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藍光消盡,四道人影降落在禁山南麓空曠的平野上。
失魂落魄的雷頓,一臉茫然的白卉子,疑慮重重的格蕾•蘿絲,都下意識的回望晨陽下秋意濃濃的群巒。
飛回的路上,不見一個人影,不見一頭戾獸,唯有連綿起伏的山巒與色澤絢麗的秋林填滿了他們的視野。
昨夜還在心驚魂顫,今晨卻在領略這番無邊的靜謐,一夕之別,竟恍如隔世。
于是,盡管心境各異,但三人的思緒都在此刻迷失于這片神秘的山野之中。
火旭也在回望。
沒有告別,無人護送,就這樣匆匆離開待他敬如上賓的花蕊部落,離開那個再怎麼宣泄怒火也不忘保護他的花蕊女主,他很難做到揮一揮衣袖,然後不帶走一片雲彩的歸去。
值得留戀的世外桃源,值得向往的修煉前景,已化作一經流露便已破滅的殘夢,若有若無的浮在他的腦海之內。
陣陣秋風拂來,周遭樹影搖曳,無邊落木蕭蕭下。
“怎麼,舍不得走?”格蕾•蘿絲盯著火旭的雙眸,冷不丁道。
收了花惜嫣的重禮,也沒有拒絕其臨別前的托付,她忽然覺得自己肩上壓著一副沉甸甸的擔子。
以往多番保護火旭,動因半是來自巡院特使的職責,半是源于風 的存在,為了風 ,她愛屋及烏。
而如今,她儼然無意間許下了一番莊重的承諾。
“護他周全?我又不是他娘他姐,憑什麼!”雖在暗中嘀咕,但格蕾•蘿絲心底的負面情緒比拂面秋風還要微弱。
“我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哪還有什麼不舍?”火旭故作輕松的笑道。
完全听不懂二人在說什麼,白卉子有自己的疑惑待解,就挺著豪放的身子,走近火旭,一手搭在他肩上,不無期待的道︰
“告訴我,那個厲害的女子是你什麼人,竟會那般給你面子?”
“我是一個羲和少年,她是禁山上的女主,我們分屬于兩個世界,哪有什麼交集?”豪女離得太近,火旭頓覺肉浪襲眼、熱浪襲體,言語不知不覺變了味︰
“不過,我與她雖是初識,但一見面就魂交了一個時辰。”
“魂交!”一聲驚呼,白卉子鼓凸凸的胸脯幅度非常明顯的彈了一下。
一旁的雷頓卻是目光一滯,嘴角連抖。
伸出右臂向白卉子滾圓的腰部環去,火旭嬉笑道︰“嘿嘿••••••不僅有過魂交,我與她還雙修了好一陣子。”
“胡扯!”一巴掌拍開那條顯嫩的手臂,白卉子轉身走到格蕾•蘿絲身邊,嘴上忿忿的道︰“小男孩屁事不懂,體內燥火卻旺,幻想多了,容易燒壞腦子!哼,雙修?先把身體長齊整了再說!”
噗嗤!一抹嘲笑凝在格蕾•蘿絲臉上。
火旭尷尬的撇嘴,想過過嘴癮順帶調戲調戲豪女,不料在別人眼中,自己還是個毛都沒長全的半大小子。
雷頓猛的挺直身子,呆楞片刻,然後失神的獨自走向入口處,“我先走一步,你們••••••自便。”
“這位黃臉大叔生得猥瑣,且舉止怪異,一驚一乍的,該不會吃錯藥了吧?”掃一眼失了魂似的雷頓,白卉子詫異的問格蕾•蘿絲道。
格蕾•蘿絲直接偏頭,向火旭投去質問的眼神。
玩味的望著雷頓的背影,火旭暗忖道︰“這家伙擔心社死,大概非常樂意在禁門內孤獨終老。”
他嘴上含糊其詞的道︰“雷頓先生嘛,他是男人,做了男人常做的事,不過,他好像走錯了地方,不小心受到••••••圍觀,所以••••••受了點打擊,現在听不得敏感字眼,嘿嘿,你們懂的。”
格蕾•蘿絲、白卉子直翻白眼︰懂你妹,神經病!
好在她們對雷頓經歷了什麼毫無興趣,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眉頭一擰,白卉子神經質般驚叫道︰“啊!蘿絲參事,禁山之上有人類,還有許多實力恐怖的強者,這可是大事呢!不行,我得離開禁山,隨你回宗人府稟報!”
“你還是省省吧!”想想古藺•莽域的臨別囑咐,格蕾•蘿絲若有所思的道︰“帝國高層怕是早就知道禁山上有人,卻對天下人隱瞞了此事。你我無須多嘴,該干嘛還干嘛。”
白卉子腦中好像不夠用,眨了半天眼楮,才恍恍惚惚支應道︰“哦,那我先去隱伏。”
目光追逐著白卉子在疏林間閃動的身影,格蕾•蘿絲臉色凝重,“火旭,我不會打听你與花蕊女主之間究竟有何秘密,望你守住那個秘密,把它爛在肚子里。
花蕊部落擁有一大群實力恐怖的強者,那是一股令整個羲和帝國都深為忌憚的勢力,你既然執意回到結界之外,便再也沒法倚仗那股勢力了,不如干脆忘記他們的存在,否則,很容易引火燒身。
我直接送你回五氏盟元少院吧,與幾位教習呆在一起,別外出。記住,你的危機仍未解除!”
這番話將火旭的心念直接拉回到了外面的世界,他收起嬉笑之態,神色肅然的道︰“我先去一趟太史館,再回元少院。”
••••••
太史館,典藏室。
听見輕細的腳步聲,伏案的葵秋抬起頭,燈光清晰映出那張憔悴的大叔臉,以及兩道近乎凝滯的目光。
“火旭!你是怎麼進來的?”聳起眉峰,葵秋詫異的道,旋即偏移視線,透過那扇門,瞥見坐在走廊長椅上凝思的格蕾•蘿絲,便釋然的聳聳肩。
“蘿絲參事可是一面活的準入證啊,只要她願意,你甚至可以跟著她在宮城禁地暢行無阻。呵呵,扯上一面大旗,太史館好像沒人敢將你攆走。”
走近書案,在葵秋對面大馬金刀落座,火旭笑道︰“听說閣下近來終日閉門不出,查閱海量史料,怎麼樣,是不是發現了一些驚人的真相?”
“真相?”毫無預兆的,葵秋瞬間變臉,目含怒意道︰“火旭,我差點被你帶偏節奏!哼,沒日沒夜忙活數日,到頭來卻是瞎耽誤功夫!
我查遍十年前關于北征的所有史料,反復推敲,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還有••••••”
葵秋越說越氣惱,一把掀開案上幾本史冊,呼的起身,以指關節重重叩擊桌面,沉聲道︰“凡事都要追溯動機,如果說北征真相被人刻意掩蓋,那麼,掩蓋者動機何在?
下令北征的是元正大帝,而且,北征者若還活著,誰能控制他們?康靖大帝不必為北征擔責,也沒法遠程操控那麼多青壯強者,他何必隱瞞真相而給自己挖坑?
更何況,康靖大帝即位前就是羲和皇族族長,其地位之高,僅次于大帝,在元正大帝賓天後,他有必要為了一個本就屬于他的帝位,而玩一些很容易穿幫的貓膩嗎?
我高度懷疑你那天在都正司做筆錄時,是在故意撒謊,所謂的三彩強光,純屬無稽之談!”
不得不說,葵秋核查史料之初,就把懷疑的矛頭直指康靖大帝,此舉非常大膽。
正因為悖理做了這番大逆不道的事,且一無所獲,所以,他才倍感憋屈,進而惱恨涉嫌故意帶節奏的火旭。
淡望著葵秋的那雙怒目,火旭攤攤雙手,笑道︰“看來,閣下已詢問過北海人。”
“沒錯!”葵秋猛甩寬大的袍袖,俯身移頭抵近火旭的腦門道︰“梅馨公主金口玉言,她說,十年前,帝國北征強者全部隕落于楓涇口,無一人生還,這與羲和帝國的口徑完全一致!”
火旭緩緩搖頭,他絕不相信雙方的口徑會完全一致。
細節上差異頗多在所難免,這種不同尋常的“一致”絕對是商量好的,表明帝國已與北海人就岩郡、沃蘭郡亂象達成了某種交易。
不過,他沒有點破,而是沒頭沒腦的發起了感慨︰“歲月是至高無上的強者,把無數真相封印在歷史長河里,一名只會記流水賬的太史,又豈能解鎖得了封印下的真相!”
“你!”葵秋郁悶落座,瞪眼呼著粗氣道︰“別想故技重施,沒用,在我眼里,你只是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白話少年!”
直視葵秋,火旭不慌不忙的道︰“我說皇家禁山之上有人類居住,閣下信麼?”
“我信••••••”葵秋氣不打一處出︰“我信了你的邪!”
遠遠听見火旭說起禁山有人居住,格蕾•蘿絲沉著臉,飛快走來,進門後,她站在一排書架邊隨手翻閱史籍,不時抬眼警示火旭一番。
“那便用兩萬年前的古籍說話吧。”火旭若無其事的道︰“只須撇開史官編撰的史書,翻閱少許民間學者撰寫的古籍,即能輕易證明我是一個說話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白話大王,這麼好的機會,閣下也要錯過嗎?”
心中如塞了堆沙石,葵秋堵得慌,沒心情搭理首次做客太史館的格蕾•蘿絲,在桌邊白色鍵盤上瞅準一個按鍵,飛快按下,嘴上道︰“如你所願!”
排列整齊的書架移開尺許,地上齒輪轉動,傳輸帶將一個落滿灰塵的木匣徑直送到桌邊。
關掉傳輸機關,葵秋打開木匣,捂著鼻子用手扇扇飛塵,狠狠白了火旭一眼,才從木匣內挑出一本發黃的古籍,迫不及待的翻開封皮、扉頁。
舍了書架,格蕾•蘿絲走近二人,盯著葵秋,屏息靜候下文。
葵秋看著一段文字,忽然肩頭一震,目光凝住,呆愣良久後,略帶顫音念道︰“卷帙山上有花蕊部落,其部眾之數逾千萬,花氏聲稱其先祖來自昊天之上,為天祗花花精••••••
花蕊部落拒與羲和人為伍,不願臣服于羲和帝國,帝國不時召集舉國強者伐之,戰端綿延數萬年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