發了財~!”
“可能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被有心人給盯上了,去家附近踩了點,趁著當晚家中沒人的時候,誒,把屋子里給搬空了,問題的根源,大概率還是錄像廳的那些人里面,肯定有踩點的~!”
香煙開始一根根點了起來,這個年代的公安們,一旦開始商討起了案情,進入了狀態後,那就成了一桿桿老煙槍了,煙不離口,能讓會議室內都煙霧繚繞,跟著了火似的。
“嗯,我也贊同宏昌這個觀點,這是一個調查方向,可以從他最近接觸的人員里進行排查,人家開錄像廳發了財,有眼紅的,很正常~!”
打開的筆記本上,刑偵的同志們,把一條條會議上總結的記錄了下來,破案就是這樣,冷不丁,可能就是哪個想法,就能摸索到嫌疑人,任何一條線索都不能放過。
劉光齊也是同樣,一手扒拉著筆記本,一只手拿著鋼筆記錄,公安口跟廠里保衛科不同,在工作這塊,很多時候,他沒有老刑偵的經驗,只能一邊干著,一邊學。
“劉支隊長,你那邊有什麼意見,也可以跟著講講,許大茂,我記得,也是你們院出來的,還有那個閻解成,也是九十五號院的街坊,這塊,你應該比較了解吧?”
負責案情的專案組組長,也是分局的局長,親自點將,點到了劉光齊的身上,可能讓他來參會,就是帶著這方面的因素。
听到卷宗中的兩個名字,都是在一個院,劉光齊還認識,一個個老公安,老刑偵,都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作為‘自己人’他此時的意見,就顯得十分重要了,能作為一個重要的參考依據。
“閻解成住在九十五號院的前院,是東直門787廠的普通工人,正式工,為人膽小,也很精于算計。”
“我不明白他當晚為什麼請許達茂去便宜坊吃烤鴨,這點下班後我可以去找他進行談話,但就我個人的了解,他參與偷盜的可能性很小,他的父親是一名小學老師,愛人是在煤廠的臨時工,女兒即將考大學,這些因素綜合下來,沒必要為了錢,丟了工作,害了女兒,他家里並不是十分缺錢。”
“案卷卷宗這塊,我也看了,很明顯,屋內不止一雙腳印,短時間能把屋子翻成那樣,一個人肯定完不成,所以基本可以定性為團伙作案~!”
“而且發現沒有,門鎖是沒壞的,開鎖入戶,可以判斷出,團伙中,至少其中有一名善于開鎖的,這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會這個的人不多,反鎖的房門想要打開,至少嫌疑人,在技術這塊,對自己十分自信。”
“根據宏昌同志的觀點,第一,嫌疑人去過錄像廳踩點,第二,去過許大茂住所踩點,甚至可能長時間盯梢,不然也不會那麼巧,才去吃飯,家里就進賊。”
“第三,那就是這個團伙,也肯定有人在錄像廳盯著,但小偷小摸可沒時間天天待錄像廳里,所以在案發前,錄像廳的陌生人這塊,可以重點摸排~!”
“第四,短時間能撬開反鎖的房門,短時間,又能把屋內洗劫一空,藏的再隱蔽都被翻找出來,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配合十分默契的偷盜團伙,入室盜竊的經驗十分豐富,我們治安這塊,會緊密摸排,看看最近是否有過江龍,或者,是哪個團伙,撈過界了。”
“對了,那塊地盤,是蹭身沒的,他那塊,我提前了解過了,沒有作案時間,而且,蹭身沒的手底下,也沒手藝這麼好的~!”
把自己的判斷,分享出來後,劉光齊目光與其他老刑的同志對視了一眼,定性團伙,手藝精湛,無論如何,刑偵支隊,得把這個團伙給打掉了。
一旦嘗到了‘肉味’普通人家的那幾十塊上百塊,這種團伙就看不上了,胃口只會越來越大,直到,偷到不該偷的人上面。
“社會危害性極大,得迅速找到他們,下面,安排任務,劉支隊長,閻解成交給你這塊,你們治安支隊方面,也加強一下消息的獲取渠道,刑偵這一塊,從剛才分析出來的問題作為著手點~!”
“溜門撬鎖手藝好的,但凡在京城吃這飯碗的,都給我帶回來過一遍,有失蹤的,隱匿的,當做重點目標,趁著他們的危害性沒有擴大之前,一定要把這個盜竊團伙給打掉,這里是京城,就算外地來的過江龍,也得把腦袋給低下。”
“是~!”
“是~!”
窗戶打開,會議室的硝煙散盡,劉光齊撢了撢飄散在警帽上的煙灰,重新扣在了腦門上。
刑偵支隊,已經把發條擰到了底,恰逢嚴打期間,這個入室盜竊團伙頂峰作案,肯定要抓捕歸案的,治安支隊在這塊,也只能起到側面的補充作用。
一想到稅收問題,劉光齊臉色還是有些隱憂,自家老父親在干什麼事情,他這個大兒子能不知道麼。
倒賣紅星軋鋼廠三分廠)的鋼筋,還不是注冊登記的個體戶,沒法納稅,毫無疑問,他父親劉海中也是在引火燒身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