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緩緩道︰“就事論事的話，我倒是認為大帥此策可成功。”
陸輕侯看著他︰“那就請相爺就事論事。”
張儀道︰“戰爭，源自于人。而這個人，是女帝無雙。那麼便有兩問，她何以出兵，所求為何？”
陸輕侯收起笑容︰“願听相爺高見。”
“女帝出兵，名為奉詔，討伐不義，既討伐不義，自己當然不能不義，殺平民，高起敢，女帝不能準。此為何以出兵。女帝本意，為征服四海，橫掃六合，一統寰宇，要做那人皇大帝之事，自要有人皇大帝之道，殺平民，無道損德，更會激起億萬百姓同仇敵愾，不可為。此乃所求。”
陸輕侯深吸口氣︰“是啊，你都看準了，卻要我來做這個惡人。”
張儀目光冷淡︰“兵者，本殺伐之道。”
陸輕侯冷笑一聲︰“殺伐之道，殺的是敵，不是民！”
張儀依舊從容︰“奈何，民不願亡國失家，故自發前往，以血肉阻攔秦軍，可以理解。”
“哈哈哈——好個可以理解！張儀，你扣押了他們家中青壯，逼他們不得不如此，其心之毒，千古未聞！”
張儀搖頭︰“都是自願，陸輕侯，好好考慮你的戰爭吧。”
陸輕侯面色悲戚︰“是啊，這就是戰爭，但我想要的戰爭，從來不是這樣啊……”
他從懷中取出一卷書冊，輕輕放在案上︰“初讀三國，怒呂蒙白衣渡江，為千古所不恥。想不到，峰回路轉，故事變為現實，終究要落在我陸輕侯身上。”
張儀看著他︰“你可以不接。”
陸輕侯眼中露出一絲嘲諷︰“不接？我有的選麼？從水淹萬民，我這個外來人就成了夏國百姓眼中的毒客，不接，夏王就該降罪了吧，我該什麼罪？凌遲還是車裂？”
張儀目光平靜︰“至少可以落個清名。”
“清名？”陸輕侯長嘆︰“我死後，你們不會發喪，這件事依然會落在我身上，戰爭結束，我才會所謂的畏罪自裁，對吧？”
張儀哦了聲︰“听你這麼說，好像躲不開啊。”
“張儀，你從來沒計劃讓我躲開不是？你知道，我會接下來，因為我不能坐視百姓涂炭，才會盡力與秦軍談判，逼他們放下驪山戰器，公平一戰，而這公平一戰，只有我來指揮，才有可能取勝。所以，你只是給了我一個籌碼，獲取公平一戰的籌碼而已，百姓還是可能保住的。但你也不敢保將在外君命是否有所不受，而萬一高起不為所動，這口殺平民之鍋，就要我來背負。”
張儀眼底也流露出一絲悲哀︰“大夏一萬萬百姓，孰輕孰重。”
“人命，從來不能如此衡量！”陸輕侯面色有些發青。
張儀搖頭︰“對大夏很失望吧。”
陸輕侯羽扇憤然拍案︰“是對你！對聖地！”
張儀不置可否︰“人生就是如此，有些時候，這是命，躲不開的，既然如此，不如盡力而為吧。”
陸輕侯緩緩噓口氣，胸膛略微平復了些︰“我會盡力，只是想不到，你會如此狠辣，張儀，我看錯了你，看錯了夏，更看錯了聖地，此戰之後，陸某請辭。”
張儀微微一笑︰“你走不掉了，此戰之後，口誅筆伐，天下殺陸白衣。”
陸輕侯面色一僵，頹然坐倒。
張儀站起身︰“陸帥，去做事吧，盡量……避免這個結果。”
陸輕侯面色蒼白，久久不語。
江凡收到陸輕侯密函的時候，同樣面色蒼白，嘴唇緊抿，整整一炷香都沒說一個字。
袁超從來沒看到院長這個樣子，不由好奇︰“院長，信中到底寫了什麼？”
江凡緩緩將密函推給他︰“自己看看吧。”
袁超趕忙展開一看，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就面色鐵青，旋即，他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陸輕侯，萬死狗賊！”
孫路見他怒發沖冠，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便也拿過信函，一觀之下，面色微變，搖頭連連︰“好毒啊……”
江凡面色陰沉︰“這不是陸輕侯的手筆。是張儀。”
孫路點點頭︰“但這個帽子，要戴在陸輕侯頭上。”
江凡深吸口氣︰“我到底還是低估了這個毒夫！”
孫路沉思片刻︰“他本該寫信給陛下，但是……”
“他給了我，因為我是皇太子，要愛民如子，而我還是個心軟之輩，一定會勸陛下接受。”
孫路搖搖頭︰“無解，只有選擇同意與否，主上如何選擇？”
江凡搖頭︰“沒有選擇，此戰，雪藏驪山戰器。”
孫路道︰“但此後，難免會天下效仿。”
江凡面色冰冷︰“若我們同意了，十萬平民不會死，此事便沒有發生，也不會有效仿。張儀明白，我們為了不被效仿，也不會揭穿此事。”
孫路似乎明白過來︰“的確，就算我們揭穿，也就是一個陸輕侯背鍋罷了，與夏無傷。”
江凡點頭︰“這才是讓陸輕侯來做的目的。”
孫路道︰“但是夏國，很可能會重復利用此術。”
江凡搖搖頭︰“張儀明白，此事僅有一次機會。”
“他若不明白呢？”
“那就讓他明白！”
江凡說完這句話，霍然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面色從未有過的冰冷。
——
夏國，敖城，城守府。
張儀靜靜站在大門外，看著那個白衣男子一步步走近。
在他身邊，是超過千具尸體，血流成河，每一步一個血花漣漪。
張儀面色有些蒼白︰“江凡，你果然能以一敵千……”
江凡目光宛如寒冰，凝視著對方︰“你知道我的來意。”
張儀輕嘆一聲︰“我明白你會警告我，但沒想到，回應如此之快，更采用如此霸烈的方式。”
沒錯，他想過無數種可能，卻從來沒想到，就在秦國收到談判書的當天，江凡竟從天而降，單人只劍殺穿千人護衛，徑直來到自己面前。
看著修羅殺神般的江凡步步逼近，莊渠這最後一道防線拔劍攔在張儀面前。
江凡甚至沒有看對方一眼，左手猛然向前一揮，莊渠當如同沙包一樣被掃飛，撞塌了院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