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八日,鎮國公府迎娶西越潯陽公主的儀仗終于以前所未有的浩大聲勢進了帝京。m.樂文移動網
延陵君雖非皇室,但只沖著褚潯陽的身份地位,這一場大婚的儀式崇明帝也是給足了面子。
陳皇後代表皇帝的心意,親自道賀,賜下珍寶奇貨無數。
這一天,鎮國公府更是門庭若市,前往道賀赴宴的客人無數。
婚禮是按照皇室的習俗,設在晚上,而在形勢上也有所不同——
褚潯陽如今在西越朝中的身份已經尊貴到達了頂峰,哪怕榮國公是三朝老臣,榮家的人也是沒有資格坐在主位上接受她的拜禮的。
所以這一場大婚的排場雖大,但在所有觀禮的客人看來,卻都有種高高在上的疏離感,只見其華美而未有神髓。
鞭炮聲鑼鼓自褚潯陽的鑾駕抵達鎮國公府就開始想個不停,大門口和花園里,許多的孩子興奮的手舞足蹈,追逐游戲。
延陵君著一身錦繡華服,扯了跟大紅綢帶,自門口一路引著褚潯陽進來。
他唇角的笑容慣常的風流雅致,一眼看去,和往常無異,只有特別熟悉的人細看之下才能發現,那雙流光溢彩的含笑眼眸中似乎是更深刻的隱藏了某些十分真實的情緒。
看似目不斜視的往前走,他的視線卻偏離過來,落在褚潯陽捏著紅綢的指尖上。
嫁衣寬大的廣袖將她的手遮掩了大半,映著沿路兩旁的燈火,就只露出一小截微微泛著粉潤光澤的指尖,掩映在大紅的嫁衣之間,延陵君眼中所見,似乎就唯有這一點視覺感受能讓他清楚的意識到,此時此刻走在他身邊要與他共赴一場白首之約的就是那個他唯一想要的人。
唇角翹起弧度不由的一深,延陵君的目光閃了閃,待到進了二道院子的院門,走上回廊的時候,原本該是走前面的他卻刻意慢了兩步。
那回廊本來就不是很寬,他錯後兩步,就剛好是和跟在後面的褚潯陽比肩。
喜娘走在前面,青蘿和映紫幾個婢女護在後面。
所有是無人管束,延陵君的袖子便是輕輕一拂,順勢勾住了褚潯陽端于身前的左手尾指。
褚潯陽一時不察,抓在手里的紅綢布險些落地,她另一只手趕忙探手一撈。
側目看過去,可是頂著厚厚的蓋頭,並看不清身邊那人神采飛揚的臉。
兩個人的手,垂在身側,被層層衣物遮掩,再加上又是在晚上,是以根本就完全沒有人注意到這點兒小動作。
尾指上慢慢的染上那人的體溫,褚潯陽忽而記得,放佛他第一次牽她的手的時候就是偷偷摸摸的勾住的這根手指。
那是第一次,肌膚相親,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了,但那時的感覺卻依舊清楚的記得。
有一點小羞怯,也有一點微微的忐忑,然後就那麼柔順無措的跟著他走了。
兩人最後是怎麼逐漸熟稔起來的已經不是太記得了,卻唯有那一次心悸的感覺依然清晰如舊。
那樣的夜色之下,她側目偷偷看去,就看到他飛揚的眼角和唇邊明明緊張僵硬卻還是故作輕松的笑。
大概就是從那一天起,他在她心中的印象突然就不再是那個局促而拘謹的少年,逐漸開始變得有血有肉,熟悉而自然了起來。
唇邊不覺的染上一抹笑,褚潯陽便也稍稍用力,勾住他的手指。
延陵君側目看來,雖然看不到她臉上表情,心里卻是如沐春風,滿滿的都被一種甜膩而柔軟的感覺盈溢的滿滿的。
這就是他想要的女子呵——
兩個人一路徐徐而行,拐下回廊,又不動聲色的各自松了手,繼續有條不紊的跟著引路的喜娘往里走。
喜堂設在三重院子的正廳里,彼時已經濟濟一堂,擠滿了前來觀禮的客人。
婚禮的儀式有條不紊的進行,那院子里也被擠的水泄不通,間或就有孩子的歡笑聲和起哄聲傳來。
掛在門廊底下的大紅燈籠,給這些聲音都包裹上了一種熱烈到了極致的外衣,這里喜慶的氣氛似乎是可以慢慢浸染到每個人的心里去。
繁昌公主混跡在觀禮人群的外圍,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心不在焉的等著典禮結束。
雖然她和延陵君之間到底也沒有發生過什麼,但是這樣的場合之下也依舊覺得尷尬,但也正是為了掩飾尷尬,才不得已的硬著頭皮來了。
“四公主,原來你在這里呢,我剛剛到處找了你好一會兒了。”榮懷萱從里面一點的位置走過來,對她露出一個幾乎可以稱之為討好一樣的笑容。
“剛才一直和良妃娘娘在花園里散步,才過來。”繁昌公主道,語氣中卻透著顯而易見的疏離。
榮懷萱的臉色微微一變,卻又飛快的掩飾住。
上次的事情之後,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找機會修復和繁昌公主之間的關系,但是沒想到這位看上去和氣又溫和的四公主居然一反常態,變得十分的小氣記仇,回回給她的都是軟釘子。
榮懷萱的心里憋悶,她雖眼高手低,但骨子里多少是遺傳了一些宣城公主的精明和眼光,知道一定不能和皇室里的任何人真的鬧僵,所以哪怕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也還是強忍著擺了笑臉相迎。
“公主,上回的事我真的沒有惡意,我也沒有想到我大哥他——”榮懷萱試著開口,神情愧疚。
“不知者不罪,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繁昌公主的眉頭皺了一下,不悅的打斷她的話,“榮小姐,今天是你大哥的大喜日子,你應該還是謹言慎行的好吧?”
之前崇明帝有意將她許給延陵君的事,雖然還沒來得及頒旨,但宮里的女人們向來都耳聰目明,也很有幾個人只道。
只不過後來事情不了了之,崇明帝為了自己皇家的名聲,就下了禁口令,將這事兒給抹平了。
這件事,再要翻出來,就是叫大家都尷尬難堪。
榮懷萱的面色一僵——
她也不想舊事重提,可繁昌公主分明就是為了這事兒記恨上她了,如果不提,又怎麼說的清楚。
“是!我只是一時情急,說錯了話。”榮懷萱道,臉上笑容已經相當勉強,說著就要扯她的袖子,“前兩天我剛拿到個新的花樣子,繡了手絹想要送給你,這里的儀式也快結束了,你去我那里,我拿給你吧!”
“不了,天色很晚了,本宮馬上就要回宮去了。”繁昌公主道,直接不動聲色的避開她的手。
榮懷萱的臉上難免又是一陣尷尬。
她卻已經徑自轉身,往前院的方向走去。
榮懷萱站在原地盯著她的背影,用力的攥著手里帕子,臉色陰沉的十分難看。
她身邊的小丫頭也是覺得奇怪,不禁道︰“這四公主是怎麼回事?怎麼好像是突然之間就改了性子了?這京城里誰不知道,她是脾氣是最好的,人也是最和氣好相處的。那件事都過去那麼久了,而且——倒也也是沒有真的發生什麼,她怎麼這樣?”
榮懷萱听了這話,臉色就更加難看了起來,聲音陳郁道︰“事關她的終身和名聲,那件事說小卻也不小的,要不是祖母要我謹言慎行,不要得罪宮里的任何人,我會這麼低聲下氣的來找她嗎?”
本來以為繁昌公主這樣的性子,隨便說兩句好話哄哄就能時過境遷了,可是——
榮懷萱也越發是覺得這事情有點難辦,思忖了一下道︰“難道是因為二殿下回了京城,她自覺有了倚仗所以腰板也跟著硬氣起來了嗎?”
“二殿下?”下丫頭撇撇嘴,卻是不以為然,“二殿下雖說人是回來了,可听說這幾個月都一直在閉門養病,要不是太醫一直囑咐要他靜養身子,不能長途跋涉,這會兒就早該回封地去了。”
說到底不過一個過客罷了,繁昌公主還以為能靠得住他?
榮懷萱更是被繁昌公主這一次次的軟釘子氣的不輕,剛想要轉身進那廳里,卻發現走在前面的繁昌公主腳下突然拐了個彎,進了旁邊的花園里了。
榮懷萱心下狐疑,想了想就提了裙子快步跟了過去。
繁昌公主本來是要出門回宮的,可是走到半途,目光不經意的一瞥,卻意外發現那花園里半掩映的涼亭里似是站了一個自己無比熟悉的身影。
她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腳下已經轉了個方向,快走了過去。
榮家的這座宅子,在京城里是數一數二的大宅。
三重院子這里平時過府的客人一般都少有涉足的,這座亭子的位子也不起眼,人跡罕至。
繁昌心里困惑不解,待到撥開一片常青灌木看過去,果然就見二皇子風啟披著厚重的黑色皮毛大氅站在暗處。
那里的光線很不分明,再加上他身上衣物的顏色也不顯,著實是很容易被人忽視。
“皇兄?”彼時風啟正對著某個方位微微的失神想事情,一直听到繁昌公主開口喚他,方才如夢初醒。
“你怎麼會在這里?”繁昌公主提著裙子走過去,試探著開口問道,說話間就循著他的視線往遠處人聲鼎沸的禮堂那里看過去。
這亭子所佔的地勢略高,從這里一眼看過去,剛好可以看到那大廳中一雙新人正在眾人起哄之下行禮的大婚現現場。
風啟會出現在這里,繁昌公主的心里著實困惑不已,不禁問道︰“皇兄你也是特意來觀禮的嗎?”
“剛好無事,就出門走走!”風啟說道,他的表情和語氣都很平靜,沒有一絲的波瀾,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你這就要回去了?”
“嗯!”繁昌公主點頭,面對自己的兄長,她終于不再掩藏情緒,垂下眼楮,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來,“不知道為什麼,我來這里,還總是覺得尷尬,反正馬上也要禮成了,該走的過場也走完了。”
她守說著,又唯恐兄長擔心,趕忙就跟著扯出一個笑容道︰“皇兄你一會兒要留下來喝喜酒嗎?”
“不!我馬上也回府了!”風啟說道,看著她極力掩飾的情緒,眉頭就忍不住的皺了一下道︰“都過去的事了,沒必要再記掛著,過一段時間,我離京之前再去見了皇祖母,下一回你再議親的時候,求她給你一份恩典,尋個稱心如意的好人家?”
繁昌公主听了這話,忽而就急了,猛地抬頭朝他看去,震的頭上釵環脆響連連。
“皇兄,你要離京了嗎?”她急切的上前一步,卻是忽略了對方話中的重點,一把扯住兄長的袖子。
風啟看著她忽然慌亂起來的神色,唇角緊繃的那個弧度突然就緩緩柔和了一點下來道︰“我這次回京已經滯留的太久了,本就不合時宜,再這樣下去,就該犯了忌諱了。”
“可是——”繁昌公主咬著下唇,目光定定的看著他,想說什麼,卻又完全找不出理由。
風啟是有了封地的皇子了,的確是不適合長久的留在京城。
風乾是仗著良妃母家的支持,和風連晟之間較勁的很明顯,而風啟若是再留在去,保不準也要卷進這樣的風波里了。
可是如果他又要走——
繁昌公主隱隱的就紅了眼圈。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而且就算我回了封地,你也還是我妹子。”風啟輕聲說道,這樣安慰人的話他不常說,突然開口,那語氣便略顯了幾分僵硬。
繁昌公主心里更加不舍,卻還是勉強維持著她貴為皇女的風度,擠出一個笑容道︰“嗯!皇兄不是也要回去了嗎?我們一道兒走吧!”
“好!”風啟點頭,兄妹兩個一前一後的才要出亭子,忽而听得不遠處那禮堂里有太監尖聲唱道︰“禮成——”
尖銳的尾音一直拖的老長。
風啟本來穩穩邁開的步伐,突然就在那一瞬間猛地定住。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腳下的台階上,看上去還是淡泊又冷靜的,只是人站在那里,卻如是被什麼給定住了一般,久久地靜默。
走在前面一步的繁昌公主也被這聲音吸引,忍不住扯了脖子張望。
彼時禮成之後,剛好延陵君和褚潯陽相攜自那廳中出來,往新房那邊走去。
嫁衣如火,再被一大群穿紅著綠的喜娘丫鬟擁簇著,熱鬧到了極致,那場面色彩鮮明的幾乎能灼燒人的眼楮。
“禮成了呢——”繁昌公主喃喃道︰“千里迢迢,潯陽公主嫁到這里也是不容易呢。”
若不是真將一個人鐫刻在了心里,哪怕貴為公主,這一場異國兩地的聯姻也會讓人覺得慘淡淒苦。
繁昌公主似是感觸良多,倒不是因為對延陵君有什麼眷戀,只是同樣出身在皇家,推己及人,她卻也覺得褚潯陽嫁的很不容易。
“走吧!”說話間,風啟已經回過神來,他抬手扶了下繁昌公主的肩膀,然後錯開她身邊繼續往前走,一面聲音平靜冷淡的說道︰“別人的閑事,不要管!男婚女嫁,都總要兩情相悅才是。”
繁昌公主小跑著跟上他的步子,听他安慰自己,心里就又愉悅了起來道︰“我本來也沒多想,皇兄,我真的沒什麼事的!”
風啟沒再多說什麼。
兄妹兩個一前一後的往院門的方向走,迎面卻見榮懷萱帶著丫鬟尋了過來。
“四公主?”見到繁昌公主果然是在這里,她先是一愣,然後目光敏銳的打量一遍和她在一起的男子。
那男子的身量很高,身形頎長,但是裹在大氅之下的身體看起來卻顯露幾分單薄。
一張臉孔,生的儒雅俊秀,雖不似他大哥那般叫人一眼驚艷,但卻十分耐看。
只是這男人的膚色卻有種病態的蒼白,而且那神情舉止,並不張揚的高貴中透出來的疏離和冷漠——
第一眼你看到他的時候只覺得這男人的氣度極好,溫文爾雅,但是再看第二眼的時候卻被他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冷漠凍結了一般。
京城權貴圈子里的富貴公子,榮懷萱幾乎全都見過,這男人的臉卻是第一次見。
只一眼,她便驀地紅了臉龐,一顆心突然狂跳不止。
風啟只拿眼角的余光冷冷的掃了她一眼,然後就一陣強勁的冷諷一樣目不斜視的錯過她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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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榮三小姐的桃花開了,這是好事呢還是好事呢還是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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