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人離開了。
走得很慢。
劉不得大氣都不敢喘。
腦袋更是恨不得藏到地下去。
沒有事情發生。
村民們並沒有離開。
他們太明白了,雖然服徭役也是死,但是至少還能多活幾天。
可一旦逃跑,再被抓到,他們就是真正的流民,叛軍。
一個小女孩,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一身的灰塵和泥土。
可是她的眸子之中,在看到活著的白袍人後,有某種火焰被點燃了。
她小跑著,追上了白袍人。
在所有人都畏懼無比時。
她卻是那麼的大膽。
而且劉二姐還伸出了自己的手,抓住了白袍人的衣袍。
“小妹妹,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嗎”
白袍人背轉身子,很有禮貌。
在這個小女孩的身上,他也沒有感受到惡意。
“我是劉二姐,大哥哥,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劉二姐面容有些悲傷。
“我們曾經認識嗎”
白袍人努力的回想,卻發現自己關于過往的人,一個都不記得了。
只是模模糊糊,有兩道身影,始終存在他的腦海中,不時就能想起。
只是,只有一個大概的輪廓。
“我救了你。”
劉二姐很直接。
白袍人看了看自己身上用來包扎的粗布,再看了看身著粗布麻裙的劉二姐,若有所思。
這些包扎,顯得有些多余。
可小妹妹是一片苦心,而且出發點是好的。
畢竟,她救自己的時候,是需要承擔很大風險的。
一旦救了一個壞人,那就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謝謝你。”
白袍人目光很真誠。
這是一個好女孩。
“我想拜你為師。”
劉二姐目光堅定無比。
“哦”
白袍人似乎有些詫異︰“為什麼”
“報仇。”
劉二姐在說話時,已經狠狠的攥緊了自己的拳頭,上牙更是咬著下嘴唇,有血液滲出。
她的目光,充滿倔強。
白袍人似乎有些動容︰“你究竟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可以詳細的說一說嗎”
劉二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將發生在自己家和自己村落的慘事,從頭到尾,詳細的說了一遍。
白袍人听完後,久久無言。
“是該報仇。”
“可是……我現在的狀態有些奇怪,有很多東西都記不起來了,能教你的東西,十分有限。”
白袍人說明了自身的情況,在不知道自己姓名的情況下,他決定以“無名”二字進行自稱,直到想起自己名字的那一天。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其實師父現在,就可以替我去報仇,而且你不殺掉那個胖子,他就會反過來殺掉桃園村中的所有人。”
劉二姐認真道,目光充滿希冀。
“他真有那麼壞嗎”
白袍人保持著自己的理智,他並不偏信一面之詞。
“那你可以留在桃園村一段時間嗎悄悄的!那樣你就會看到那個死胖子的真面目。”
劉二姐像是突然知道了面前的白袍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
她的腦筋,轉得非常快。
很快便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
無名思忖,最終點頭,表示同意。
劉二姐欣喜無比。
她在小溪邊出手,救下這個白袍人,果然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只可惜,弟弟黑娃和爺爺都沒了!
不然,她一定會讓他們都過上好日子的。
她的手中,多出了一個已經編好了的籠子。
“黑娃……明天就是你出生的日子,我本想把這個籠子送給你的,可命運,為什麼就這樣的喜歡捉弄人呢”
劉二姐淚水止不住,痛哭一陣,抽噎一陣,而後她收斂了所有的情緒。
從今日起,她將摒棄所有的情感。
無名則在沉思著什麼。
雖然失憶,但卻只是忘卻了一些重要的人。
一些基本判斷,還有如何修煉,他都沒有忘記。
可是要收下劉二姐,他該怎麼來培訓她
“那個……我覺得伊人淚這名字不錯,要不就作為你以後在外行走的代號吧。”
無名出聲道,他目光看向遠方。有些深邃。
“謝師父賜名。”
劉二姐明白這個機會的千載難逢,故而立刻拜倒在地。
她的人生能不能出現轉折,就全靠眼前的這個機會了。
“好……伊人淚,以後你跟著我,不用那麼多繁文縟節,你稱呼我為無名便是。”
“畢竟,這不是我真正的名字,叫一叫也無妨,而且我的年紀,比你大不了多少,所以叫師父,反而把我叫老了。”
無名輕笑,能夠收下第一個弟子,他顯然是十分高興的。
“謹遵師父教誨!”
伊人淚依舊很恭敬,她還跪在地上,認認真真的給無名磕了三個響頭。
她沒有走出過大山,並不知道修行界中,拜師要走什麼流程。
可是,她在村中,見人拜師學藝,都會磕頭,故而,她也這般做。
無名拉起了伊人淚,隨後他一腳踏出,已經出現在了桃園村中。
各種籠子都被打翻了,想來這里曾經雞飛狗跳過。
磨豆子的磨盤,也被推翻,驢都被趕走了,只留下了一個空空的套環。
家家房門緊閉。
不時有老翁和老婦人的淒慘哭聲響起。
這般听著,無名覺得心頭很不是滋味,對弟子伊人淚所說的事,也便信服了七八分。
來到劉家茅草屋。
地上還躺著兩具尸體。
一位七旬老頭,身體被戳了好幾個窟窿。
一個六七歲的小娃,腦袋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將他們,好好安葬了吧,唉。”
江離喟然長嘆,這是一副人間慘劇。
可這只是他看到的。
他相信,在其他許多地方,這樣的慘劇,還在不斷的上演著。
無名出手,幫助伊人淚把她的爺爺和孫子,都帶到了村外面。
無名看中一塊風水寶地,刨了一個土坑,從山中伐了一根參天古木,而後制作成一大一小兩副棺材。
隨後,下葬。
沒有什麼濃重的儀式。
伊人淚在師父去忙棺材和刨坑時,她用帕子,將爺爺和弟弟的遺體,用帕子擦拭干淨了。
努力讓爺爺以一種慈祥的方式睡去……
還有弟弟,那個跟屁蟲一般的弟弟,與她相依為命的弟弟……
“姐姐,姐姐…教我編籠子唄……”
“不教,男孩子怎麼能干這種不務正業的事呢你要多念書,知道嗎我編籠子,是拿去賣的,賣來供你上學堂的……將來,你肯定能夠成為文曲星一樣的人物……”
“姐姐,姐姐……我看洪文家的風箏,真的很好看啊,姐姐能做一個給我玩嗎”
“哼哼,你個笨蛋弟弟,人家是地主家,才能玩那樣高大上的玩意兒,風箏不是我們這樣的佃農能玩得起的!”
那個時候的劉二姐,拒絕得很干脆,可她還是嘗試制作過,可惜,試了好幾次,都飛不起來,她只能放棄。
看著弟弟在看向洪文放風箏時憧憬的目光,劉二姐內心陣陣刺痛……
“姐姐……我以後要建一個大大的房子給姐姐和爺爺住,嘿嘿,還要賺好多的銀子呢……”
“以後…我是說以後,我們家一定不能再是連紅苕都吃不上,我要讓你和爺爺都吃上香噴噴的白米飯……”
“姐姐……”
………
一聲聲清脆的叫喊,天真,幼稚,懷著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那鮮活的面孔啊……
再也看不到了。
“弟弟……再見了,願你在另外一個世界,過得很好!”
“這邊的仇恨,我一定會替你和爺爺報的。”
顫抖著手,最後摸了一次弟弟的腦袋。
淚水,如吊線的珍珠,怎麼都止不住。
隨著棺材板漸漸合攏而上。
陰陽兩隔了。
無名背轉了身子,只覺得眼楮中進了沙子。
這山間的風,吹得他的身體有些發涼。
這也算是,落葉歸根了吧
只是可憐的孩子,還沒有來得及看一看這個世界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