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賈寶玉進了榮慶堂,看到史老太君和王夫人都在,便給兩個人見了禮,然後又看向坐在末位的賈蓉。
"呦,這不是蓉哥兒嗎,怎麼打扮的跟豬八戒似的,是要給老祖宗表演西游記來了?"
賈蓉氣的一佛出竅,二佛升天,從椅子上跳下來,指著賈寶玉罵道︰“賈寶玉,你別欺人太甚,我臉上的傷就是你打的!”
“我打的?”
賈寶玉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誰看見了?”
賈蓉這個氣啊,呼吸急促,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誰看見了?所有人都看見了,我妻子秦氏、林姑娘、還有我的兩個親隨,哪個沒看見?
你還想抵賴不成?”
說罷,他把腫脹的臉頰湊到史老太君和王夫人面前,嚎啕大哭道︰“嗚嗚嗚——老太太、二奶奶,你們看看,看看,牙齒都松了。”
王夫人厭惡的後仰,說到︰“行啦,行啦,看見了,你快坐回去,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還有沒有點公侯的風度。”
接著王夫人又問賈寶玉︰“寶玉,到底是怎麼回事?”
“誹謗啊!他在誹謗我啊!”
賈寶玉雙手一攤,說道︰“母親,蓉哥兒說的我一句沒听懂。
秦氏說她在家里煩悶,想要出門散散心,就到林妹妹這兒小住幾天,哪知道蓉哥兒不知道發了什麼瘋,非要帶秦氏回去。
秦氏不願意,他就動手打秦氏。
奶奶,母親,寶玉雖沒讀過什麼書,可也知道,妻子是用來尊敬、疼愛的,不是用來打的。
更何況秦氏素來待人和善,闔府上下,哪個提起秦氏不豎大拇指?
蓉哥兒當時嚇人的緊,那架勢,好像要置秦氏于死地,我這個做長輩的,說什麼也不能見自家人刺刀見血,于是就小小的推了蓉哥兒一下。
哪知道蓉哥兒腳下沒根,一下就摔倒了,臉先著地……大家伙都可以給我作證,他那臉是自己磕的,不是我打的。”
听了賈寶玉的辯解,賈蓉只覺天都黑了。
“無恥!胡說!”
賈蓉指著自己的臉大聲質問道︰“這五根手指印這麼明顯,你居然還想抵賴?賈寶玉,我真想剖開你的肚子,看看你的心腸是不是黑的!”
賈寶玉一臉無辜道︰“手指印怎麼了?說不定是你事後自己打的,想要栽贓陷害我。
你這種人,連自己的妻子都下得去手,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賈蓉看向史老太君說道︰“老祖宗,您可得給孫兒做主啊,孫兒真的是被他打了臉,這一點,秦氏可以作證,我的兩個親隨也可以作證。”
史老太君一臉為難,轉頭看向一臉漠然的秦可卿︰“蓉哥兒媳婦,方才蓉哥兒所說,是否屬實啊?”
秦可卿深深一福,說道︰“老祖宗明鑒,賈蓉他是自己磕的,與旁人無關。”
听聞此言,賈蓉滿臉的不敢相信。
他用手指著秦可卿罵道︰“好銀婦!你胳膊肘往外拐,向著奸夫說話!”
史老太君見他越說越不像話,喝道︰“蓉哥兒住嘴!這還了得,什麼下流種子說的話來!”
賈蓉自知失言,伸手打了自己嘴巴兩下,疼的他眼淚直流︰“老祖宗恕罪!不是蓉兒胡言亂語,實在是道德淪喪,世風日下。
秦氏是我的媳婦,竟然向著寶玉說話,要說他們兩個之間沒有奸情,說出去誰信啊?”
見賈蓉說的懇切,王夫人也有些狐疑的在賈寶玉和秦可卿兩個人身上游移。
“寶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賈寶玉笑道︰“母親,這種混賬話您也信?先不說我從小是在您身邊長大的,就是寧國府,孩兒去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的出來。
再說了,別人你不信,秦氏的人品您還信不過?”
“那倒是,所有重孫媳婦里面,秦氏行事溫柔平和,是老婆子第一得意之人,說她行事不端,就是說老太婆我眼光差嘍。”
史老太君結果話茬說道。
聞听史老太君的話,秦可卿那還能立的住,雙膝一軟,直接撲在史老太君的跟前,抱著老太君的大腿,哀怨道︰“老祖宗明鑒!孫媳婦就是現在死了也值了。”
史老太君忙伸手去扶,寬慰道︰“這大過年的,說什麼死啊活的,你心里有什麼委屈,就跟太奶奶說,太奶奶給你做主!”
秦可卿真想把賈珍的禽獸行徑說出來,不過她卻不敢說。
一方面為了自己的名譽,一方面也是為了榮寧二府的名譽。
就算擱後世,一個女人如果被侵犯了,都會諱莫如深,因為不管你是不是受害者,別人都會用異樣的目光看待你。
更別提現在是封建社會,如果一個女人被傳出和老公公有染,那就是一只破的不能再破的破鞋,直接休了那都是好的,還會承受萬夫所指。
這就是社會的不公,時代的不公,性別的不公。
禮教是真的能吃人的。
所以秦可卿只是哭,並不訴說緣由。
賈寶玉知道秦可卿的顧慮,這里丫鬟婆子一大堆,只要說出來,明天一定是滿城風雨,用不了多長時間,估計整個神京城都會傳遍賈珍和兒媳婦的香艷故事。
賈蓉傻眼了,趕緊說道︰“老祖宗,孫兒沒有別的要求,就是想讓秦氏跟我回府,終究只是自己的家事,不值得驚動這麼多人的。”
史老太君聞言也是為難,她摸了摸秦可卿的腦袋說道︰“清官難斷家務事,秦氏,你還是跟著蓉兒回去吧,有什麼委屈你盡可來找我,我會給你主持公道的。”
這是場面話,也是大實話。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在史老太君看來,秦可卿和賈蓉就是小兩口鬧別扭,夫妻之間的事,床頭吵架床尾和。
秦可卿听到史老太君的話,不敢辯駁,只能把目光投向了賈寶玉。
賈寶玉連忙擋在賈蓉面前,說道︰“奶奶,使不得啊。”
王夫人有些生氣,罵道︰“孽子,什麼使不得,難道你要讓賈家蒙羞嗎?還不給我讓開!”
“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寶玉,讓開。”
史老太君最後定下基調。
不管誰對誰錯,秦可卿始終是賈蓉的合法妻子,單憑這一點,誰也說不出什麼。
就算秦可卿被打死,那也是她的命。
秦可卿慘然一笑,沖賈寶玉搖了搖頭道︰“寶叔叔,多謝你的庇佑,可卿銘感五內,你的恩德,可卿來世再報。”
賈蓉臉上露出得意之色,雖然今兒他吃了大虧,可終究是他贏了。
賈寶玉一把抓住就要走掉的秦可卿,目光如炬︰“奶奶,母親,秦可卿絕對不能回東府,這關系著咱們賈家未來的命運。”
“呦呵,開始胡編亂造了。”
賈蓉斜眼瞧著賈寶玉,冷哼道︰“威逼不成改胡說了,她不過是一個婦人,如何能與賈家的命運有關,就算是我,也不敢說這種大話。”
史老太君知道賈寶玉不是喜歡無的放矢的人,皺眉道︰“寶玉,這話可不是說著玩的。”
賈寶玉正色道︰“奶奶,有些話不方便說,你且屏退左右。”
賈蓉自恃寧國嫡孫,並不以為意。
史老太君見賈寶玉嚴肅的很,便讓鴛鴦帶著一眾丫鬟、婆子出了榮慶堂,去外頭等著。
鴛鴦自然守在門口,不許任何人進去。
屋內就只剩下史老太君、王夫人、賈寶玉並賈蓉兩口子。
這賈蓉也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材俊俏,一身的輕裘寶帶,美服華冠,端的是好人才。
不過這樣的人才,在寧國府里長大,也是糞堆里出喇叭花,外香里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