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巷口攔下一輛出租，回去的路和來時的路一模一樣。
兩個人都沒有了來時的心情。
出租車後座上，顏明川搖下自己一側的車窗，一只手搭在窗上，食指完全沒有節奏的重復敲擊著一個點，從起步的時候，他的目光就一直緊緊盯著後視鏡，之後就算是移開了，但臉仍然朝外，嘴里叼著煙，在速度並不低的車上，煙氣會被風倒灌進來。
可謂是相當沒素質的行為。
但林書怡卻沒有什麼表示，她一聲不響蜷縮在另一側，頭發不長，卻埋住了一整張臉。
車停下，身邊傳來車門開合的動靜時，林書怡才抬起頭。
無框眼鏡不能像她以前經常戴的那種黑色大圓框眼鏡一樣帶來一絲遮擋，可她看到的世界也仿佛因此變得更加清晰。
身邊的座位已經空了，車里的煙味也已經淡的幾乎聞不到，林書怡側頭無言看向顏明川。
她和站在車門外的他對視了一瞬，又迅速低下眼。
“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沒什麼，我能理解。”她低不可聞的答了一句，抬手把眼鏡摘下拈起衣角擦掉上面的薄霧，直到鏡片閃閃發亮，光潔的能照出人影。
兩指大小的玻璃鏡片剛好能把她的一張臉映上去。
林書怡望著自己的倒影，來之前請會化妝的同事幫忙打扮過了，算得上清秀，可如果丟在茫茫人海里，是絕對不會讓人有什麼深刻印象的。
顏明川沉默了一下，把手伸進衣袋里，摸到的卻是已經空空如也的煙盒。
突然很不自在。
“車錢我付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學姐，我還有事，先走了。”
丟下這麼一句，他後退了幾步，朝著司機揮揮手，出租車緩慢起步。
在發動機加速的轟鳴中，林書怡仿若突然驚醒那般抬起頭，望向前方。
明明是一條直行大道，也能看到剛才停靠的地方，但那道瘦削的黑色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他走的可真快，性子還和以前大學的時候一樣。”
撫著自己被他抓住的那處手腕，林書怡又緩緩靠回椅背上，看了眼表，她輕笑了一聲。
還早的很，現在趕回醫院的話倒是能省下一次請假的機會。
....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午休的時間也過去的差不多了，桌上放著一些新的文件，下午淅淅瀝瀝下了一場小雨，枯燥的雨聲被玻璃很好的隔絕在外，顏明川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取過其中一本翻開查閱起來。
秒針飛轉，主題色調為黑色的辦公室里面很靜，杜洛書時不時偷偷望自己老板一眼。
他面前的紙張都已經快要二十分鐘沒有翻動過了。
正當他醞釀著該說些什麼的時候，顏明川突然站起來，把手里的東西往桌上一丟。
杜洛書反應過來，試探著問︰“顏總？”
“我去睡一覺。”顏明川從櫃子里再拿出一包嶄新的七星，很隨意的吩咐︰“交接過來的事情不多，你來處理就好，好了交給我檢查就行。”
....
他這一覺一直睡到將要下班，暮色掛上天空，杜洛書才堪堪處理完那些“不多”的事務，取下眼鏡，揉了揉酸痛的眼楮，還沒等他緩多久，顧城探著腦袋從門外鑽進來。
掃視了一圈，沒發現顏明川影子，顧城那張八卦的臉換上了疑惑。‘
他看向杜洛書，問道︰“人呢？不會還沒回來吧？”
杜洛書坐在沙發上，錘了錘自己的腰，朝著正前方那扇休息室的小門努努嘴。
“顏總都睡了一個下午了。”杜洛書是老實人，如是說道。
那扇同樣是漆黑的小門關閉時，很自然的與周圍的牆壁融為一體。
和學姐玩的不愉快？該不會真生氣了吧？
顧城撓撓頭，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去敲了兩下門，還沒等他整理好想說的話，門就開了。
“都處理完了嗎？”
顏明川從房間里走出來，黑色的外衣掛在衣帽架上，他身上穿著簇白的襯衫，是街面上常見的款式。
這一身穿著，有少年的感覺。
見是顧城，他也沒什麼表示，聳聳肩，端著自己的杯子倒了些溫水，自顧自的檢查杜洛書批閱的那些文件去了。
在門自己合上之前，顧城往房里掃了一眼，里面所有的東西都是井井有條，只有書桌上有點亂，門口看的不是很真切，只能看到有一本很大的東西擺在上面，不知道是書還是其他什麼東西，看起來很舊了。
也許是知曉自己今天做的有點太那啥了，顧城老老實實的閉上嘴，耐心的等著顏明川把所有東西看完，略做修改，一直等到杜洛書抱著那些文件出門去交差，他才試著打听今天的情況。
“那個...那個..玩的開心嗎？”
“你說呢？”
顏明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話里听不出喜怒，顧城老臉一紅，咳了一聲清清嗓子︰“那啥我覺得應該還行吧，你看，學姐和你認識那麼多年，現在又好久不見了，肯定有很多能聊的....”
“確實聊了些過去的東西，不過倒也沒你想的那麼火熱。”淺淺啜了一口溫水，顏明川的聲音很平靜。
但這樣的回話已經讓顧城足夠驚喜了。
“感覺怎麼樣？”
頓了好一會兒，顏明川才回︰“學姐人挺好的，她沒怎麼變。”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朝著落地窗那邊，顧城只能听到他涼涼的聲音，不過這已經夠了。
看來今天自己做的還不賴。
正當他腦子里這麼想著的時候，顏明川站起身來，走到櫃子邊又取出一包香煙，拆開包裝後朝顧城丟了一根︰“今天有沒有空，出去喝場酒？”
這可是極少見的邀請，在顧城的印象里，顏明川確實挺能喝的，不過那僅限于生意場上，一杯一杯灌的他看著都心驚膽戰，可是在生活里，顧城極少見他喝酒，就算是喝大多時間也是他挑的頭。
面對這算得上破天荒有史以來第一遭的邀請，顧城當然不會說一個不字。
爽快的點點頭，他應下來，轉念又想到什麼，顧城站起來。
“行，我回去收拾點東西，你到樓下等我就行，馬上就來。”
他還沒完全出門手就伸到了褲子上裝著手機的口袋里了，顏明川沉默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那扇漆黑的門外面。
修長的手指上拿著一支剛剛才抽出的香煙，還沒來得及點燃，卻被他捏的有些碎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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