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早晨, 新海空再一次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
組織的大本營,位于大海中心的不知名小島。
二十年之後,這里成為他們拋給紅方的誘餌, 二十年之前, 他們像無知的羊羔一般一步步邁入陷阱。
無代號的成員是這個巨大組織金字塔的最底層,他和琴酒被迫“享受”了一波安室透當時的待遇。
他們被反反復復地檢查身上攜帶的物品, 被人粗暴地用黑布遮住眼楮、塞進車子里。這種失去掌控的感覺讓新海空有點暴躁, 那股一直被壓制住的暴虐欲再一次翻涌而出。
但他還是壓下來這股郁氣, 壓平嘴角, 用溫和的聲音詢問開車的人︰
“請問……我們要被帶去哪里?”
大抵是新海空的語氣很好,開車的人又剛好心情很不錯,便難得回答了他們的問題。
“boss要見你們。”
還真是,風水輪流轉。他當時也是用這樣的話蒙騙安室透來著。
新海空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人輕輕扯了一下,應該是年輕版老大哥動的手。
他和琴酒都被人蒙上眼楮, 被塞在後座里排排坐,也不知道年輕版老大哥摸索了多久才找到他的衣角。
真是用心良苦大概是想要他收斂一點,不要隨便亂問問題吧?年輕版老大哥的性格還真是謹慎啊, 後來是怎麼變成那種隨便莽上去、直來直去的樣子的啊?難道是位高權重之後無所顧忌?
但這個司機的態度真的很好, 也許能夠再多撬出來一點信息, 新海空不太想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他裝作毫無察覺,若無其事地繼續追問道︰“boss是要給我們代號嗎?”
開車的司機應該是一個中年男人, 嗓音有些粗啞。他嗤笑了一聲,用一種很古怪的語氣說︰“是啊, 要給你取一個新的代號。”
“那——”
“考核官先生!”
新海空正準備套話, 卻被黑澤陣的稱呼猛地打斷了。
考核官?
新海空不自覺挑了挑眉。
“有事嗎?黑澤。”
中年男人默認了這個稱呼, 語調中隱隱含著一絲不耐煩。
不知道是不是新海空的錯覺, 這個司機對待他的態度和對待琴酒的完全不一樣。對待他的時候格外溫和, 對待琴酒的時候卻顯得有些敷衍了事。
他和琴酒不是搭檔嗎?怎麼老琴還會被人差別對待?
他還以為按照老琴的說法,應該是他的性格更加不討喜一點呢
“車子還要開多久。”
黑澤陣一開始的目的就只是打斷新海空的問話,並不是真的有問題要問開著車的考核官,于是隨便掰扯了一個沒什麼意義的問題。
“該停下的時候,自然會停下來。”
司機敷衍地應付了一句。
黑澤陣也沒有再追問,而是伸手將新海空的衣角再一次攥在掌心,拉扯了一下,算是提醒。
新海空沒有再出聲。
他的眼楮被黑布蒙上,眼前一片令人眩暈的黑暗,大腦當中萬千思緒反復涌動。
十六歲的時候,無論是他,還是琴酒都非常被動,他們只是組織最底層的成員,無法反抗上級的決定。
難道他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迫接受了實驗?
不對,即便再如何被動,對島上情況極度熟悉的他,如果不想要接受實驗,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逃出去。他不會讓自己被逼著走到那種境地,所有的選擇都只會是他在主動的情況下做出的。
他會接受實驗,只會是主動的接受實驗。換言之,實驗的結果對他有利。
那麼,究竟是什麼樣的實驗?
•
“刺啦——”
車子猛地停下,因為慣性的緣故,新海空朝前撞去,撞到了硬邦邦的椅背,腦袋磕地響亮。
!
好的,新的報復理由又增加了一條。
他就算不炸掉這個小島,也一定要炸掉這個考核官。
車門被人打開,他被人領著下了車,在視野被黑布完全剝奪的情況下艱難地往里走。在第四次險些被台階絆倒之後,新海空隱約覺得腳下的道路有一些熟悉。
他來過這里。
漫長的台階,潮濕而腐朽的氣息,悠長而反復的回音,陰冷的、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寒風這是那個教堂!
這個教堂的地下有一個巨型實驗室,就是他當年接受實驗的地方。所以這里同時也充當著組織真正的大本營嗎?
他和琴酒被帶到了一個很空曠的地方,這里就連腳步聲都有清脆的回音。
“現在可以摘掉眼罩了。”
一個冰冷的女聲在他們前方響起。
新海空默默摘掉眼罩,第一時間循聲望去——
一個金色頭發的外國女人站在他們前方的高台上,臉上帶著冰冷的神情,與發色充滿反差的墨色眼眸上下打量著他們。在金發女人的身邊,還站著一個身材猥瑣的中年男人,狹長的灰色眼楮古怪地盯著他們。
這個中年男人應該就是開車帶著他們來這里的司機,也就是組織的考核官。
那麼這個金發女人是?
新海空轉著眼楮,裝作不經意地四下打量了一番。他們被帶到了教堂的里面,這里有著高高的穹頂和巨大的空間,正前方垂著一個閃著藍光、還處在待機狀態中的電腦屏幕。
站在他身側的年輕版老大哥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無措,但很快又被他故作凶惡的神情遮蓋。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即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新海空,黑澤陣。”
金發女郎用一種非常冷淡的語調念出了他們兩個的名字。
新海空微微抬頭,這才注意到金發女郎的手上還捏著一個通體純白的筆記本,上面似乎有他們兩人的資料。
“鑒于你們這段時間的良好表現,組織決定授予代號。”
金發女郎的臉上勾起一絲僵硬的笑容。
听到這番話,原本將心提到嗓子眼的黑澤陣默默松了口氣。
他從三天前就開始擔心今天的會面,心中一直縈繞著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再加上站在他身邊的這個家伙還總是在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他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合過眼。
好在現在證明,組織只是想要給他們授予代號而已。如果只是這樣的話,應該不會再有什麼變動。雖然組織從來沒有給十六歲的成員授予代號的先例,之前從訓練所里出去的成員也全部都失去了消息,但現在有了代號,應該就不會再隨隨便便被人處理掉了。
銀發少年下意識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搭檔,卻發現對方的臉上不知何時掛上了一副有些奇怪的笑容。
“只是授予代號嗎?”
新海空站在原地,行為舉止毫不逾矩,語氣明明挑不出半點錯漏,卻讓人莫名感到有些挑釁。
“新海?”
黑澤陣呢喃出聲。
“確實不只是授予代號。”
那個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淺灰色的眼楮里閃過一絲不懷好意的光,笑嘻嘻地開口︰
“我之前忘記告訴你們了。每一對從訓練所里出來的搭檔,都只有一個人可以擁有代號。”
果然。
新海空了然地露出一絲笑容。
一個做實驗,一個拿代號。
就像養蠱一樣,先用搭檔的方式打敗所有人,再殺死自己的搭檔,才會成為組織當之無愧的殺人機器。將刀鋒對準昔日同伴,才能挑選出那些真正滅絕人性的殺人機器。
這就是組織挑選人才的方式。
他和琴酒的搭配太過樹大招風,所以早早地便被組織盯上,去一留一,不僅削弱了影響力,還能使剩下的那個人失去一切可能性,只能為組織服務。
他的視線落到高台上的中年男人身上,對方被他臉上毫不訝異、甚至有些興奮地神情嚇了一跳,隨後又露出一副分外賞識的神情。
“看樣子,新海你已經听明白了?”
“什麼意思?”站在他身邊的銀發青年臉上空白了一瞬,微微側過頭,墨綠色的眼楮帶著些許疑惑。
“什麼叫做只能有一個人有代號?是要從我們當中再選出一個人嗎?那剩下的那一個怎麼辦?重新回到訓練所,還是,單獨執行任務?”
“真的是完全不一樣啊”中年男人側頭沖著金發女郎感慨了一句,在沒有得到回應之後,有些惱羞成怒地扭過頭,露出一副充滿惡意的笑容。
“只能有一個人擁有代號的意思就是,剩下的那一個人會成為組織的實驗體。”
“我們正在進行一項新的實驗,目前,前十二個實驗體全部都失敗了,需要身體素質更好的實驗體來進行實驗,所以boss挑中了你們。”金色頭發的女人板著一張臉,冷冷地望著台下的兩個少年。
!
實驗體!
黑澤陣迅速反應過來這整段話的意思,臉上的疑惑瞬間凝固。
他在訓練所的這些年,見過無數同期被拉進實驗室,幸運點的,直接死在手術台上,結束短暫而毫無意義的一生。不幸的,從實驗室里活著出來,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總是以為只有弱者才會變成這樣,認為只要足夠強、爬得足夠高,就可以避免被拋棄的命運。但他沒有想到,即便已經爬到了這種程度,即便距離被授予代號只有一步之遙,他們依舊會被拋棄,被一言定生死。
“也就是說,在我們兩個人中間,一個人會得到代號,還有一個人會得到實驗體的編號?”
黑澤陣側著頭,注視著自己的搭檔。
黑發少年的臉上沒有一絲慌亂,只有對一切都了然于心的鎮定自若。
這個家伙還真是
“沒錯。”站在高台上的中年男人笑著說道︰“boss額外給你們一周的考慮時間,一周之後,你們必須要做出選擇。當然了,如果不能夠達成完美的協議,你們也可以用別的方式解決問題,除了不能夠使用槍械之外,boss允許你們進行任意方式的爭斗。”
養蠱的野心暴露無遺。
“如果沒有別的問題,那就跟著那邊的侍女離開吧——”
“等一下!”新海空忽地出言打斷。“既然我們都要成為實驗體了,能說一下大概是什麼類型的實驗嗎?如果實驗成功,會怎樣?”
“什麼實驗?”
中年男人那張骯髒的臉上閃過一絲猶疑,他瞥了一眼身邊的金發女人,後者一言不發,他又重新轉回頭,遲疑地回復道︰
“不要多問那麼多。反正”最後參加實驗的人又不可能是你。
“反正我們兩個人當中,遲早有一個人會成為再也無法開口的實驗體,另一個會成為有代號的高級成員。就算這樣,我們也不能知道實驗的內容到底是什麼嗎?考核官先生。”
新海空卻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他繼續追問。
金發女人看了他一眼,主動開口解釋道︰“實驗的內容很簡單。我們試圖從人的大腦當中提取出意識,或者有點類似于靈魂。如果實驗成功,實驗體就會成為一個可以在健康狀態被提取意識,並且還能夠重新接受意識的,人。”
意識提取?
•
下午兩點。
島上咸腥的海風透過半開的窗戶灌進來,將室內腌得有些難聞。
他們從教堂的大廳離開之後,被帶到了後側如同鴿子籠一般排成一排的房間里,被隨意丟進了一個空房間。
新海空盤腿坐在飄窗上,眼楮望著窗外的街道,一言不發。
坐在一旁沙發上的銀發少年臉上,是壓抑不了的焦急。他幾乎是每隔一小會,邊站起來繞著屋子走一圈,幾次想要開口和新海空說話,卻又默默憋了回去。
“你別繞了,不嫌暈嗎?”
新海空分過去一絲視線,涼涼地吐槽道。
“你難道不著急嗎?我們現在孤身陷入組織的大本營里,周圍全部都是巡邏隊,根本沒辦法反抗,難道真的要變成實驗體?”
明明在教堂里的那個考核官,如此露骨地暗示了,他們可以通過自相殘殺來爭奪存活的機會,黑澤陣卻完全沒有思考過這一種可能性。
或者說,他完全相信、一直以來和他一起執行任務的搭檔,不可能會為了活命而拋棄掉他。
“著急又有什麼用?著急,就可以改變組織的決定嗎?”
“可是!那個什麼提取意識的實驗,听上去根本就不可能會成功,如果實驗失敗,不就死定了?失去意識,和行尸走肉又有什麼區別?”
“提取意識”
新海空又一次陷入沉默。
他並不擔心實驗的成功率,因為從結果來看,實驗肯定是成功了。只是這個實驗本身很有意思。boss之所以想要進行這個實驗,應該只是單純的想要實驗,該如何把自己在電腦里的意識毫無損傷地重新塞回身體里。
但新海空隱約感覺,這個實驗的效用遠遠不止這一個。
能夠讓意識脫離身體,這是多麼偉大的發明。
既然意識能夠脫離身體,那是不是也能穿越時間和空間?是不是能夠跨越世界壁壘,跨越時間線?
他被系統選中之後,為什麼還能夠跨越時間線?
和他同樣是玩家的hg,為什麼會對時間線的事情一無所知?是真的菜到連主線任務都沒能夠觸發?
時間線,究竟是系統自帶的獎勵,還是新海空自己創造出來的底牌?
在這時間節點上進行的提取意識的實驗,是不是才是他能夠穿越時間線的真正起因?
在可以提取意識的情況下,制造出了可以穿越時間線的系統,再利用系統回到過去,接受提取意識的實驗。
這很繞,但確實是一個閉環。
“你到底在想什麼?有沒有好好听我講話?”
銀發少年坐在新海空的對面,墨綠色的眼楮里滿是怒火,他伸出手反復搖晃著新海空的肩膀。
“停!停!停!”
新海空伸手把少年的兩只手扒拉下來,按在飄窗上,無奈地嘆了口氣。年輕版老大哥現在的擔憂和焦急,在新海空看來實屬多余。反正最後參加實驗的是他
“那你說,你有什麼好的辦法?”
銀發少年下意識掃了一眼屋內,有些警惕地湊到新海空的跟前,低聲說道︰
“我們跑吧,從這個海島出發,以我們的身體素質,可以游出去很遠,如果能夠踫到路過的船只或者是可以落腳的孤島,絕對能夠存活下來。反正留下來當實驗體只是死路一條,倒不如逃出去搏一條生路!”
“……”
雖然但是,想要逃跑的老大哥看上去有一點點可愛。
新海空沒憋住,露出一個笑容。
他揚了揚下巴,示意對方朝外看——
窗外的街道上滿是荷槍實彈的巡邏隊,所有巡查嚴絲合縫,沒有半點死角。這就是二十年前全盛時期的組織,boss對于一切都掌控都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
只要上級一聲令下,就能夠把逃出去的人打成篩子。無論單體作戰能力有多強,孤身一人在沒有武器的情況下面對巡邏隊,逃出去的概率微不可計。
銀發少年看了窗外一眼,墨綠色的眼楮暗了暗,但還是堅持自己原本的計劃。
“逃出去至少還有一線生機,如果真的接受了他們的要求,二選一,那被實驗的那個人不是死定了?”
“你害怕?”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
“害怕就讓我去唄,我去當實驗體,你去拿代號。”
黑澤陣愣了一下,遲疑地抬起頭注視著對方。
黑發少年盤腿坐在飄窗上,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琥珀色的眼楮夾帶著一絲笑意。
“你開什麼玩笑?”
坐在他對面的這個家伙,雖然有的時候確實很詭異地不太在意生死,但應該也沒有大度到用自己的死亡來換取他的未來吧
而且,在他們還在訓練所里的時候,這個家伙明明也很拼命地想要活下去,怎麼可能有人真的願意放棄自己的生命。
銀發少年的神色陰沉了起來。
“如果你又是在耍人,或者是在試探我,大可不必。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不可能不知道。你不是最擅長揣摩人心了嗎?你不是總是把我耍得團團轉嗎?你不是總是對一切的很有把握嗎?”
他墨綠色的眼楮死死盯著新海空,咬牙切齒地說著︰“我不會按照那些垃圾的意思對你動手。我寧可在逃跑的過程中死掉,也不會願意頂替另一個人活下去。”
•
那群家伙給了他們整整一周的思考時間,但新海空不可能真的在這里待一周。
他的時間有限,必須速戰速決。
年輕版老大哥對他的信任程度,讓新海空很滿意。上一個這樣拋卻邏輯無條件信任他的人,是松田陣平。但松田所相信的事情對自身沒有任何影響,而老大哥卻冒著背叛即死亡的風險,毫無保留地信任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第二種可能性。
如果不是時間太緊迫,他或許會考慮和對方好好解釋清楚。
但現在已經沒有多久了,年輕版老大哥太過于執著逃跑的計劃,沒辦法動搖對方。而這個地方又到處都是監控,不是一個很好的、商談計劃的地方。
新海空坐在客廳的桌子前面,注視著桌子上的酒瓶。金黃色的酒液在燈光映照下,灼灼生輝。
現在就是第七天,在幾個小時之後,他就會脫離這個時間節點。
必須在這之前,把一切都解決好。
【系統,從現在開始,以晚上六點為截止時間,實時為我播報時間可以嗎?】
在這個地方沒有鐘表,時間模糊不清,為了保證計劃的順利實施,他需要系統的輔助。這項功能並不難辦,而且他記得自己在完成新手任務的時候,也是有任務倒計時的實時提醒的。
【距離該劇情節點結束,還有兩小時。】
果然可以。
新海空靠在沙發上,面色冷漠地注視著眼前的酒瓶。
“吱呀——”
老舊的木門被人拉開,銀色短發的少年提著一個包裹走了進來。他墨綠色的眼楮里氤氳著期待的光,又勉力壓制下去。
“喝酒嗎?”
“可以啊。算是餞別酒?畢竟之後,我們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黑澤陣用盡自己全部的演技,裝出一副有點傷感的樣子。
之前,他幾經勸說,才使得新海空終于同意了出逃的計劃。
他們準備在今天晚上喝醉酒,強裝出不合,大打出手以降低組織的戒心,再利用搜集來的□□出逃。雖然最後大概率會失敗,但也比什麼都不做,等待著死亡降臨要來得好一點。
金黃色的酒水從水晶瓶子里被人一點點倒進同樣透明的玻璃杯當中。
黑澤陣端起一杯,湊到嘴邊,一口飲盡。
他們都經受過組織的訓練,哪怕灌下一大瓶烈酒,都能夠面不改色的執行任務。所以為了抵達“醉”的程度,必須要喝很多酒才夠。
黑澤陣放下杯子,正準備再往里面倒一點,卻忽然發現坐在他對面的新海空,一直都沒有喝酒。他面前酒杯里的酒液還是最開始的高度,完全沒有動過。
“你怎麼”不喝酒,要怎麼裝喝醉了逃出去啊?
黑澤陣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覺得身上有些脫力。
原本端在手上的酒杯因為過度脫力,失手落到地面上,玻璃碎了一地。
黑澤陣曾經遇到過這種情況,但那是在競爭對手的襲擊之下,當時,帶著失去力氣的他逃離現場的人是新海空。
現在,給他下藥的人似乎也是新海空。
銀發少年不可置信地望著坐在他對面的老搭檔。“為什麼?”
“你知道的,我們不可能逃出去。從一開始,逃出去就只是你做得不切實際的美夢。組織有無數防守和武器,我們兩個人什麼都沒有,不可能逃走。”
“但就算是這樣,你也不需要——”黑澤陣質問的話忽然頓住,他的臉上一片恍然。
“你騙我。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逃走,你只是想借用這個機會給我下藥。”
“你不相信我們可以逃走,所以想要把我交上去?”
黑澤陣的內心忽然涌現出強烈的失望情緒。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但他不是傻子,都已經到了被人迷暈這一步了,還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如果坐在他對面的這個家伙願意好好和他說,他會把活下來的機會讓給對方的。對于他而言,生命早就應該結束在很久之前,多一天還是少一天,一切都沒有什麼意義,結束在任何時候都可以。
可是,為什麼要騙他呢?
“我沒有騙你,你不會出事的。”
黑發少年神色誠懇地注視著他,黑澤陣的內心差點再一次被動搖。開什麼玩笑,都已經被騙成這樣了,還是下意識地相信對方嗎?
“反正你已經贏了,我沒辦法反抗,你可以把我交上去了。”
“你不會有事的。”
黑發少年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彎下腰,緊緊貼著他的耳朵。
溫熱的呼吸輕輕打在他的耳側,這也意味著,對方脆弱的脖頸,距離他極近。
黑澤陣的右手已經伸到了口袋里。
那里放著一把餐刀,是他擔心著逃跑的時候出現意外,從廚房里偷來的。他已經把這把餐刀打磨的非常鋒利,足以劃傷對方脖子處的血管。
刀刃嵌進皮肉里,劇烈的疼痛和鮮血讓他清醒了幾分。他明明已經有了足夠的力氣,從口袋里抽出那把餐刀,劃斷對方的喉管,讓鮮血噴涌而出——
但他只是緊緊捏著那把餐刀,陷入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沉默當中。
直到少年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無論是逃走還是妥協,我們永遠沒辦法擺脫這種被人支配的命運。”
“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把刀搶到自己手中。”
黑澤陣的右手緊緊捏著餐刀的刀刃,他甚至沒有回頭,強撐著開口道︰“什麼意思?”
“你記住,我往組織里帶了很多人,不是無目的的同情心泛濫。我所帶進來的每一個人,都必然有用,都會成為將來的助力。你要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也要信任他們、要控制他們、更要利用他們。”
捏著刀刃的手一點點下移,小拇指已經搭在了金屬刀柄上。
疼痛和藥物反復交織,使得他的大腦意外地很清醒。
“什麼——”
黑澤陣完全被身後那個人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弄懵了,是在炫耀嗎?是勝利者對失敗者的炫耀?他的心一點點冷下去。
“如果我不用這種方法,你根本不可能同意我的計劃。只有這種情況下,你才會來不及阻止一切的發生。”
身後少年的聲音忽然變得輕快起來,他不像是在描繪未來的藍圖,倒像是完完全全親眼看到了那個未來。
“等到我們把刀搶到手里,一定要干掉那個惡心的考核官,他開車的技術真的太糟糕了一點。對,還有那個女研究員,記得把人送到撒哈拉去做實驗。哦,還有那個實驗室,最好也封掉。不過教堂就不用炸了,將來留著有用。實驗記錄一定要全部銷毀。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我的名字。最重要的是,記得去找我的一個下屬,他的手上有正在進行的實驗,一定要竭盡全力支持他的實驗。”
“對不起啊,我說得太多了一點,但你一定要全部記住,因為等到我醒過來的時候,很有可能都不記得了。所以只能靠你啦,搭檔!”
他的肩膀被身後的少年輕輕拍了拍。黑澤陣忽然涌現出一種糟糕的預感。
“你——”
“你可以放心,這一次的實驗一定會成功,我也一定會醒過來。”
!
握著餐刀的手驟然松開,黑澤陣艱難地想要轉過身去看對方,他的頭卻被對方用雙手固定住,沒辦法偏移。
他的力氣還在不斷流逝,失去疼痛的刺激,這種流逝的速度不斷加快。
他的眼前漸漸開始模糊,但心髒卻被緊緊揪住,梗得難受。
黑澤陣拼盡全力,從嗓子眼里摳出幾個字眼。
“你要做什——”
“等我醒過來之後,我們就篡位。”
黑暗覆蓋掉一切。
•
“吱呀——”
老舊的棗紅色木門被人從里面推開,黑色短發的少年穿著一身米白色的運動服,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看樣子,你已經把人完全解決了?”
他們的考核官就站在門口,見到出來的人是新海空之後,眼楮亮了一下。
“我就知道會是你。”
深褐色頭發的中年男人下意識露出一副討好的笑容,那雙狹長的灰色眼楮上下打量著新海空。“你和黑澤的身體素質雖然都差不多,但是從計謀和野心來看,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贏的人會是你。”
【系統實時提醒,距離該劇情節點的結束,還剩下最後半小時。】
“哦?為什麼?”
新海空有些好奇地靠在門上,用手背抵住了門的把手,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這還用問嗎?”
中年男人笑著露出泛黃的牙齦,滿是胡渣的下巴上下鼓動著,令人作嘔。
“你比黑澤要狠太多了,你雖然表面上笑嘻嘻很好相處的樣子,但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你心里比誰都黑,比誰都下得了狠手。黑澤那個家伙根本就下不了手。像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成為組織的top killer?能夠成為組織的實驗品,已經是他莫大的榮耀了。”
“榮耀?”
“對啊,能夠為組織獻身,不就是最大的榮耀了嗎?”
中年男人眯著灰色的眼楮,開口道︰“現在你應該已經把人解決了吧,是迷昏了嗎?真不愧是你,那個傻孩子被迷昏的時候,是不是還很相信你啊?玩弄人心這種事情,你好像天生就有天賦。新海,哦,不對!”
中年男人故作震驚地捂住嘴,很夸張地叫喊道︰“再之後都要叫你gin了!我先提前恭喜你啦,gin可是五大基酒之一,足以見出boss對你的器重。”
“器重談不上。”
“現在先不聊這些了,你先讓開,讓我進去把人帶走。”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手表,有些焦急地想要把靠在門上的新海空扒拉開。
“你不用進去。”
黑發少年靠在門上,琥珀色的眼楮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躺在里面的那個才是琴酒。”
“?”中年男人皺著眉,語氣不善地開口追問道︰“你什麼意思?反悔了?還是心軟想要幫里頭躺著的那個逃跑?新海空我警告你,你們不可能離開這座小島,你、或者是黑澤陣,你們必須有一個人成為實驗體,組織不能容許搭檔的存在,尤其不能容許你們這種長期搭檔——”
他的話頓在了半道上。
因為眼前的黑發少年自覺地伸出雙手,並在一起。
少年的臉上掛著扭曲而興奮的笑容,琥珀色的眼楮在教堂昏暗的黃色壁燈映照下,顯得有些可怖。
考核官沒有站穩,被嚇得磕磕絆絆地倒退了兩步。
“我警告你啊,這里是組織的大本營,是防守最森嚴的地方,如果你敢輕舉妄動,別怪我——”
“不是需要實驗體嗎?”
“別怪我——啊?”
“我說,你們不是需要第十三個實驗體嗎?把我帶走啊?”
少年挺直了腰板,站在逼仄而昏暗的狹長走廊里,他身處弱勢,卻莫名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黑澤陣是琴酒,我才是第十三個實驗體。”
“听不明白嗎?”
•
刺眼的白色燈光剝離了一切視力,新海空明明睜著眼楮,卻仿佛置身在一片完全純白的空間當中。
一根根連接著電線的金屬薄片貼在了他的頭上,冰涼的觸感讓人瞬間清醒。
【系統實時提醒,距離該劇情節點的結束,還剩下三分鐘。】
一陣悉悉索索的動作聲在距離新海空很近的地方響起,他眨了眨眼楮,眼前依舊一片雪白,什麼也看不見。
直到那個熟悉的機器音在他耳邊響起。
“都接好了嗎?”
“全部設備均以與實驗體m連接,是否開始?”
【一分鐘。】
“確定這一次不會再出紕漏了嗎?這麼好的身體素質,如果再浪費了,就真的找不到第二個了。”
【四十五秒。】
“我們無法保證實驗最終結果,但從m的身體素質來看,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三十秒。】
“那就趕緊動手吧,如果這個實驗能夠成功,那我的計劃就會更進一步了!”
【十五秒。】
“設備正在接入中。”
【九秒。】
被金屬薄片緊緊貼著的地方開始隱隱約約的發燙,新海空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他短暫而無趣的上一世,上學,上班,循規蹈矩,按部就班。
那觸手可及的過去如同被蒙上了一層薄霧,使人無法觸摸。
【三秒。】
意識漸漸渙散,眼前雪白的場景讓他的視線無法尋找一個合適的落點。
“boss!好像成功了!”
【正在轉接主時間線。】
【轉接成功。】
l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101novel.com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