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的時候，郁畫青按照約定來接程知勿去見她口中那“脾氣死倔、不好相處”的師父。
程知勿不難懷疑郁畫青這是故意在自己面前損她師父，以便讓自己在心里對那個小老頭建立起一個不那麼良好的印象。
“我師父姓常，老一輩的都管他叫白山上人，但這幾年他老人家迷上了網上沖浪，總覺得白山上人這個名號不夠融入網絡環境，于是改了個名號，現在他叫‘煙鬼’。”
“听著像什麼頹廢煙民。”
“所以他跟同僚處不好關系，以前他還是白山上人的時候，就算再不合群，報出名號去多少也能被認可一些，現在，煙鬼……”郁畫青說到這里，都忍不住顫顫巍巍地嘆出一口氣。
去見煙鬼的方法很簡單，只要借助三清道場的山門進行跳轉就可以了。
程知勿和郁畫青一前一後邁步走入了掛在店里的那幅山水畫中，畫面一轉，眼前豁然開朗，他已站在一片山明水秀的天地之間，不過這次兩人沒有往山道深處走，而是轉身邁出一步，站到了山門牌樓之下，再往前走就不是三清道場的範圍了。
“你們來去都靠這座牌樓？”
“是的，它叫萬界通道，是李師祖的作品，作為三清界的交通樞紐與山門而佇立在此，三清界是三清道場及其附近這一片區域的總稱。所有和萬界通道建立了特殊聯系的物品皆可作為另一端的出口或入口，就比如我的那幅畫，當然，也不是所有獵妖人都是依靠畫卷來通行三清界的，我認識一個獵妖人就用手機。”
“是和手機融合嗎？”程知勿腦子里莫名出現了那部電視劇。
“什麼意思？”
看起來郁畫青沒有童年。
“沒什麼……這座牌樓要怎麼識別我去的地方？”
“和你上次離開的時候一樣，念出通行詞，牌樓就會開始識別並搜索這句通訊詞所對應的目標通道是否存在，通行詞又是否正確，如果沒問題的話，它就會把你傳送出去了。”
“等等等等……”程知勿做了個暫停的手勢，“你的意思是說這座牌樓，這所謂的萬界通道其實還是半個科技設備？它錄入了一個名為通行詞的信息庫，然後我每次要用的時候就需要像是登錄一樣輸入賬號密碼，核驗通過才能登錄成功，也就是激活傳送功能？”
“有點小出入，但總體來說確實是這麼個意思，傳統的法陣在響應速度和信息承載及儲集量上有較大的不足，雖然最頂尖的那種仍然可以在各方面都勝過科技控制，但它們的造價和維護成本都太過高昂，僅是用做山門和傳送通道的話也太奢侈了，會有很多的冗余性能擺在那里一直也調用不起來。”
郁畫青說到最頂尖的法陣的時候，眼楮微微向上抬了抬，很顯然，她指的就是超界打擊陣列，不過即便是超界打擊陣列也在一定程度上依靠著控制技術的輔助。
她在嘴硬罷了，就是不願意承認科技在某些方面比傳統法陣好使。
“什麼賽博玄幻……”程知勿嘀咕了一句。
兩人站在牌樓下，但郁畫青沒有把通往煙鬼住所的傳送通行詞告訴程知勿，很顯然，每一個出口或入口的通行詞都是極度隱私的事情，就和開門的鑰匙一樣，不能隨便給予別人。
郁畫青讓程知勿抓住自己的肩，隨後口中輕聲念動隱晦的通行詞，兩人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三清界中。
再睜眼時，程知勿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本以為曾經被稱作的白山上人的老獵妖人前輩，即便現在再怎麼不在意形象，起碼也得是住在干淨敞亮的屋子里，還得在屋子的東南角焚有一爐小檀香，四壁也得皆是韻味悠長的畫卷才行，可是……
“你師父住垃圾場？”
“你師父才住垃圾場。”郁畫青本來想讓自己的話語更有攻擊性一些，但面對眼前的景象，縱然鋒銳如她，也不得不長長嘆一口氣。
這里是一處高樓的樓頂天台，目測大約有三十多層的高度，抬頭仿佛就能觸踫到雲層，在兩人身後，是一架貼在牆上的簡易門框，顯然這就是和萬界通道連接的裝置，而這座面積不小的天台此時看上去卻相當的擁擠，到處都堆滿了破銅爛鐵一般的廢棄零件和其他材料，像是一座座小山一樣。
郁畫青熟練地從旁邊的一座破爛小山中拽出了一根繩，用力拉了一下。
“門鈴。”她解釋道。
程知勿倒是沒听到什麼鈴聲，他猜測那根繩大概連接著什麼地方，只有在那里才能听到。等待之余，程知勿百無聊賴地打量起了四周的垃圾堆，從那門鈴的設置來看，那位煙鬼似乎還是個動手能力挺強的人，喜歡自己做一些東西，四周的這些零件大概也都是這個用途。
自己接觸到的獵妖人怎麼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沒過多久，一陣電機的嗚嗚聲從樓梯口傳來，但程知勿的視線轉移過去時才發現那不是樓梯口，而是電梯口。一個像是由各種不協調的零件生拼硬湊裝配出的升降平台以極快的速度升到了天台上，又以極其別扭的速度猛地急停了下來，但升降台上的人並沒有被這急停給拋飛出去或是摔一跤，這可是他自己親手做的，怎麼可能自己都駕駛不好？
升降台似乎很久沒有清理了，再加上這里本身就滿是零件和材料，導致環境中的灰塵粉末特別多，揚起的灰塵甚至遮蔽了電梯口，讓程知勿看不清那人的模樣。
身邊的小多呲著牙顯得不太友好，它不喜歡這里，髒亂差的環境讓它的鼻子很不舒服。
但程知勿在別人面前還是需要裝瞎的，所以依然帶上了小多。
一個人影從灰塵中走出，那是一個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小老頭，和程知勿猜測的差不多，他有著一頭酷似愛因斯坦的爆炸發型，發絲根根卷曲，末端有些焦糊味，仔細看的話還會發現冒出的白色煙氣。煙鬼人如其名，哪怕臉上滿是黑色的油污和灰塵，他也端著一桿黃銅的煙槍，煙斗里塞著程知勿認不出的煙草，那頭吸一口時，這些煙草就會冒出幽藍色的火焰。
郁畫青見到來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師父，畫青來訪，有……”
沒等郁畫青說完，煙鬼便走過來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一把擰起就往後拉，頭也不回地說︰“你來得正好，來幫我看看這個東西怎麼弄，我搗鼓一上午了，飯都沒吃……後邊那個小子一起跟上，看好你的狗，別踫壞了我這兒的東西！”
煙鬼的聲音很有特色，尖細中帶著濃厚的鼻音，他說話如同往外蹦豆子，字字清晰，落地上都還要彈兩下，但他的語速極快，配合上他的聲音，听上去很是有趣。
程知勿面無表情地跟了上去，煙鬼看上去並沒有郁畫青說的那麼不好相處，不過脾氣怪倒是一點沒冤枉他。被點到名的小多很是人性化地翻了個白眼，這里有啥東西能踫壞的，到處都是亂堆成一團的垃圾，讓小多去踫它都嫌髒。
三人一狗擠在升降台上，煙鬼仍然沒有詢問程知勿是誰，又是來干嘛的，他全副心思都在思考搗鼓了一上午的那個問題，連郁畫青叫他也沒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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