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一看,居然是那個買鬼書的年輕人!
我知道他叫小雷,我還知道他能掐會算了,忙點點頭,說︰“你去哪里?”
小雷說︰“我也去武當山,一是看望我師父,二是順便向他老人家討教你那本書的法術。”
他在我身邊坐下來,我問︰“你師父是武當山的道長嗎?”
小雷說︰“我師父是個道士,一直在武當山修行,也會到處雲游。
前段時間他在終南山,與那里的道友們交流。
現在我知道他回武當山了,就趕去見他一面,有一年多沒見到他老人家了。”
我打量了他一下,說︰“你好年輕啊,看起來還沒三十歲吧。
你看我一眼就知道我的情況,道行很深啊,你師父一定更了不得了。”
他謙虛地說︰“也沒什麼,我連門都沒入呢。
我只能看個大概,姓什麼,多大年紀,家里幾口人,婚配子女,吉凶禍福……
這些簡單的情況,稍微會一點基本功,都能看出來的,算不得什麼。
再深一點,我就不行了。”
我說︰“你太謙虛了,我認識很多專業算命的,都看不到這麼準,很多都是胡諂亂算,說些模稜兩可的話。”
小雷沉吟了一下,說︰“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們,人生本來就充滿變數,算術只能提供可能性最大的方向。
人的命理其實是由自己決定的,天命佔三分,選擇佔七分,算術可以幫忙選擇更好的方向,但不能起到決定性作用。
也就是說,決定自己命運,最終靠的是自己。
比如說,我可以算出來你今天會去武當山,但我算不出來你為什麼要去武當山,你也可以選擇不去。
去與不去,是一時之命;
這樣的一時之命多了,就成一世之命了。”
這一番話,把我听呆了,我想起老盛講的那個燭台說的話,“每個人都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
我很難想象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也說出了相似的、與他的年紀不相稱的話。
我對他更加充滿好奇,我問︰“你方便跟我說說,你為什麼要學道嗎?”
小雷想了想,說︰“魯先生,我知道你是個作家,寫過很多故事,我今天就班門弄斧,給你講個故事吧。”
小雷講了起來——
有一個小伙子,因為家境貧寒,很早就遠離家鄉去浙江打工。
靠著自己的勤奮和聰明,他積蓄下了一筆錢。
在他22歲那年,他愛上了同鄉的一個姑娘,姑娘接受了他的求愛,兩人相約,再努力工作幾年,就回老家結婚。
可是,意外發生了——
姑娘生了一場病,開始沒什麼,可越來越嚴重,最終花光了兩個人所有的積蓄。
最後,因為無錢治病,姑娘不想給他增加負擔;
同時也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偷偷自殺身亡!
小伙子無論如何都經受不了這個打擊,他不分晝夜守在姑娘的墳墓旁邊,期待有一天,姑娘能夠起死回生。
他對別人說,姑娘一定會醒來的,她只是睡著了。
人們都以為,小伙子瘋了,小伙子的家人也想盡一切辦法,想讓他從悲痛中走出來,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可是無濟于事。
小伙子認為自己很正常,自己沒有瘋。
他在姑娘墳前呆了整整一年,一直思索著怎麼讓心愛的人活過來。
後來,他听說修道人有和鬼魂通話的法術,就決定去找修道人學法術,也許他們有起死回生的方法。
于是,他走遍了所有修行的地方,向修道人請教法術。
可是,他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人死無法復生。
唯一的辦法,是利用法術,讓鬼魂在地下過得好一點。
但是,小伙子仍然沒有放棄。
有一年,他在武當山中,遇到一個修道人,修道人對他說,起死回生,很多人都在修行這種法術,可一直沒有成功的。
修道人提供了一個辦法,既然不能起死回生,那麼就反過來,自己可以利用法術,去幽冥世界見那個姑娘。
小伙子頓時醒悟,于是拜那個修道人為師,修行法術,希望有朝一日能去見到心愛的姑娘……
小雷講完,我問︰“那個小伙子,就是、就是你吧?”
小雷面色平靜地點點頭,忽然反問我︰“你是不是認為我瘋了?”
我盯著他的眼楮,說︰“沒有,我認為你比絕大多數人都正常。
我如果有這樣一份愛情,我也可能會這樣做!”
我和小雷聊得很投機,同時,我對他的看法也完全變了︰
第一次見面時,我以為他可能就是個跑江湖的,靠到處招搖撞騙為生,只是算卦的“專業技術水平”要高一些。
今天再見面,我發現他很單純,單純的還像個幾歲的孩子,絕對世間少有。
除了精通道術,他對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也許是他還一直沉浸在那段戀情中的緣故。
對他的狀態,我不但沒有絲毫的不理解,反而有些尊敬。
轉眼間,火車站開始檢票了,我掃了一眼對面,發現對面的座位上已經換人了,在老盛店里遇到的那一對男女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和小雷上了車,我跟他旁邊的人換了座位,兩人繼續接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聊。
因為是在公共場所,不能聊修行那些“敏感”的話題,我就跟他聊了我的經歷,以及他打工時的細節之類的。
在十堰火車站下車後,小雷要去坐到武當山的巴士,我拉住了他,叫了輛出租車。
雖然我不會算卦,但我已經看出來了,小雷不但不是個有錢人,甚至可能連生活都很困難。
他的衣著很破舊,連那種走在人堆里看不見的普通人都不是,而是那種與城市生活格格不入的破舊。
仿佛是上個世紀的人。
我估計他掙的有限的錢,很可能都花在到處求師問道的路費上了。
小雷坐上出租車以後,就不再說話,他微閉雙目,似在入定一般。
我還以為他是困了,要休息一下,就沒跟他說話。
出租車在山路上穿行,我欣賞著沿途的風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小雷忽然說︰“停車。”
我嚇了一跳,但很快猜測他可能是要方便,就沒有說話。
司機把車停到路邊,他也以為他是要方便。
沒想到,小雷卻對我說︰“我就從這里下了,你走吧,謝謝了!”
這冷不丁的,我一點準備都沒有,也不知道說什麼,問他吧,怕司機听到。
我只好說︰“好吧,你多保重!”
出租車繼續往前開,我心里很快涌出一股落寞之感。
這時,我才想起來,聊了半天,居然忘了要他的電話號碼。
這人海茫茫,只怕以後很難再見到了。
就在這時,車身忽然顫抖了一下,就熄火了。
司機罵了一句髒話,又開始打火,可怎麼都啟動不了車子。
司機下了車,打開了車前蓋,檢查起來。
我問︰“這要多長時間?”
司機沒好氣地說︰“說不清楚,還不知道是啥問題。”
我想了想,說︰“那算了吧,我把車錢給你,我跟我那個朋友走吧。”
司機要200元,我仍下錢就去追小雷。
我想,我就算到武當山景區,想踫上陳小花的概率只怕是跟海底撈針差不多,與其我一個人到處跑,還不如跟小雷有個伴,反正他也在武當山。
我沿著小雷走的方向一口氣跑過去,還好,沒一會就看到了他的身影,我就大叫起來,讓他等等我。
我追上他,笑著問他︰“你為什麼從這里走,是想逃票吧?我有錢。”
小雷也笑說︰“我本來就不是到景區去的,我是來看我師父的,我師父並不在景區里面。”
“你跟你師父聯系過嗎?”我問。
小雷搖搖頭,說︰“我剛才算了,他就在這里。”
我差點笑出來,這算什麼話?
我又問︰“你跟你師父聯系,就靠算嗎?”
“嗯。”小雷說,“我們修道人一直都這樣呀。”
听了這些不著調的話,我徹底懵圈了。
小雷見我一臉的迷惑,說︰“你應該听說過,在古代,也沒有電話。
但是,《道德經》中說︰‘不出于戶,以知天下;不規于牖,以知天道。其出也彌遠,其知彌少。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明,弗為而成’。
這句話,也就是俗話說的‘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
其實他們就是靠易經推測的。
很多聰明的讀書人都懂周易,他們每天會起卦,看看運勢,然後再根據所學的知識,配合相應的氣候、節氣,分析周圍的一些變化,就基本上可以推測出天下大事了。”
我沒想到他這麼解釋,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他說的典籍我雖然都看過,但看起來是生吞活剝,不求甚解,所以並沒有理解里面的意思。
我說︰“你說的很有道理嘛,可那是古代,現在你師父也可以弄個手機,聯系起來不是更方便嗎?”
小雷說︰“修行的人,哪里有手機,也用不上。”
我訝異起來,突然想起一件事,說︰“你不會跟我說,你也沒有手機吧。”
小雷說︰“我以前有的,後來修行就沒有了,我不用手機差不多也有三四年了。”
真不敢想象,如果我現在沒有手機,還怎麼活下去。
小雷比我年輕十幾歲,可他已經超然物外了。
但我還是有個疑問︰“那別人怎麼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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