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秋平靜地點了點頭。
吳月桂卻是淡定不下來了……自從患病以來，她不止一次從病友口中听到這個名字。
前段時間，她更是在新聞聯播中看到了許秋。
研發七星片，定價五十七元，效果卻比肝安寧要好上一大截！
這種人，在吳月桂這類病人的眼里，與藥神沒有分別。
“許醫生，許醫生……”吳月桂說不出話來，她激動地站了起來，緊緊地握著許秋的手，一雙老眼情不自禁地濕潤了。
許秋有力的雙手握住了吳月桂，同時說道︰“七星片目前還在臨床試驗階段，除了試藥志願者，不能給其他病人服用，更不可能作為藥品出現在市場上……”
他解釋了自己為什麼會帶仿制藥過來，而非自主研發的七星片。
吳月桂帶著希冀問道︰“做試驗啊，我曉得，我都听群友說了……”
說罷，她掏出了一部碎了屏的智能機。
莫琬認出了這部手機，全新的也才四百多塊錢，這種品質的，可能頂多幾十塊錢……但盡管如此，這也是老人身上價值最高的物品之一了。
吳月桂已經很久沒有和人說過話了，一見到許秋，便絮絮叨叨地嘀咕起來。
“這手機是村里的一個老姐姐送給我的，我還加了她的威信，可是她去年年底就走了，我再也沒法和她說話了。”
說罷，就把威信的界面給眾人看。
許秋望了一眼。
碎裂的屏幕上是聊天界面。
手機字體調的很大，里面是幾個簡短的對話。
對方的備注是“秀英姐”。
秀英姐︰好妹妹，我可能要走了。
吳月桂︰我舍不得。
之後就再無回應，吳月桂一句一句的“姐姐”，從此石沉大海。
在場的人都一陣沉默。
對于老一輩人來講，姐姐妹妹的稱呼十分厚重，兩人的道別，千言萬語變成了最後那句“舍不得”。
在吳月桂退出聊天界面的時候，許秋等人甚至還看到吳月桂和很多老友告別。
發出的話都大差不差，無非是“得癌癥了，我馬上就要死”，沒有對死亡的畏懼，只有坦然。
“你看，病友群還在討論你。”吳月桂欣喜地展示著群里的內容，表情像是一個孩子。
許秋也看到了，群里除了一些鼓勵的話外，還時不時有人詢問七星片的具體信息。
但更多的人表達了難過。
“可惜我再也吃不上了……”
“我听拿到了試藥資格的志願者說，這款藥的效果非常好，而且只要五十七元，但是等它通過臨床試驗，我們已經死了。”
“為什麼不能快一點，我相信許醫生的人品，我想吃七星片！”
“唉，以後的病人真好，生活在許醫生研發出新藥的時代，他們可以吃上便宜的肝癌藥了，我卻再也沒有看到以後的機會。”
“……”
看完聊天記錄，許秋的心情很是沉重。
哪怕是醫院，有死亡也有新生，一般人是不需要直面死亡的。
但在這個群里，死亡卻變成了日常，成為了隨時都可以討論的東西。
這還只是病友群的現狀。
有很大一部分患者，他們甚至沒有智能手機，找不到同病相憐的人互相慰藉，只能蜷縮在某個村莊的角落里，孤獨地等待死亡將至。
“這些人，都在吃肝安寧？”許秋問道。
吳月桂唉聲嘆氣道︰“不吃肝安寧，我們就真的只能等死了……而且肝安寧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我和很多人已經半個多月沒藥吃了，肝安寧也貴吶，一片一塊五，一次才管半天，痛多了就不痛了，最怕好一陣痛一陣。”
莫琬和高沛安都愣了一下，心里有種難以置信感。
肝癌是消化系統的惡性腫瘤，到了中晚期，疼痛會非常劇烈。
哪怕是最強力的阿片類止痛藥，能起到的作用也不會特別大，根源還是要對肝髒腫瘤本身下手。
之前他們一直以為吳月桂在按時服用肝安寧。
然而現在看來，她根本沒吃藥，這麼多次拜訪以來，她看似平靜的表情之下，竟然一直在忍耐劇痛？
癌痛……
許秋想幫助吳月桂，但卻無能為力。
能起效的都是管制藥物，不可能隨便開具給吳月桂。
他能做的，僅僅是提供仿制藥。
“你先試試這款藥，如果管用的話，之後每個月我都會送兩盒過來。”
又聊了十幾分鐘後，了解了基本情況，許秋就準備起身告別。
吳月桂愣住了，忙道︰“許醫生，你這就走了？”
許秋道︰“病友群里的人，可以向臨醫和各地的指定三甲醫院發申請，我也會開放盡可能多的七星片試藥名額……免費。”
聞言，吳月桂臉上涌現出欣喜的表情，重復道︰“太好了，太好了！”
許秋笑了笑，轉身就要離去，但吳月桂再次叫住了他。
“許醫生，你是想讓我給你們作證嗎？”
許秋頓了頓，道︰“不是給我們作證，而是讓肝安寧受到應有的懲罰，後遺癥已經無法挽回，但我們至少應該給他們一個拿賠償款的機會。”
吳月桂低下頭，道︰“他們說給我兩百萬，再給我病友群里所有人都提供免費的藥物……許醫生，只有你能讓大家吃上藥，我相信你。”
許秋覺得身上的擔子一下子就沉重了。
他正色道︰“好，我不會辜負你和眾多病友的期望。”
“許醫生，以後的人就能吃上便宜的藥了嗎？”
“七星片完成臨床試驗後，不會再有上千元、過萬元的天價藥。普通人得了肝癌也不再需要賣房賣車，可以好好地活著。”
“真羨慕以後的人啊……”
……
回程的路上，車子里一片沉默。
莫琬、童妍和施憐三人都低著頭，若有所思。
三人的身份地位都不同，除了童妍，另外兩個的家境都十分優越。
然而即便是童妍，她接觸的也基本上社會上的各類精英，很少看到這些隱秘的角落。
原來，同一個世界上，有人買個房只是因為心情好，而有的人，卻在為一點五元一片的藥而焦頭爛額，那一顆藥，或許需要他用一頓飽飯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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