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彤雲自從上次來了李徽家中之後,隔了幾日又來了。不過她是來找阿珠的。上次來李家時,和阿珠聊了一個多時辰,感覺很是投機。
阿珠正在布置家中的景致,張彤雲琴棋書畫都有造詣,對于景觀布置有獨到的見解。阿珠和她聊到了家中的景物布置,張彤雲說的頭頭是道。于是阿珠當時便隨口說了一句,請她沒事來幫著參謀參謀。張彤雲便欣然答應了。
對張彤雲來說,寄居京城謝家,其實也是有些拘束和孤單的。她和謝道韞雖然是閨中密友,但是兩人從性格年紀學識上都是有不同和差距的。
謝道韞其實更喜歡獨處,享受她自己的世界,讀書沉思奏琴畫畫,這些都是很私人的事情,所以陪伴張彤雲的時間並不多。
所以,張彤雲難得能找到一個年紀相仿的,還能夠說話投機的人當朋友,也想找些事情做,消磨些時<span>間</span>。阿珠是客套話,<span>張</span>彤雲卻當真了,還真的來幫忙了。不過一來二去之後,兩人居然言語投機,便很快成了朋友,倒是阿珠自己<span>也</span>是始料不及的。所以張彤雲來的次<span>數</span>也多了起來。
李徽倒也不以為意,最近他公務甚為繁忙,沒空管家里的事情。因為隨著熟悉了事務之後,李徽<span>手</span><span>頭</span><span>的</span><span>事</span><span>多</span><span>了</span><span>起</span><span>來</span>。近來又輪到跟隨王坦之當隨員,更是事情多如牛毛。每天早出晚歸,忙的不可開交。
只<span>是</span>晚間回來,從阿珠的口中才得知,今日張家<span>女</span>郎來了,跟自己一起布置了哪里哪里。李徽卻也沒時間去<span>看</span>。
直到八月初,李徽終于輪換回謝安身邊,這才輕松了不少。
不過,跟著謝安,雖然清閑,卻也有壓力。門下省官員們有一個算一個,個個都是精于一些娛樂活動的。琴棋書畫起碼是要懂一些的,談玄論道也是要懂一些的。這些固然都是這時代士人的基本功,便于各種場合的交流和娛樂。
但是李徽對這些卻並不精通。談玄論道不但是李徽的弱項,而且是他不願摻和的話題。琴棋書畫中,除了書法小時候練了一些,其他基本上屬于七<span>竅</span><span>通</span><span>了</span><span>六</span><span>竅</span>……<span>還</span>有一竅不通。
跟著王坦之<span>做</span>事還罷了,跟著謝安的時候便顯得尷尬了。謝安在公房常常拉著人下棋,以殺的對方丟盔卸甲為樂。公房之中所有人都以陪謝公下棋為公務,唯獨李徽只能在旁邊<span>干</span>看著。
謝安跟眾人高談闊論的時候,李徽也只能皺著眉頭在旁邊听,完全參與不進去,也插不進去話。
這其實是很尷尬的情形,作為一名隨員屬官,游離于上<span>官</span>喜好之外,這是很<span>不</span>好的行為。謝安便當面說過李徽︰有名士之姿,無名士<span>之</span>實。
李徽倒並不是非要計較這些虛的東西,但他越來越意識到,其實這些技能都是拉近關系,交際來往的敲門磚。處在這種環境之中,若是被人視為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另類,其實是甚為不利的。自己需要適應,甚至是融入這種氛圍之中才成。謝安在公房之中最喜歡做的事便是下棋,這幫人在公房中下棋最多。每次李徽只能在旁邊干看著,不明就里。而且,在這幫人下棋的時候,因為李徽不懂此道,便成了苦力。謄撰公文,出衙省事這些事都落到了李徽身上。理由便是︰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span>于</span>是,李徽決定拜師學棋。。而眼前現成的便有一個老師張<span>彤</span>雲,她可是和謝安下棋也有來有回的。張彤雲的哥哥張玄便是棋道高手,據說謝安也不是他的對手。張彤雲得張玄從小教授,棋力自然不俗。
況且李徽並沒有想成為一個高手,只要能有來有回,參與其中,不至于被孤立在外,那便達到目的了。
一日傍晚,李徽<span>遇</span>到了正在阿珠的陪伴下準<span>備</span>離開李家的張彤雲,于是提出了想她學棋<span>的</span>請求。本<span>以</span>為張彤雲未必會答應,沒想到張彤雲卻欣然應允。
第三天,張彤雲便帶著棋盤棋子和大量的棋譜前來,李徽早早回家,張彤雲便開始正式教授李徽黑白之道。由此,李徽開啟了圍棋啟蒙之路。
張彤雲教的極為嚴格,很有名師的派頭。從對弈之前<span>的</span>焚香淨手,到<span>行</span><span>棋</span>的規則和方法,乃至于穿著坐姿,細致到拈棋的手法和落子的輕重都要求嚴格。莫看張彤雲歲數不大,但是對于對弈之道的這些規矩卻是看重的。還能<span>說</span>出一大堆道理來。
“對弈非小道,方寸之間見天地,落子之際如生死,需慎思慎為。”
“弈棋乃弈心,棋道即心道。”
“虛實、取舍、進退、迂回。指東打<span>西</span>,<span>圍</span><span>魏</span><span>救</span><span>趙</span>,<span>窮</span>追猛打,步步為營。所有這一切都是謀略。黑白子如手中兵,對弈便是運籌帷幄,決勝干里。棋盤上發生的便是戰斗。”
“……”
李徽一開始覺得張彤雲故作老成的一本正經的樣子很好笑,但很快他便意識到其中的道理。張彤雲或許只是背熟了這些話而已,或者是別人說給她听的,她自己也未必能理解。但在李徽這個歷經干年穿越回來的人听來,卻很快領悟到了其中的一些道理,並不覺得可笑了。
李徽從基本的入門開始,在最初對于什麼‘九星’‘天元’‘劫數’‘眼目’‘三三’‘二四’‘打、吃、靠、扳、斷’等等令人頭大的名詞的迷茫之後,李徽迅速的領會到了其中的快樂,也迅速的沉迷于其中了。
一個教的認真,一個學的專心,李徽的進步神速。
圍棋這東西,某種程<span>度</span>上其實考究的是一種計算力和邏輯<span>思</span>維能力。在了解基本的規則<span>和</span>下法之後,便是以最合理的步驟最效率的<span>辦</span>法佔領最多的地盤。
李徽很<span>明</span><span>顯</span><span>在</span><span>這</span><span>方</span><span>面</span><span>不</span><span>弱</span>,也許理工科的出身對此有所幫助也未可知。也許是李徽本身便在此事上有些天賦也未可知。總之,李徽的進步是肉眼可見的,而且是跳躍性的。
有人說,圍棋之道,少年時不成國手,便終身無望。恐怕說的也是年少時具有更敏銳的思維,更有效的發揮天賦。或許說的便是這種計算和思考的能力。年紀大了之後機能衰退,便進步無望了。
僅僅三天時間,李徽便從一個圍棋的門外漢和初學者,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開始,<span>張</span><span>彤</span><span>雲</span><span>讓</span><span>李</span><span>徽</span><span>一</span>個角,都能將李徽殺的大敗。將李徽的大龍屠戮干淨。但一盤一盤棋的下來,第三天傍晚,李徽屠滅了張彤雲的大龍,完成了人生中第一盤圍棋的勝利。
隨後三日,張彤雲先是讓七子,然後不得不讓五子,再到讓兩。隨著李徽棋力的增加,即便張彤雲讓兩子也已經頗感招架不住了。
張彤雲很不服氣,莫看她憨憨美美可可愛愛的,在下棋上卻是進攻凌厲之極。一旦被她抓到機會,她那兩根染著鳳仙花紅指甲的縴縴玉手便會化為致命的鐵鉗,將一顆又一顆的棋子準確無誤的落在棋盤上,毫不留情。李徽在對弈過程中,沒少受她的折磨。
但<span>李</span>徽走的是大局觀路線。他知道,自己對圍棋的了解遠不如張彤<span>雲</span>。論棋術<span>妙</span>招自己肯定沒有張彤雲敏銳,所以便利用自己的計算和預測能力,放棄一些激烈的廝殺之地的博弈,轉而開<span>闢</span>新戰場,圍出新地盤。往往能有奇效。
張彤雲急了便翻棋譜,著了迷一般的想盡辦法取勝,而這也進一步的鍛煉了李徽的棋藝。
<span>兩</span>個人都陷入了痴<span>迷</span>的狀態,李徽甚至請了三天假,和張彤<span>雲</span>連下了三天的<span>棋</span>。這三天,兩人都是從清晨下到天黑,簡直是披星戴月廢寢忘食。
阿珠本來以為公子學棋只是娛樂,到後來才發現,這那里是娛樂?這簡直是痴迷。看著兩人連續多日的學棋下棋,復盤鑽研,阿珠最後也釋然了。既然公子這麼喜歡下棋,難得有人陪她下棋。而自己什麼也不會,便不要打攪了。
于是阿珠端茶送水上點心,索<span>性</span>做好後勤工作,<span>讓</span>兩人能夠全心全意的投入其中。也算是盡了一份力<span>了</span>。
八月初十,李徽學棋的第九天,在阿珠的見證下,李徽執黑在不讓子的情形下,以一目小勝<span>張</span><span>彤</span><span>雲</span>,<span>完</span><span>成</span><span>了</span><span>一</span>場公平對決的勝利。
張彤雲臉上通紅,呆呆看著再無可<span>為</span>的棋盤,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半<span>晌</span>將幾顆棋子撒入<span>棋</span>局之中,投子認<span>輸</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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