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廠長，我先說好，我們街道辦不是要和你們廠搶功勞，而是因為我們單位的小劉確實講得好——我們既然合起伙來搞這個活動，成功了，榮譽是大家的，但要搞成夾生飯，那我們臉上都不好看！”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都是同樣的想法，首先要做到把這件事辦好，讓大家學到東西。”
“你听我說，不是說你們那里的大夫經驗更豐富，就說明他能講好——講好和醫術好並不是一回事，這個道理老楊你還不明白嗎？”
“算了，這個咱們就不要爭了，這樣，晚上我們會繼續進行宣傳活動，人數初步估計得有五百人左右，還是小劉主講，你來現場看看，效果好，能得到你的認可，那就听我的，如果效果不好，我們再討論，怎麼樣？”
“行行行！我不會提前跟他說的。”
“你少給我戴帽子！這種事我比你拎得清！”
“掛了吧！”
……
王主任掛了電話，端起茶缸子喝了兩口水，稍微想了想，起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看了一眼，見劉平座位上是空的，就問留在辦公室的金杏道︰“小劉呢？”
金杏起身回道︰“王主任，平安說是去圖書館查資料去了。”
王主任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滿意的神色，她點了點頭，又道︰“你，再去叫上老錢，你們倆一會兒去一趟柳絮胡同、北斜街和文光四合院，通知他們晚上到石碾場那里開會。”
金杏下意識的道︰“呀，這麼多啊。”
王主任笑道︰“這就多了？過幾天還有個比這更多的呢。”
金杏說完就反應過來，領導安排任務，她有些太隨意了，但听到王主任說過幾天還有更多的，還是忍不住問道︰“啊？還有更多的，那……”
王主任也對將要開展的活動和可能起到的效果感到振奮，聞言就笑道︰“去干活吧，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金杏忙道︰“好的，主任，我現在就去找錢科長。”
……
入冬之後，白日漸短，好像一過中午，眨眼就到了傍晚。
銅鑼鼓巷的這處四合院，據說以前屬于某個王府，但幾十的風雨已經讓它失去了往日的風采，在冬日的黃昏中，也愈發顯出它的老舊。
但秦淮茹和往常一樣在洗衣槽邊上清洗菜葉，準備做今天的晚飯，落日余輝照在她潔白的臉上，反而更襯托著她像是一朵盛開的花一樣。
忽然，耳中听到自行車的聲音，她忙轉頭看去，就看到婁曉娥推車從後院走了出來。
婁曉娥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漆黑的眸子在陰影里像是有光一樣，顯得那麼的炯炯有神。
秦淮茹暗嘆了一聲，她發現婁曉娥最近比之前變得快樂很多，而且是那種她很少感到過的、無憂無慮的純粹的開心，這讓她不由的心生羨慕。
婁曉娥見秦淮茹看她，就一邊推車往外走一邊隨意打招呼道︰“淮茹做飯呢？”
秦淮茹見婁曉娥要走，趕緊叫住她︰“娥子，等等，姐和�躨� 隆！ br />
婁曉娥有些詫異的看了過來。
她們一�在後院，一個在中院，她因為出身的原因，也少與人交流，兩人往常交集不多，她不知道秦淮茹叫她干什麼。
而且，因為前面賈東旭誣陷舉報劉平和隨後賈張氏撒潑罵劉平，她對賈家一家子沒有什麼好印象，並不想和她們多打交道。
不過，秦淮茹在院里的名聲很好，又沒得罪她，她本人也善良，就站住問道︰“什麼事？”
秦淮茹嘆了一口氣，無奈的道︰“曉娥，這幾天發生的事……唉，我都不好意思和你說，但前面的事我都根本不知道，後面……你應該也知道，我在家里又做不了主，否則……”
婁曉娥听她說完，不由心生同情︰“是啊，你也不容易。”
秦淮茹勉強笑了笑，又下意識的轉頭向西廂房看了一眼，果然發現賈張氏正在窗戶後面向外面偷看。
婁曉娥也發現了她的動作，不由皺了皺眉頭，但畢竟不是別人的家事，而且她也急著去听劉平演講，就直接問道︰“淮茹，你想讓我做什麼？”
秦淮茹小聲的道︰“曉娥，我想跟一大爺和平安道歉，一大爺那邊……唉，我現在也不敢直接和他說，你一會兒是去見平安吧？你不能能告訴他，等他回來，先別回家，先在院里等我一會兒嗎，我先和他說……”
婁曉娥下意識的感覺秦淮茹有些多此一舉，她要向劉平道歉，完全可以直接和他說，她倆都住在中院，每天都能見到面，而且昨天還說過話，劉平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根本不用她在中間傳話。
難道是想正式一些？
她並不怎麼會拒絕人，又憐惜秦淮茹的處境，就答應道︰“好。我一會兒見到他就跟他說。”
秦淮茹松了一口氣，然後感激的看著她道︰“曉娥，姐謝謝你啊。”
婁曉娥一笑，道︰“就是順路的事，其實……”
她想說秦淮茹可以直接找劉平的，但又覺得既然答應了，再說就顯得多余，干脆停住︰“嗯，那我過去了？”
秦淮茹笑道︰“去吧，小心點腳下的路，還有那些亂跑的小子。”
婁曉娥向她揮了揮手，推車走了出去。
秦淮茹一直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垂花門後面，趕緊清洗干淨菜葉，同時想著一會兒該怎樣和賈張氏解釋。
……
孫蘭芳已經和婁曉娥比較熟了，見她過來，就笑著打趣道︰“婁秘書來了。”
婁曉娥不好意思的道︰“孫姨，您別開玩笑了。平安救過我的命，我把他當親弟弟，一大媽又擔心他晚上回去不方便，我才來的……”
孫蘭芳道︰“你把他當親弟弟，也不妨礙當他的秘書啊。以平安的能耐，將來有秘書也不奇怪。”
婁曉娥忍不住抿嘴笑道︰“孫姨您平時多幫幫他啊，他要是有那麼一天肯定不會忘了您的！”
孫蘭芳哈哈一笑，道︰“放心好了，平安人好又有能耐，我們都喜歡他的。”
“對了，告訴你一件事，今天劉平可是要給接六百人宣傳煤氣中毒呢！”
婁曉娥驚訝的道︰“這麼多啊！”
孫蘭芳平時經常各處走訪，見的人多，倒是不怎麼驚訝。
不過，等到接近六百人在石碾場集合，她才發現六百人聚在一起是什麼概念！
而且，這麼多人聚在這里，住在附近的人也忍不住好奇，有些人也往這里匯集，如果不是劉平提醒，說人太多有安全風險，把人勸了回去，最後恐怕七八百都打不住。
等維持好秩序，王主任看到了楊廠長等人的身影，就帶著劉平迎了過去︰“楊廠長，歡迎，歡迎。”
楊廠長哈哈一笑，忙道︰“王主任太客氣了。”
然後一指身邊跟來的中年人道︰“這是我們廠醫院的馬祥坤馬大夫。馬大夫听說咱們這邊進行安全宣傳，非要跟來看一看……”
王主任看了馬祥坤一眼，笑道︰“行啊，楊廠長，還搞起了偷襲來了。”
楊廠長忙擺手道︰“沒有沒有，就是來學習的——對了，你們這里是誰講？”
王主任一指劉平︰“就是他，劉平……”
楊廠長不由皺了一下眉，道︰“這麼小？”
王主任知道劉平的能耐，平靜的解釋道︰“別看他年齡小，但他是我們街道辦的特聘辦事員。他以前接受過已故蔡大夫的教授，並于今年考出了醫生證，我們街道辦舉辦的安全宣傳活動就是他發起的。”
楊廠長听完她的介紹，表情稍霽，但仍然審視的看著劉平。
王主任笑道︰“說這些沒用，到底什麼情況，一會講過就清楚了——對了，既然馬大夫來了，不如也一起講講，也讓我們小劉同志學習一下啊。”
楊廠長帶馬祥坤過來，自然就是這個用意，此時他看向馬祥坤，問道︰“王主任想讓你給咱們老百姓講一講，你敢上嗎？”
馬祥坤自然不會有二話，再說他連煤氣中毒病人都治過，並不認為有什麼難度，就點頭道︰“我可以試試。”
楊廠長點頭道︰“那你一會兒要好好講，絕對不能糊弄了事！”
如果說，一開始他帶馬祥坤是想和街道辦這邊爭主導權和臉面，現在看到街道辦這邊是讓劉平主講，就真的認為讓馬祥坤講更合適了。
所以，再面對王主任就更有底氣，也認為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等到馬祥坤被帶過去，他就認真的說道︰“王主任，非是我小心眼，實在是咱們兩家合作舉辦這麼大的活動，絕容不得半點差錯！”
王主任知道劉平講得是多麼的好，所以很平靜︰“這個不用你說，我明白的。”
楊廠長嗯了一聲，和王主任一起向場中看去。
此時馬祥坤已經站在了眾人面前，面對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六七百雙眼楮的注視下，他忽然發現心里有些慌。
不過，畢竟是成年人，他努力保持著鎮靜，然後開口道︰“大家好，我是軋鋼廠的醫生馬祥坤。”
介紹完自己，按照他自己的經驗，听他講話的人應該會鼓掌之類的，但並沒有，他咳嗽一聲，就又繼續往下講︰“那個，我今天，那個，是準備給大家講，這個煤氣中毒……煤氣中毒是那個，那個吸進去了過多的一氧化碳……”
對他來說，煤氣中毒是很簡單的事，但不知道為什麼，要說出來的時候，卻發現大腦里的知識只剩下了幾個簡單的詞匯，並且想要表達完整的意思還要費力將它們組合起來。
他自是知道自己的講話出了問題，這個發現已經讓他感到了壓力，尤其楊廠長就在一邊看著，他心里的壓力就又更加重了幾分。
于是，只是開頭講了幾句，別說繼續講解煤氣中毒了，正常說話都變得有些問題，只能憑借本能往下講。
……
劉平在楊廠長介紹他的時候，就看出對方的意圖，肯定是想搶他的主講人位置的。
如果是其它類似的事，他或許會因為擔心而憤怒，但這次卻很平靜，因為他並不怎麼擔心︰給一群人講話，別說現在這個年代了，就是換到他穿越前的世界，擅長的也是只有少數人。
事實正如他猜測的那樣，馬祥坤雖然有不少年的從醫經驗，但講話卻很生澀，而且自我調節能力明顯不行，沒講幾句就不住的卡殼、忘詞，基本上不可能完成這次的演講任務了。
楊廠長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
他能帶馬祥坤過來，自然是因為對方是廠醫院的骨干，並且來之前還特意問過，馬祥坤當時回答得很輕松，說“當然知道！”，而且還把如何治療都講了出來，現在卻是如此的表現，別說和街道辦的人比了，自己完成都夠嗆！
又听了幾句，發現馬祥坤都快前言不搭後語了，包括來之前說的頭頭是道的治療方法，也是干巴巴的，他終于沒有了期待，準備把他叫下來。
這時，就見劉平拿著茶缸子走過去，道︰“馬大夫，你先喝口水潤潤嗓子，歇一歇，剩下的我幫你講吧。”
馬祥坤見終于有人來解圍，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想著盡快逃離，他趕緊接過茶缸子，低著頭就想走出去。
劉平這時又對眾人道︰“來，馬大夫下班時間還來給我們講課，大家呱嘰呱嘰，感謝一下馬大夫。”
這種場合，數百人聚在一起，外面有領導，大家自然不會有出格的行為，又有劉平帶頭，也就一起鼓起了掌。
馬祥坤這時不由感激的看著劉平，然後嘴唇動了動，聲音輕得他自己都听不清的說了聲“謝謝！”，然後低頭走到了旁邊。
等他走出去，劉平這才看向眾人，開口道︰“馬大夫是軋鋼廠醫院里的大夫，所以主要講了煤氣中毒的治療方面，我呢，現在就給大家講講煤氣中毒是怎麼回事，中毒後會有哪些表現——知道了這些，大家遇到了就能趕緊躲開。然後呢，我再講講遇到有人煤氣中毒，作為普通人我們能做什麼……”
……
人群外面，王主任見劉平既照顧了馬祥坤的面子，又迅速控住了場，心中高興，就忍住笑意看向楊廠長，問道︰“老楊，你覺得怎麼樣？”
楊廠長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