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學南門外面的一個飯店的員工宿舍內，擺著幾張上下鋪的床鋪，床鋪中間放著一張長桌，桌子的兩邊分別坐著兩個女孩，她們正伏在桌上認真看書，時不時地用筆在本子上記錄一些什麼，讓人看起來會誤以為這是女大學生宿舍。兩個認真讀書的女孩是玲子和許志穎。
很快，寧靜就被打破了，外面傳來噪雜聲和手機音樂聲。門被推開，其他服務員穿著統一的員工制服嘰嘰喳喳地走了進來。
玲子和許志穎抬起頭，互相看了看。
服務員甲說︰“喲喲，兩位，還用功呢！”
服務員乙說︰“晚上值夜班，白天看書學習，你們受得了嗎？”
服務員丙說︰“人家跟咱們不一樣，人家是要考大學的。”
服務員乙說︰“考大學也得有好身體才行啊！”
服務員甲說︰“雖然咱們這是二十四小時營業餐廳，但很多時候晚上都是沒有客人的，沒客人的時候，她們是可以休息的。”
服務員丙說︰“我看她倆就是拎不清重點，女孩子嗎，將來嫁個好男人就行了，何必這麼辛苦？”
許志穎反駁說︰“就算好男人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也不是光靠胸大就能接得住的。”
服務員丙說︰“是啊，有的人有鴻鵠之志，何必跟咱們這些小燕雀擠一個窩呢？”
服務員甲說︰“咱們這兒的空間這麼小，有的人本來胸就小，給擠平了，咱們的責任可就大了。”
大家都笑了。
許志穎把書本放到包里，對玲子說︰“咱們換個地方。”
二人拿著書包往外走。
許志穎走到門口，轉身沖里面說︰“胸不平，何以平天下？”說完，跟玲子離開宿舍。
宿舍內的服務員都被她的話逗笑了，然後各歸各位，有的開始玩手機游戲，有的打電話，用方言跟男朋友閑聊。
許志穎領著玲子走出了飯店，向馬路對面走去，馬路對面就是北京大學。
玲子跟著許志穎走進了北京大學，她神情顯得很激動。
孫浩文和浩文媽正沿著街道走，邊走邊尋找飯店，他們來到了玲子剛走出的飯店的門口。
一個值班的服務員迎了過來，說道︰“歡迎光臨。”
孫浩文拿出玲子的一張照片，說︰“麻煩問一下，這個飯店里有沒有這樣一個員工？”
服務員看著照片說︰“她應該是未成年吧？我們這兒不用童工。”
孫浩文說︰“這是她幾年前的照片，現在比那時候大。她叫李玲，小名叫玲子，你們這兒有這個人嗎？”
服務員搖頭︰“我沒見過。我們這兒的服務員很多，很多人我都不記得叫什麼名字。”
“哦，打擾了。”孫浩文有些失落。
浩文媽說︰“找了這麼多飯店了，她到底會在哪兒哩？”
孫浩文說︰“娘，這是她初中的照片，現在她都高中畢業了，樣子不一樣了，我擔心，就算找對了地方，人家也未必認得出。”
浩文媽說︰“她家里沒有更合適的照片了。這幾年，玲子就沒怎麼照過相。”
孫浩文說︰“現在這個時間，大多數服務員都休息了，咱們也歇一歇，等到了飯點，服務員都上班了，咱們再找，說不準能踫上玲子。”他用手一指不遠處的一個小面館，說︰“咱們先吃點面。”
此時，玲子站在未名湖的小島上，看著未名湖和對面的博雅塔。
玲子感慨道︰“這里真美啊！”
許志穎說︰“好好學，以後爭取到這里來讀書。”
玲子搖搖頭︰“除非我能考全市第一名，我哪有那個實力啊？”
玲子記得，那年寒假，在北京讀研究生的孫浩文放假回家，給玲子補習功課的時候，他也對自己說過類似的話。
那年冬天，家里很冷，玲子和孫浩文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坐在一個破舊的書桌旁學習，二人已經習慣了在這種環境下學習。
玲子說︰“浩文哥，你在北京呆了這麼多年了，你覺得北京哪里最美啊？”
孫浩文說︰“我覺得北京最美的地方是北大的未名湖。”
“未名湖？”
“嗯。那的水很綠，很清澈，旁邊還有一個博雅塔。站在小島上，可以看博雅塔的倒影，周邊還有很多垂柳，真的很美。最重要的是，那里有著濃濃的書香氣。”
“我以後到了北京，也要去看看。”
“你努力學，爭取考上北大。考上了北大，就可以天天在未名湖畔看書了。”
“北大？我哪兒能考上北大啊？”
“你努力啊，足夠努力，就有這個可能。”
“浩文哥，你當年可是咱們縣的高考狀元，照北大的分數線還差幾分呢，我哪能考上啊？”
“玲子，其實你腦子比哥聰明。你努力了，一定比哥強，爭取考個全市最高分。如果你能成為市狀元，考北大，沒問題的。”
玲子搖搖頭︰“想都不敢想。”
“真沒出息，怎麼能這麼沒自信呢？”
“不管能不能考上北大，我一定會爭取考到北京。只要到了北京，我第一時間就要到未名湖去看看。”
許志穎打斷了玲子回憶，問道︰“雖然跟你接觸時間不長，但我看你看書效率挺高的，頭腦挺聰明的，成績一定是不錯的，怎麼會沒考上大學呢？”
玲子說︰“我高考的分數也不低，就是把志願報高了。我報的是人民大學和政法大學，結果，一個也沒考上。”
“啊？人大和政法？哇，你還真是厲害呀，這可都是響當當的名校，很難考的。”
“我一個也沒考上。”
許志穎感嘆︰“敢報就已經很厲害了。”
玲子說︰“明年報志願的時候，我得慎重了。”
許志穎問︰“哎，你干嘛一定要往北京考呢？在你們本省，也能考個不錯的大學啊！”
玲子說︰“我有一個哥，他是我們村的第一個大學生，當初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考到了北京。他是我學習的榜樣，他到哪兒我就到哪兒。”
“他現在在北京嗎？”
“在啊！”
“那你干嘛不去找他？”
“我找他，他一定會勸我回去讀書，他還會幫我拿學費和生活費。以前，他過年回家總輔導我功課。我麻煩他夠多了，現在，我都十八歲了，可以自力更生了，不能總麻煩他。”
“他不是你親哥啊？”
“他是住在我家前院的鄰居，我們兩家處得好，他就跟親哥一樣。”
“玲子，我覺得你還是應該踏踏實實回老家復習功課。在這兒當服務員，畢竟會耽誤學習時間的。”
“等賺夠了半年的學費和生活費，我就回去。”
“你家里就那麼窮嗎？你爸媽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嗎？”
玲子感慨道︰“窮，他們不是一般的窮，特別的窮。”
“他們……身體不好？不能干活？”
“他們身體還湊合，活也能干。”
“既然能干活，還供不起你讀書嗎？復讀一年，也用不了幾個錢啊？”
“他們是腦子窮。他們就想著讓我相親，早點嫁人，根本不想讓我讀大學。他們說，他們是平頭百姓，沒什麼門路，讀了大學，也不能幫我安排好工作。將來找不到好工作，大學就白讀了，還浪費學費。”
“大學學費可以辦助學貸款啊！找工作可以靠自己啊，干嘛要靠他們？”
“所以我說他們腦子窮啊！”
“這個年代了，還有這樣的父母，可見你們那個地方真是夠封閉的。”
“哎？你是怎麼回事啊？難道你爸媽也不供你讀書？”
“他們當然願意讓我讀書，是我自己不行，腦子笨，考了兩年大學，都沒考上。”
“可以再考啊！”
“我對自己沒什麼信心了，不想考了。”
“不想考你干嘛還這麼用功學習？”
“後來，我听了一個廣播節目，哎，我不知道你听過沒有，叫‘情感軍師’”。
“‘情感軍師’？沒听過。”
“誰有什麼煩惱，困難，可以打電話給‘情感軍師’欄目的主播姜睿老師。他呢，會告訴你怎麼解決。我覺得他說得挺好，就給他打了一個電話，我跟他說了我的迷茫，我的困惑，他耐心點撥了我，讓我茅塞頓開。我覺得，他的工作真的很有價值，他能讓人明白很多道理。在他的鼓勵下，我決定，繼續學，但不是去考大學，我要通過自考的方式拿下本科文憑。你看我的這些書，全是跟心理學有關的，我將來也要像他那樣，成為一名懂得心理學的情感咨詢師，幫人解決心靈困惑。”
“人生目標都定下來了，真好。”
“你現在還沒有人生目標嗎？”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將來能干什麼。如果考上了政法大學，我將來可能就是個法律工作者，警察啊，律師啊，法官啊，檢察官啊，都有可能。如果考上了人民大學，我將來很可能會去當一個政治老師。”
許志穎笑著說︰“當政治老師？人民大學有那麼多專業呢，你確定好選什麼專業了嗎？”
玲子一臉迷茫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學什麼專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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