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三年已去。
海鷗長吟，縴雲不染。
清涼的塞納河海風從遼闊碧藍的海面襲來，徐徐吹打在臉龐，發絲撩動。
相機里的畫面是藍天，大海，直至靈動的海鷗張開翅膀越空而來，修長白皙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按下快門鍵。
一白發老人站在海岸線大廣場欄桿邊上，看著那亞洲面孔的高挑的及肩短發女子舉著相機拍海鷗，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年輕的時候，他也是個喜歡四處游玩拍照的浪子。
見她拍的差不多了，放下相機看風景時，老人上前幾步，用帶著本地口音的英語同林侑交談道︰
“嗨女士，你是從中國過來游玩的嗎？
我在前幾天剛見過一波來自中國的年長者游客們，她們很熱情。”
老人是住在附近的原住民，對前幾天那簇擁著而來人手拿著紅色旗幟的同他差不多大的游客們印象深刻。
她們歡顏笑語的排著隊，舉著手機拍大海，拍海鷗，拍建築，拍他們這群本地居民，還讓一旁好奇的看著的他過來紛紛合了下影。
老人勉強听懂幾個發音奇怪的招呼語，其余的便什麼也听不懂了。
一群興奮且吵鬧的可愛的同齡友人。
林侑也想到了夕陽紅老年團們，忍俊不禁的淺淺勾起嘴角。
她點點頭，“國內經常會舉行這樣的，類似于社團旅游的活動，基本上沒有年齡限制。”
老人家目露羨慕。
“嘿，這可比我們這群整天不知道做什麼的老家伙們有意思多了。”
突然，老人仿佛想起來什麼，轉頭對林侑道︰
“對了，聖若瑟教堂宏偉壯麗，是法國最高的鐘樓之一，就坐落在這勒阿弗爾，沒去看過的話可以去那里看看。
偉大的天主教主誠摯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們，並會給出神聖的祝福哦~”
老人手握拳頭置于胸前，做著傳統宗教里近乎眾所周知的手勢儀式。
林侑並不是來此游玩的游客，她現任職于巴黎的一家私服美工社攝影師，趁出差閑來無事之際，便來此逛了一下。
若論美，嚴格說起來，國內如東極島等的礁石灘，同這片勒阿弗爾港市的礁石灘的景色並無差別，只是成群結隊的海鷗，讓如此異國他鄉的風景多了幾分新奇與活躍。
這里的海鷗不怎麼怕人，撲騰著翅膀，落到林侑幾步遠的地面上，低頭梳理起自己的羽毛。
海風帶來獨屬于遼闊大海的氣息，掠過行人的衣衫，整個畫面的氛圍充滿了舒適與自由的味道。
林侑背對著碧藍海面，揚起明媚笑容，帶著燦爛的陽光落入老人渾濁的眼眸里。
“謝謝爺爺，不過我等會兒就要和朋友去匯合了，下次有時間，一定會去您所說的聖若瑟教堂參觀的。”
“嗯……”
老人看著如他孫女一般大的林侑，笑容親切和善的點了點頭，他撫摸上掉了漆的欄桿，看向遼闊的海面，緩緩說道︰“風大了，下午要漲潮了。”
“老人家，你對這兒很熟悉？”
“是的，我住在附近，每天都會來這海邊看看，這里的海鷗被人們喂養的太好了，以至于會毫不露怯的隨手掠去人們拿在手上的食物。”
白色的海鷗突然飛到老人身旁的欄桿上，它歪著腦袋，向老人挪動了幾步，靈動的眼眸似乎認出了眼前熟悉的人類。
“是萊森嗎？”
老人眯著眼楮看向眼前的海鷗，他對疑惑的林侑說道︰
“哦，我夫人很喜歡到海邊看海，喂海鷗，她還會給每一只海鷗取她喜歡的名字，也不管它們听不听得懂，神奇的是，時間久了，那些海鷗好像認同了夫人強加給它們的名字。”
老人說到這里，渾濁的眼眸變的清明而澄亮，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突然輕輕一笑，龜裂的眼尾紋帶著眼楮眯成了連綿的縫隙。
這位老人一定很愛他的夫人吧。
林侑轉頭看向欄桿上的海鷗，純白濃密的羽毛在陽光下白的耀眼。
“那您的夫人今天怎麼沒有和您一起來？”
林侑下意識問道，只是轉頭看向老人的眼眸時，她緩緩怔住。
老人看著大海沉靜了幾秒，緩緩吐出幾個字，
“我夫人，被天主神接走了呢……”
曾經一同站在身畔的那人已經遠去，
只剩海風依舊，
海鷗依舊……
勒阿弗爾的公交車同這座城市一樣，裝飾著古典又現代的輕壁紙，不急不慢的行駛在街頭。
林侑戴著耳機，看著窗外一座座法式建築朝後退去。
恍惚間，不知不覺的，到法國已經有三年了。
她，結婚了麼……這麼久了，一定結了吧……說不定，還已經有了屬于她和她丈夫的小孩……
哪怕已經過了三年，每次想到這里，心髒就會不受控制的縮起鼓鼓的酸澀。
手機鈴聲響起。
林侑隨手從褲兜里拿出手機，接電話。
話筒里傳來多了幾分成熟的女聲。
“林大攝影師，什麼時候回來？”
“在國外這麼些年還沒待夠嗎，難不成，你真不打算回來了啊？”
這漫不經心的熟悉的調侃，依舊如當年賽車比賽結束後拿了第一名卻一副雲淡風輕樣子的紈褲大小姐模樣。
林侑笑了笑，不置可否。
“突然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嗎？”
當年來法國做工作室的攝影師，正是通過夏秋一大小姐的介紹，現在她有什麼事要找她，林侑自然不會推辭。
“嘖。”夏秋一眯了眯眼，也不拆穿，“我要結婚了，你來嗎，是和……嫻兒。”夏秋一摩挲著手心里柔軟的玉手，看向身邊的尹嫻，心里像被塞了蜜一樣甜。
“結婚……”林侑愣住。
是了，認識她的時候，這人就不曾掩飾對尹嫻的喜歡，如今三年過去，兩人還在一起，結婚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
只是她的她……
“林侑，抱歉，我們分開一陣吧……”
“是要分手麼，這才短短幾天……宋傾歡，你把我對你的愛當作什麼了……”
“不是……”
“好，我說過的，我尊重你的任何決定。”林侑打斷了她的話，她怕她再接久一點兒，梗咽的呼吸就會掩飾不住的跑出來舉起白旗。
悲傷也好，賭氣也罷。
當年的不告而別，或許就如同她們所知的一樣，不過是她無措到膽小且不知如何面對的逃避。
尹嫻看著筆記本上的婚禮策劃書，溫雅好看的眉眼波瀾涌動。
“是的，結婚，對了，她也會來。”夏秋一特意如此說道。
她是誰，林侑怎麼會不懂。
林侑闔下眼瞼，按奈下心底不斷翻涌的思潮，語氣卻平淡如常︰“她來不來，早跟我沒什麼關系了。”
夏秋一很早就知道，這家伙吃軟不吃硬，最是表里不一了。
她眉眼狹促，與尹嫻對視著勾了勾嘴角，繼續跟林侑說道︰“邀請函已經給你發過去了，來了我給你接機哈，如果你要是不來的話，我可是會詛咒你注孤生的嗷。”
夏秋一壓低聲線哼著警告林侑。
林侑無奈地笑了笑，掛下電話。
夏秋一的婚禮，她作為朋友，怎麼能拒絕不去。
只是要見到她了，不知道，再次相見，會是什麼樣子……
是和別的男人相親相愛麼……
公交車到了目的地，林侑站起身，正要走出去，靠近門坐著的女子朝她善意地提醒出了聲。
“嗨，你的眼楮沒事嗎？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好。”
眼楮澀澀的，在她的提醒下林侑才意識到了那熟悉的酸澀感覺。
她扯起笑容，搖了搖頭︰“沒事的，老毛病。”
當年分手的時候，她一個眼淚本就不多的人，早在那時就流干了淚水，如今再想哭，也只不過是會紅了眼楮。
就像那犯了病時的紅眼病人一樣。
早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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