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殯儀館的門口,作為“長孫”的我,站在了杜媽的一邊。
杜媽媽生前幫助過不少明星,有的飛黃騰達,有的已經銷聲匿跡。
當然,今天來的,幾乎全都是不怎麼出名的,以及想借此宣傳人設的。
而人群中最顯眼的,便是餛飩店的陳叔。
平時在店里,陳叔總是戴著一頂帽子,看著很年輕。
但是今天一見,花白的頭發和滿臉的皺紋,讓陳叔瞬間蒼老了好幾歲。
杜媽看到陳叔來的時候,也只是讓我前去應酬。
而她,則去忙活那些“明星”們,美其名曰幫我鋪路。
但是我知道,她這一切都是假的,她肯定和陳叔有什麼事情。
直到杜奶奶變成了一個小盒子,杜媽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一邊架著她,一邊忍住不讓自己哭出來。
等捧著盒子出來的時候,杜媽又恢復了精神。
但,這也是強撐著的罷了。
忙碌了一上午的杜媽,只有在坐車時,露出了疲憊的笑容。
只不過看的不是我,而是一個襁褓里的孩子。
一邊看一邊嘟囔著。
“我孩子也應該這麼可愛吧?”
此時我看周圍人都沉默著,于是乎我來到了陳叔的身邊。
陳叔作為“家屬”上的車,可一上車就坐在了最里面的角落。
車距離墓地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于是我想問問陳叔他和杜媽的事。
陳叔看到我也,也是強撐著擠出一抹笑容。
“怎麼啦孩子?有啥事啊?”
“陳叔,你和我媽…你倆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沒,沒事。沒事你小孩子瞎問啥。”
“別這樣陳叔,我媽都跟我說了。”
“你媽全都告訴你了?”
看著陳叔遲疑的眼神,我欺騙自己撒了一個謊。
“是的,你就說吧陳叔。”
“唉,此時說來話長啊。”
“我們家和你媽家是老鄰居,我媽和你奶奶就認識。”
“當時她倆是好姐妹,踫巧又同時懷孕。”
“于是就覺得,男生結兄弟,女生結姐妹,一男一女當親家。”
“後來你奶奶生了一個男孩,可惜被你爺爺拿走賣了。”
“賣了?”
“是啊。”
“當時我們這里鬧蝗災,莊稼地里顆粒無收,餓死不少人。”
“那時男孩還能值點錢,你爺就給你大爺賣了,換了糧食。
“可是…。”
“我知道你想說啥,可是再哭也不能賣孩子啊?”
“孩子啊,你沒經歷過那個時候,你不知道那時的情況,那時的人。”
“賣了,說不定還餓不死,但是留在家里,一定餓死。”
“我也是,我是被送我大爺家養,五歲才會我爹娘身邊。”
“也找過,五歲的時候就被餓死了。”
“後來啊,你奶奶又生了個女孩,本以為挺好的,兩家變一家。”
“可誰知,好好的小姑娘,染上了肺癆,不到滿月就…唉。”
“再後來,就是你媽,可那時候你們家已經超生了。”
“再生一個的話,很有可能被辭退,有的還會被批斗。游行戴高帽。”
“當時想著,要是生個男孩那也就那樣了,要是個女孩就…。”
“就啥?”
“沉塘。”
“啊!”
“唉,當時農村人認為男孩能干活,生個男孩有勞動力。”
“要是生個女娃子,沒男孩力氣大,活著還是受罪。”
“所以你媽出生的時候,你爸立馬就要給扔村兒里的井里。”
“還是你奶奶,拼著命護著你媽,才沒有事。”
“只是後來,你奶奶和你爺都被辭退了,成為了無業游民。”
“你爺爺就開始酗酒耍牌,一喝多就打罵,當時我全村都知道。”
“我媽也去勸過,可不好使啊,還是一直打一直罵。”
“直到有一天,你爺爺跑了,據說是就和隔壁村里的姑娘跑了,去城里了。”
“當時你奶奶那你媽交給我們家,就自己一個去城里打工。”
“說是去城里打工,實際上就是去城里找你爺去了。”
“可她回來的時候是一個人回來的,問她就說死了。”
“從那天起,我們家就搬到你媽家隔壁去了。”
“其實全村都知道你家的情況,也都來幫襯幫襯。”
“男的有股子力氣,就幫你家耕地種田。”
“女同志就送點吃的,幫忙做飯,還幫忙帶孩子。”
“我們家和你們家就一牆之隔,因此我和我媽老去你家。”
“這一來二往啊,就…就…。”
“就啥啊?”
“就喜歡上你媽了。”
“啊?”
“真的,那也是年輕不知道什麼是愛嘛。”
“當時大家還看玩笑,說完和她有娃娃親。”
“當時我也以為我和她說天作地設的一對。”
“可有一天,你媽從城里帶來一個大款,說要和他結婚。”
“當時我一看,人家有錢,我還爭啥?就別爭了。”
“就這樣,十幾年沒見了。”
“再見的時候,她離婚了。”
“當時我以為我有機會了,可你媽說要獨自去打拼。”
“把你奶交給我們家之後就走了。”
“說完去城里給明星當什麼…經紀人那…不什麼玩意。”
“我們也是在報紙和收音機上听到的。”
“就這樣,看你媽都成名人了,咱小老百姓更不敢奢望了,這事就吹了。”
“前幾天看你帶你媽回來,還有點興奮呢。”
“本來還想啊…。”
還沒等陳叔說完,車便到站了。
“陳叔,說啊,還想啥?”
“先下車,等有時間再說。”
被陳叔提醒之後,我先下車去攙扶我媽。
眾人慢慢走上山,來到了杜奶奶的墓碑前。
看著墓碑上篆刻的文字,此時卻是最有溫度的寄托。
“小敏,你奶奶這一去啊,就只能在夢里見了。”
是啊,以後相見,就只能在夢里見了。
我看著杜媽,早已不哭,或者眼淚早已流干。
人在經歷極大的情緒波動時,大腦會讓自己短時間的冷靜來保護自己。
杜媽經歷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後,似乎也平靜的接受了一切。
隨著盒子緩緩落下,蓋子蓋上。
無色的文字被貼上金箔,三柱清香冉冉升起,飄向空中,環繞身旁。
她似乎在道別,在和每一個人道別,在和自己的親人道別。
明明煙沒有這麼大,可杜媽還是被嗆出了淚來。
這可能,是她想記住女兒的樣子,無法忘卻。
直到人群散去下了山,杜媽還在那里,安靜的站著。
我試圖喊她,但我清楚,她此時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清醒。
她緩緩的蹲在墓碑前,輕輕撫摸墓碑上的文字。
這似乎,是在道別,也似乎,是在留戀。
不時,她過來了,瀟灑的離去,就像我剛見她時那樣。
可不同的是,這次的她,再也無法回頭。
因為沒有人,會在來時的路,等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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