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除夕大院里都是有演出的，除了文工團的演員，其他人也可以上台表演。只是今年的演出就顯得有些簡陋應付了，因為月初先生離世，所有人都沒什麼興致，坐在台下鼓掌似乎只是為了不讓辛苦表演的演員們難堪。
觀眾席的座次沒刻意安排，但坐得也很有趣。長輩和小輩都在前邊，二十多歲已婚的不能離孩子太遠也在前邊，唯有成年卻未婚的這撥人完全“沒必要”搶佔好位置，後排是他們永恆的歸宿，什麼時候結了婚有了孩子，那就可以父母憑子女貴，去前邊坐了。
林念禾坐在倒數第三排，左邊甦昀承右邊林懷洲，再旁邊是謝宇國和鵪鶉似的謝宇飛。
她嚼著橘子軟糖，問出了好奇已久的問題︰“昀承哥，為什麼我總感覺表演的同志在朝你翻白眼啊？你跟她們有什麼矛盾嗎？”
甦昀承兩年多沒回京城了，雖然最近常與林念禾同進同出，大院里也早就傳出了他回來的消息，可許多人還是第一回見到他。作為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甦昀承自然是備受關注的。
可林念禾總覺得哪里怪怪的，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對勁。
這種感覺在文工團的女同志上台跳舞時達到頂峰。雖然她最近戒備降低，但對敵意還是很敏銳的，她很確定——那些姑娘們都瞪過甦昀承，平均每人三次。
這得干過多天怒人怨的事兒才能有此“殊榮”啊！
吃瓜人的精神瞬間被點燃，直覺告訴林念禾，此處必然有瓜。
甦昀承卻無辜搖頭︰“我不知道，我與她們沒接觸。”
听到這話，林懷洲和謝宇國齊刷刷的冷笑一聲。
林念禾的眼楮亮了︰“哦吼？還真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兒嘛？”
她的小臉兒紅撲撲的，放下橘子軟糖，掏了把瓜子出來，還很體貼的分給大家，連甦昀承的手里都被她塞了一把。
甦昀承看著手里的瓜子，默然無語。
在揭甦昀承的短這方面，林懷洲是絕對不會嘴下留情的。
他嗑著瓜子，睨著甦昀承，嘴角勾著壞笑︰“小禾，你可別被他兩句軟話就誑了，甦少校可是文工團的心頭恨。”
旁邊的謝宇國熱情捧哏︰“對對，文工團的舞蹈隊副隊長，多溫柔的一姑娘啊，當年差點兒掄刀砍他！”
林念禾瞠目結舌︰“昀承哥，你……你吃她家大米了？”
甦昀承皺眉苦苦思索，半晌朝林念禾又搖了搖頭︰“我真不記得我與她們中的誰說過話，更不記得有人要和我打架。”
打架？
林念禾隱約覺得自己抓到了問題所在。
文工團、姑娘，怎麼著都不可能找甦昀承約架吧！
林懷洲不舍得給自己妹妹賣關子，直接說︰“三……不對，四年前，是四年前的事兒了，那會兒他得勝歸來，文工團有慰問演出，人家舞蹈隊的副隊長問他喜歡什麼舞……”
謝宇國截斷話茬搶答︰“他說他喜歡敵人的腦袋漫天飛舞！”
林念禾︰“噗！”
這是什麼直男發言！
她信了謝宇國說的“副隊長很溫柔”的評價了！
如果換做是她自己，直接就一板磚拍他腦門上了！
甦昀承瞥了眼林懷洲，又掃了眼謝宇國，困惑詢問︰“我怎麼不記得？”
林懷洲言簡意賅直戳要害︰“你沒心。”
謝宇國跟風點頭出言附和︰“懷洲說得對。”
甦昀承︰“……？”
他真不記得這回事。
林念禾捂著嘴笑彎了腰，手里的瓜子都灑出去了好幾顆。
甦昀承眼中盡是無奈，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有這麼好笑？”
他的耳朵微微泛紅，顯然，他也不想因為這種事把林念禾逗笑。
林念禾眉眼彎彎，看著他小聲說︰“不是好笑，就是覺得我很幸運。”
“嗯？”
甦少校困惑。
“是啊，很幸運，我遇到的不是那樣冷漠的你。”
林念禾笑著看他，盈盈目光中盡是他。
甦昀承的耳朵更紅了，他沒理會後排的人正巴巴的看自己，抬手揉了揉林念禾的頭，溫柔低語︰“你與別人自然是不一樣的。”
禮堂里有音樂聲，他們這般竊竊私語旁人听不到。
可林懷洲和謝宇國都是懂唇語的，倆人對視一眼，齊刷刷的朝甦昀承翻了個白眼。
以前怎麼看不出來他這麼會聊天呢？
哦，不對，他現在也照樣把天往死里聊，他的溫柔言語限時供應——林念禾在時。
林懷洲把牙咬得咯吱咯吱直響，他磕著瓜子，好像在嚼甦昀承的頭蓋骨。
林念禾很體貼的把自己手里的瓜子都給了林懷洲，然後從甦昀承手里接過橘子軟糖，樂呵呵的繼續嚼啊嚼。
甦昀承原本就沒心思看演出，被提起這事後，他更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林念禾身上。
主持人上台的時候，他側頭對林念禾解釋︰“我當時剛打完仗，看什麼都是血紅的，許多時候會憑本能說話做事……並非刻意嚇女同志。”
林念禾瞬間懂了，那時的甦昀承大概是患了戰後創傷應激障礙。
四年前，他才十八歲。
原本的玩笑話瞬間讓她笑不出來了，她的眼尾紅了半邊，伸手握住了甦昀承的指尖，低聲問︰“那你現在好一點兒了嗎？”
“嗯，早就好了，”甦昀承說，“回京城後大概一個多月就沒事了。”
看林念禾眼中含淚，甦少校緊張不已︰“真的，我真的沒事了，你別擔心。”
林念禾吸了吸鼻子，忍住淚意問他︰“那你今天想看什麼表演？唱歌還是跳舞？”
甦昀承瞥了眼舞台，剛想說自己無所謂，就听到林念禾繼續說︰“我給你演。”
到了嘴邊的拒絕直接被吞回到肚子里。
甦昀承的手竟然抖了一下，他不確定的看著林念禾︰“真的？”
林念禾抹去眼角的淚花，牢牢握住他的手，拽著他站起來︰“走，我們回去。”
她說著話，拉著他跑了出去。
甦昀承沒一點兒拒絕的舉動，全場他最听話似的。
後排的人看傻了眼，那是甦昀承嗎？那麼听話的被姑娘拽著跑？
旁邊的謝宇國愣了，他就說吧，甦昀承廢了，真的。
嗑瓜子的林懷洲緩緩轉過頭，望著自己身邊突然空了的兩個座位，瓜子仁從嘴邊滑落他都沒注意到。
他妹妹呢？
他那麼大的一個妹妹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