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劉記者的感情充沛,具有非常強的同理心,他就不會千辛萬苦的去揭發真相。
得罪了當局的權貴,那就是把自己的腦袋栓在了褲腰帶上。
哪怕這次迫于輿論壓力,他能好好的從監獄里走出來,可那幾個名聲被他搞臭了的將軍,很可能不會放過他,這幾年被暗殺的有志之士不少,所以劉記者走哪兒,他朋友都不放心,非要一起跟著。
白湘把剛出鍋的水煎包放在桌上,留下一句‘趁熱吃’之後,就沒再打擾劉記者他們。
雙方總共才見過兩面,也沒多少話聊,所以白湘跟他們打完招呼之後,就繼續回到思雲那兒,听她的小課堂,繼續認字。
思雲所在的群英女校,高中部和大學部的師生,都罷課去參加游行,但思雲她們所在的班級,都是才剛認字的小朋友,高年級班上有的報紙,她們都沒有,所以她大概知道上周發生了什麼,但細節是一點不清楚。
“媽,那個抹眼淚的的大哥哥,是不是就是那個英雄記者?之前還采訪過你的那個?”思雲超小聲的詢問道。
白湘有些驚訝的說道“這事兒連你們小學生都知道啦?那這次劉記者可出了大名了。”
“媽你瞧不起誰呢,小學生怎麼了。”思雲撅起嘴哼唧一聲,說道“不跟你閑聊了,快點來學這篇新的課文。跟著我念‘媽媽裁布做衣,一件給我,一件給弟弟。’”
白湘先是老實的跟著念了一遍,然後忍不住又說道“我才不給你弟弟做衣服呢,家寶那惹禍精……”
“媽~老師上課,你不能插嘴。”
思雲為了周末放假的時候能教白湘,自己在課堂上一點都不敢松懈,甚至就連下課也要問老師,所以她也就不允許白湘上課劃水,再次警告道“媽你要是再不認真點,我就要罰你了。”
“我很認真的!”白湘叫屈。
劉記者他們那桌,原本還在聊其他事的,但注意力很快就被白湘他們的動靜吸引,然後就忍不住悶笑,忍不住小聲的夸道“這位老板娘還真挺好學的。”
等第二天,劉記者她們依舊是這個點來吃早飯,看到白湘趴在桌子上寫作業,直接就打招呼道“練字呢?挺勤奮的嘛。”
說著劉記者就探頭,想看看白湘的字寫得怎麼樣。
白湘又緊張又羞恥的快速伸手把本子捂住,等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干了什麼之後,白湘又不好意思的把手放開,尷尬的說道“我寫的字不太好看。”
“好看,好看,挺規整的。”劉記者夸人的話隨口就來。
他那位戴眼鏡的朋友也隨聲附和“初學者寫出這樣已經很不錯,字都是練出來的,再練一段時間字就好看了。”
白湘似信非信,懷疑道“真的?”
“鄭成老師可是教大學的,他說你寫得好,你就是寫得好!”
“您居然是大學老師?”白湘整個人都驚訝了,思雲這個一年級的小學生,學的東西都那麼多,那這個大學老師,學識不知道該有多淵博。
一瞬間,白湘就在這位鄭老師身上套滿了光環,熱情的詢問道“今天是不是還是水煎包?我馬上去給你們做,再幾分鐘你們就能吃上剛出鍋的!”
劉記者“對,今天還是老樣子,再多來三個茶葉蛋。”
坐下之後,劉記者的職業病又犯了,詢問道“你手藝這麼好,以前在老家也是做包子生意的?”
白湘邊忙邊回道“那倒不是,我以前開了兩家店,一家賣雜貨,一家賣布,賣吃食的生意,我還是第一次做。”
劉記者追問道“我記得你老家是長嘉縣的。現在那邊的洪水也退了,你們後面還回去嗎?”
“不回了,我跟我女兒在上海過得也挺好的。”
劉記者帶著朋友連著來吃兩兩天的早餐,惹得白湘也有點好奇,問道“你們都是住這兒的嗎?我之前怎麼都沒看到過你們。”
白湘所在的這兩條街,都是賣吃食和生活用品的,除了在廠子里上班的工人,周圍有點閑錢的老百姓,也愛到這兩條街來買東西。
她家的包子鋪,雖然是新開的,但口碑著實不錯,現在來的都是老顧客。劉記者他那兩個朋友,不是缺錢的主,要是住這邊的,早就該來光顧她的生意了。
“你猜得沒錯,我們就是才從別地搬過來的,暫時借住在朋友家里。原本就我一個人過來,老鄭他們不放心,非要陪著我一起。”
白湘“那你們感情可真好。”
劉記者他們沒把話說細,可白湘也是有八卦來源的,他們連著來吃了幾天早飯,羅太太把人給認出來了。
畢竟劉記者的照片上過報紙,羅太太對此印象深刻,發現這事之後,她還埋怨白湘,“他們來你店里吃飯這事兒,你怎麼不跟我說。”
“這還用得著我說?他們每天進出又沒特地把臉擋住。”
羅太太說道“我知道他們到咱們這片來住了,但我以為他們會窩在家里不出來的,沒想到啊……”
“怎麼可能?他們不止出來吃早飯,晚上還出去溜達欣賞風景拍照呢。”听他們說起的時候,白湘還羨慕得緊,也就只有這些讀書人,才能干出這種有格調的事。
羅太太壓低的聲音,小聲的說道“你以為她們搬到這片來是為了什麼?那是為了得到飛虎幫的庇護。在飛虎幫的地盤上,至少那些三教九流的人不敢來找劉記者的麻煩。但官方自己派來的人嘛,那就不好說了……”
“居然這麼嚴重?那他們每天說說笑笑的,還教我認字,送了我不少報紙……”
“嗨,別想那麼多,他們那些大人物總有自己的辦法。今天老羅得閑,能幫我看店,你下午陪我去湯頭發唄。”羅太太說道“那家理發店都開了小半個月了,我家隔壁那鄰居就去燙了,特別時髦,好看得很。”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但燙不燙頭,我得再考慮一下。”
白湘年輕的時候就是個漂亮姑娘,長大之後,也是個愛俏的,羅太太提起這事,她雖然心動,但沒看到那理發師傅的手藝,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行,你先看看我燙頭的效果,然後你再決定燙不燙,你要燙,我下次再陪你去。”羅太太雖然有老公,可燙頭這種事,她還是更習慣和姐妹一起去。
等白湘兩人走到理發店門口不遠處,剛好就看一個美人,穿著修身的旗袍,頂著新做好的發型,娉娉婷婷的往外走,一下子就把白湘給看呆了。
“回神。你現在的臉上,一邊寫著羨慕,一邊寫著我也想要。”羅太太拿手在白湘的眼前晃了晃,直接笑出了聲。
白湘也不覺得丟臉,直白的說道“我一直都羨慕這樣的女人,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活得自由自在,還不用為生計發愁。”
“說得也是,咱們累死累活一個月,還買不到人家脖子上的一條珍珠項鏈。”羅太太不自覺的也有些酸。
但白湘可不吃這套“我以前也賣過布的,你可忽悠不到我。土布的利潤是低了點,但你店里賣得最多的可是洋貨。貨源還是憑你們家老羅的關系拿到的。一個月的利潤是我包子店的一倍,珍珠項鏈你還是買得起的。”
羅太太當即反駁“你現在又是水煎包,又是茶葉蛋的,我賺的肯定沒你多!”
兩人比拼了一下誰最窮之後,羅太太率先敗下陣來,轉移話題道“咱們是來燙頭發的,你到底燙不燙,4元錢雖然有點小貴,但你又不是給不起。。”
“燙燙燙,要燙。”白湘剛剛看到從店里出去的那個美人,心里就已經下定了主意。
理發店能燙發的師傅只有兩個,里面還有個客人正燙到一半,羅太太生怕白湘反悔,率先就把她給推了出去。
“你先燙,我去外面買點零嘴,看這情況,估計還得等一會兒。”羅太太把白湘推到椅子上坐著,就風風火火的跑出去買東西。
白湘剛坐下,還沒選好要燙的發型,耳邊忽然就傳來了一陣熟悉的的聲音。
“三媽,好久都沒見你了,沒想到能在這兒踫見你。”
“思月?你現在打扮成這樣,我都沒能認出你。”白湘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剛剛白湘和羅太太都往思月這兒看了一眼,發現她頭發還沒燙到一半,應該還要等一段時間,所以羅太太才特意跑出去買零嘴,沒想到人都在自己跟前,自己還沒能把人認出來。
比起上次見面,這次思月的語氣就要平和許多,淡定的說道“我看你是跟朋友一起來的,所以剛剛我就沒出聲。我身上的項鏈、手表,都是媽媽給我置辦的,燙頭發也是她領我來的。”
“你現在是一個人?”白湘眼神緊張的左右瞟了瞟。
思月沒忍住笑了一聲,說道“怎麼會呢。媽媽帶著護院在外頭喝茶等我呢。”
樓里有高牆,牆上還有電網,出了樓也會有人跟著,想逃跑純粹就是異想天開,逃跑被捉住那就是死路一條。
听說思月還有人盯著,白湘也沒有自不量力的想什麼救人的事,只關心的問道“你現在過得還好嗎?”
“還行,反正死不了。說到底,還是要謝謝三媽你當初對我說的話,要不然我可能就鑽了牛角尖。其實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當初逃難路上我生病,也是你給我弄的藥……我媽這人,呵呵~”
“想通了就好,只要人活著,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白湘尷尬的笑了笑也沒多話,說到底思月的親媽是宋招娣,她們母女倆的感情復雜,愛恨交織,雖然現在思月是恨的,可白湘也不準備和她一起說宋招娣的壞話,疏不間親。
幸好這時候理發師來救場,指著畫冊詢問道“女士,你看這款發型怎麼樣?很適合你,而且日常生活也方便,不需要特別的打理。”
“好,就這款。”白湘也是第一次燙發,自然是理發師說什麼就是什麼。
兩個各自燙著頭發,場面沉默了一會兒,但思月年紀小,功夫也還沒到家,最後還是憋不住問道“我爹那兒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跟我媽就見過兩次面,也沒好好說過話。”
雙方見面每次都是劍拔弩張的,思月到現在,對所有的事都還是一知半解。
白湘就不是會幫人遮羞的性子,直接把李如璋和宋招娣的那點事全都倒了出來。
“被我爹趕出來之後,她還把地契還了回去?都沒借此問我爹要錢?我媽她是根本就沒想過我……”思月听到這段,氣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由于情緒過于激動,頭發也被扯到,疼得思月‘嘶’一聲,情緒不太好的說道“輕點!!”
“不好意思女士。”理發師先是道歉,然後再一次叮囑道“麻煩您不要亂動,免得待會兒不小心燙到你。”
看思月氣得要死,白湘也沒有替宋招娣解釋的打算,甚至還跟著的吐槽道“地契這事兒我也勸過,但她根本就不听,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
“她這人就不配當媽!”思月恨恨的下完結論,就閉著眼楮平復心情。
沒過兩分鐘,思月的心情稍好一點,又忍不住問道“後來呢?後來你們怎麼過的?”
知道思月想問的是宋招娣,所以白湘也沒多說自己,“離開李家之後,我就跟你媽分開過日子了。你媽她找了個工作,一個月也有幾塊錢,然後還把家寶送去了學校,現在的生活也算是走上了正軌。”
說到這里,思月又開始生氣了,冷笑一聲“我媽對家寶還真是一直都那麼好,怕是從來都沒想過我在外面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越看思月這樣子,白湘越覺得她可憐,明明已經很難過很委屈,可她還是會忍不住想打听宋招娣的近況。
宋招娣過得好,思月听了會生氣。可宋招娣要是過得不好,思月知道了估計也會生氣。
白湘瞄了一眼思月的臉色,心狠的繼續加碼“上次我和思雲,找你媽打听你的情況。但她因為之前我勸你的那些話,罵了我一頓,我們兩個打了一架過後,她就把我趕出來了。”
“她覺得你現在變成這樣,是我挑唆的。只要你還在干這行一天,我以後都進不了宋招娣的門。”
最後這兩句,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思月听了什麼話都沒說,但手上的指甲卻掐進了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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