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櫃笑容可掬︰“小哥一場猴兒戲已經耍的震驚八方,難道短時間還有再表演的打算?”
江凡淡淡道︰“人生嘛,就是一出戲,既然已經粉墨登台,人未盡,戲難終。”
大掌櫃點點頭,看了眼他身旁的張之陵和李修,眼神沒有任何異樣,仿佛根本就不認識,微微一側身︰“二位舟車勞頓,不如請先休息,一應事務使喚這位小二就成。”
說罷,繼續對江凡道︰“小哥,我們也算相識,今日晚膳,張某欲請小哥單獨一聚,不知可否賞光?”
江凡想了想,“承蒙主家盛情,在下卻而不恭。”
大掌櫃呵呵一笑,摸了摸唇邊牛角胡,負手灑然而去。
此刻那店小二上前,恭請江凡等人進屋。
江凡打量他一眼,打扮就是個很普通的店小二,長相也普通,扔在人群中看不見的那種。
“多謝,小二哥如何稱呼?”
店小二連忙躬身︰“不敢當貴客稱呼,小的賤名童丹,專司伺候貴客,有事兒您只管吩咐。”
江凡點點頭,微微一笑,舉步走入房間。
茶水斟好,小二退出,掩上了房門。
張之陵未曾回房,而是坐在江凡房中,雙目凝視茶水似乎在思索。
江凡有點奇怪︰“師傅,您老大從剛才就有點不對勁。”
張之陵慢慢抬頭︰“徒兒,這便是你說過那大掌櫃,張某?”
江凡道︰“正是,方才發覺師傅看到他,氣息有些微變,不知何故?”
張之陵沉思片刻搖搖頭︰“說不好,總覺得此人在哪里見過……”
江凡有點好奇︰“還能有師傅記不起的人物?”
“並非記不起,而是……很奇怪,仿佛見過,又仿佛沒見過……”
這說法倒是讓江凡有點迷惑,愣愣道︰“師傅,您今年才九十八歲吧……”
張之陵一愣,下一刻勃然大怒,戒尺禿嚕出來︰“兔崽子,你說老夫老痴?”
江凡就看不得那戒尺,趕忙陪笑︰“哈哈,哪有哪有,只是師傅說法古怪,徒兒有點摸不著頭腦。”
張之陵哼了聲︰“說不清就是說不清,但如你所言,此人岱城戰前與你見面,言語極富深意,口氣更是大的出奇,應該非簡單人物,但方才所見,此人並無武道氣息,行止之間渾然一普通人爾。”
“越如此,怕是越不簡單。”江凡道。
張之陵頷首表示同意︰“很可能此人修為過高,高到為師都有些看不出來。”
江凡無法不吃驚,老師張之陵可是曾一塊硯台鎮壓兩聖境的牛人,居然無法看出張某深淺,匪夷所思啊。
“不必奇怪,天下間奇人異士何其多也,為師萬不敢說站在頂端,正如你家那孫老神仙,看起來豈非也不過一猥瑣老頭兒?”
江凡深以為然︰“那倒是,但我有點納悶,他若有那麼高,為何會在區區一個悅來分店當掌櫃,又為何找上我?”
“盲猜無義,今夜晚膳,你自可打探一二。切記千萬小心,雖然你此次前來有皇庭旨意,公開入朝,卻仍需提防有人心懷叵測無所顧忌。”
江凡扭頭看了看熟睡中吐泡泡的小西西,笑了︰“師傅放心,我這人一貫謹慎的很。”
張之陵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小丫頭,有些奇怪︰“這件事想問你很久了,為何一直帶著這個小丫頭?”
江凡輕輕一笑︰“太黏人啊,還沒長大的娃娃就這樣。”
他沒說,是怕張之陵擔心,畢竟讓老頭子知道自己隨身攜帶個千年女尸,搞不好弄出心髒病來。
洗漱休息過後,天色已然垂暮,江凡整理衣衫,欣然赴宴。
大掌櫃的宴席並不高調,也不算豐盛,地點就設在兩人初次用膳那小酒肆,不過總算找了個二樓雅座,打開窗子,正好可以看到不遠處燈火通明的悅來客棧。
雅座不大,只有兩人。江凡便親自提起酒壺斟酒。
“那小丫頭何在?老夫甚喜之啊,怎麼沒帶著?”
江凡笑道︰“喝多了,迷糊著呢。”
大掌櫃有點遺憾︰“虧老夫還帶了私藏的百年陳釀,不能便宜你小子,留著給丫頭喝吧,你我喝點這小酒館的濁酒便好,平素老夫也喝這個。”
江凡笑道︰“看來老掌櫃的確喜歡這小酒館。”
張某轉動著手上扳指面帶微笑︰“這等小酒肆煙火氣更多些。”
“哦?這可不像您這種富貴之人說的話,這地方也不怎麼符合你這般富貴身份。”
張某道︰“人各有所好,老夫便更喜歡俗些,食五谷雜糧,品人間百味,總比那供在神龕上整日里看著幾樣貢品還要忍受那煙燻火燎要強。”
江凡哈哈一笑︰“這話有意思,說的像那廟里神像。”
“土坯泥塑而已,世人無知罷了。”
“總是個信仰寄托。”
張某不以為然︰“世人對未知習慣用神秘色彩來渲染,其實不過出于對未知之恐懼。”
“哦?但不知道老掌櫃可有未知恐懼?”
張某笑笑︰“張某也是俗人,自然有。比如……”
他微眯目光看著江凡︰“你那猴子。”
江凡剛要提起酒杯,聞言手中一頓,輕輕放下,從懷中摸出一枚戒指放在桌上︰“老掌櫃這張貴賓票,果然看到更多好戲。”
“總要物有所值。”張某笑呵呵道。
江凡點點頭︰“這張門票,的確也好用。但不知老先生為何能擁有那泰岳門票?”
張某沒有回答,反而問道︰“老夫幾時說過是泰岳門票,你自己要用在那里罷了。”
“但泰岳畢竟不同尋常,小子難免納罕。”
張某輕哼一聲︰“泰岳,既處人間,便為人間之山,世人便可無所顧忌而入之,偏生弄出個大門,將自己與塵世隔絕,仿佛以為自己當真是那世外之地,有能耐別受世人供養啊。”
江凡呵呵笑了︰“人家管那個叫南天門。”
“屁的南天門,自以為是,失了人間香火,便失了立足之本,愚不可及。”
江凡奇怪道︰“老掌櫃似乎對泰岳無甚好感吶。”
“也不能這麼說,有些人還是不錯的,老夫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只是更多人早已被時間磨去了本心,被香火燻懵了頭腦,忘記自己是誰,從何處來,要到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