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完後似乎還不泄憤，他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平頭親戚的背影，這才把目光放回許秋身上。
此刻，扁平鼻內心的震驚，一點不比倉皇逃竄的親戚要少。
一個電話就打到省內頭部三甲院長，對面一听到許秋這個名字就畢恭畢敬……
這可不是造神能做出來的效果。
造神，騙的是外行，是他口中所謂的無知愚民。
但，內行往往心里門清。
然而，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內行反而更加推崇許秋！
難道說——網絡上傳言全是真的，這個年輕醫生有真本事？
咚！
就在這時，黎雪風風火火地趕來了。
許秋指了指病床上的袁玉和幼兒，讓她過來進一步檢查。
眾人也忘記了剛才的小插曲，專注于疾病診療。
“許醫生，你判斷得沒錯，他的發育滯後于年齡，此外顱骨也有輕微的改變。”
黎雪有些擔憂，道︰“頭顱比同齡兒要大，顴骨輕微隆起，雖然都不是很明顯，但仔細測量的話，還是存在異常的。”
許秋點頭，道︰“遺傳性肝病？”
“不能排外，對于處于身體、心理快速發展的幼兒來說，任何系統的疾病，都可能帶來全身的惡性影響。”
小兒疾病是很棘手的一門學科。
他們不像成年人，能口述感受和病情改變，這往往是臨床醫生診斷疾病最重要的依據，各種檢查項目則是對判斷的驗證。
幼兒只會哭鬧，醫生就只能靠自身經驗來做出決策了。
許秋低語道︰“遺傳性肝病的話，按照傳統意義上來講，就只有三個分類。
“一是大型復雜分子相關的疾病；二是小分子化合物急性或進行性中毒相關疾病；最後則是能量代謝相關的疾病。
“除開這些，還有agill綜合征、arc綜合征、bylr病等等，國際肝病數據庫里面，跟肝髒表型有關，且分子機制明確的疾病就有六百多種，不好判斷啊。”
黎雪等人咽了口口水。
三個大類他們還心里有數，但許秋提到的、沒有列入分類之中的疾病，他們也同樣覺得十分陌生。
而且……連數據庫有六百多種表型都一清二楚，下一刻許秋把這六百多種跟報菜名似的從頭到尾背一遍，他們都覺得這很合理。
……
沉默中，許秋否決了之前“肝糖原累積癥”的推測。
盡管患兒存在發育遲緩的問題，
但全方位考慮過後，病人剛出生時沒有出現過該病常發的嚴重的低血糖、酸中毒等；此外同樣沒有血小板功能不良導致的流鼻血等出血傾向……
導致身材矮小、發育過緩的原因極其繁多，而其他表現不符合肝糖原累積癥的診斷，足以做出排除。
“高膽紅素血癥？”黎雪道。
這屬于第三類，即肝細胞失去了對膽紅素的代謝能力，致使其在體內蓄積過多，引發高膽紅素血癥，也是家族性遺傳代謝肝病的一種。
“患兒有黃疸，膽紅素肯定是高的；身體其他地方也有肝損的表現，轉氨黴估計也不樂觀，但是不是高膽紅素血癥致病，還沒有定論……”許秋搖頭。
他轉而看向袁玉，道︰“進行過婚檢嗎？”
“嗯……”袁玉低下了頭。
許秋意識到她誤會了，道︰“產檢，生孩子之前做的檢查。”
“也做過的……”
許秋剛要點頭，突然意識患兒是婚外生子，重新換了個問法︰“我的意思是，你和孩子的生父，是否共同進行過婚檢、產檢？”
不等袁玉說話，扁平鼻就輕飄飄地道︰“沒有，這小孩都是個意外，誰能想到安全期也能懷上，我根本沒想要他。”
黎雪眼神冷了下去，道︰“醫學上不存在安全期的說法，很多女性的排卵期並不完全固定，尤其是經歷房事後，身體激素可能會出現變化，所謂的安全期，同樣也有排卵致孕的可能性。”nt
病床上的袁玉頭埋得更低了。
在前夫眼里，她可以頤指氣使，肆意撒嬌，但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卻始終沒有信心，總覺得對方的博士學位過于耀眼，壓得她抬不起頭來。
“也就是說，沒進行過婚檢產檢……”許秋皺眉。
如果有當時的檢查結果作為參考，那診斷各種遺傳性疾病會方便很多。
但現在就很麻煩了。
要明確這類疾病的診斷，最直接，也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做基因檢測。
但，基因檢測並非是隨便取點血送到檢驗科，就能查到有沒有基因缺陷。
這種檢測方式，更像是蘿卜坑。
先確定懷疑方向，譬如懷疑是肝糖原累積1型，那就針對性地去篩查病人的g6c基因是否存在復合雜合致病性突變；做出了
鳥氨酸氨甲 基轉移黴缺乏癥的疑似診斷，則查鳥氨酸氨甲 基轉移黴基因是否異常……
現如今，許秋對患兒生父母沒有任何了解，也難以從缺乏特征性的癥狀里篩選出可疑疾病，做基因檢測意義不大。
“這個孩子之前，有沒有懷過孩子？”許秋突然問道。
他補充了一句︰“打掉的也算。”
袁玉咬了咬嘴唇，輕輕地點了點頭。
“幾個，為什麼打掉？”
“三個……因為他不想要……”
醫生們看向扁平鼻的目光里多了一絲嫌棄和鄙夷。
許秋心里也有了明悟。
按理說，敢開展人工流產的診所，一般都不會亂來，尋常情況下不可能引發大出血。
袁玉卻流產了三次，子宮內膜本就已經非常薄弱，再進行刮宮、流產術等，風險系數直線飆升。
普通人的流產，相當于是掛掉舌頭上的舌苔。
而對于袁玉來說，和刮除氣球上黏附的口香糖差不多。
別說小診所了，恐怕就是大三甲、或是專科婦幼院，等閑都不敢下手！
“家里有沒有其他人有遺傳病？”許秋詢問。
袁玉搖搖頭︰“沒有。”
許秋看向扁平鼻，
後者不耐煩地道︰“沒有，我家都是高知分子，有遺傳病我就不會生孩子了，污染基因。”
許秋再次來到病床前，仔細地給患兒進行檢查。
除開肝損帶來的一系列癥狀外，黎雪之前提到的頭顱增大、顴骨隆起，也是確切存在的體征，只是這兩項又能代表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