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金陵,北城門。
張君臨握著新錘打的一把鐮刀,站在城樓,望著絡繹不絕駛來的車隊,無聲冷笑。
“這小小的金陵城里居然藏了三四十萬石糧,夠整個南越國吃個一年半載了。”
此時青黃不接,這些糧食一定是早就囤好的。
“果然權貴世家遠比皇族更能提前知道戰亂何時發生。”
站在旁邊的董游想用“董家就不知道金陵被圍的消息”反駁。
轉念想到董家本是末流沒有說服的力量,只能托好了寬袖里的絲絹。
絲絹雖輕,但價值卻比他性命更重要。
“太師,按照長姐送來的名單,金陵城中有能力囤糧的權貴世家來得差不多了,你下去吧。”
距離他下令關閉城門,搜尋西楚細作已過去兩個時辰。
再拖延下去,恐怕有人要起疑往回走了。
“是,殿下。”
“帶上這群俘虜幫你打下手。”
張君臨一本正經地交代。
“誰敢不听你的話,一會兒不給他們放飯吃。”
“……”
“……”
一百零八個武者中三階實力的將領,對于被當作苦力使用,卻敢怒而不敢言。
誰叫張君臨不只武力恐怖,耳目還很機敏。
再加上他們至今沒找到的高階暗衛,更沒吃晚飯,只有給南越人當牛做馬。
“殿下不下去嗎?”
董游想到一會兒即將發生的事,心里發虛。
覺得還是殿下在更能鎮得住那些奴僕。
“不急,本宮會在最關鍵的時刻登場亮相的。”
張君臨的目光在城下那些倒霉蛋頭頂掠過。
他要挑選最倒霉的那一個。
選擇最合適的時機出場亮相,達成他最終的目的。
連董游都不曾告知的目的!
“那……老臣先行一步。”
董游將袖子里的絲絹拿出來,雙手舉到胸前,儀態端正仿佛祭天一般,邁開步子下了城樓。
城樓下。
押運著糧食車隊的各家奴僕,因等候多時,感覺到周圍的難民越聚越多,想到陳家被搶糧的事,心中越發慌亂。
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他們不敢表露對難民們的不滿,只能對著守城門的將士撒火。
“這都關了兩個時辰的城門了,難道西楚細作查不出來,就不開城門?”
“奴們帶了官府蓋章的路引,是為了國丈夏家押運糧食出城,驗明正身還不放行,等八皇子和晉妃回金陵,一定要治你們死罪!”
“奴們也一樣,奴出身國丈金家,金妃可是如今陛下面前最受寵的皇妃,再不放行,奴們就要讓金妃去陛下面前告御狀!”
權貴世家的奴僕最喜歡狗仗人勢。
換作以前,守城的將士們還會顧忌幾分。
可想到那些權貴世家棄城而逃,城中缺糧他們卻囤積數萬石,也不願意分一些給守城的將士和百姓們吃。
將士們心里有一團火在燃燒,面對著各家奴僕的指責與恐嚇自然也是毫不畏懼。
“小的們謹遵太子殿下的口諭,誰有不滿,去找殿下說理去,我們只管按令辦差!”
守城將士將試圖闖關卡的奴僕板車推了回去。
幾個奴僕一屁股坐倒在地,惱羞成怒地揚起拳頭沖了過來。
“別拿著雞毛當令箭,怕不是你們想和盜賊勾結,想收過路費搶我們的糧吧?”
“他們只有幾個人,沖出去!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法不責眾,晾太子來了也沒辦法!”
趁著起摩擦,領頭的幾個奴僕一聲召喚。
剩下的那二十來戶奴僕聚集起了五六百人,黑壓壓地擠向守城的幾個將士。
寡不敵眾之下,將士們只能步步後退,眼看就要退到城樓洞子里,一股猶如實質般的殺機,駭得雙方都停下腳步。
不約而同地朝著樓道方向看去。
“諸位擅闖城樓,是對太子殿下的口諭不滿,還是對陛下讓太子殿下監國的旨意不滿?”
董游手托絲絹走下,身後跟著滿是傷痕的西楚將領們。
他們按照張君臨的交代,無聲地瞪著那些犯上作亂的奴僕們。
將奴僕們嚇得連連後退。
“誰要擅闖城門?”
董游的問題,無人敢答。
剛才還敢指著守城將士罵罵咧咧的奴僕們,此時都變成了鵪鶉。
連看都不敢看那些西楚將領一眼,生怕看一眼會……死似的。
城樓上。
張君臨看到原本一個剛正不阿的直臣董太師,如今竟也學會了扯虎皮、仗人勢,暗嘆一聲。
“這世道真是逼著好人變‘壞’啊。”
當然了。
他沒忘記自己也是逼迫董游變“壞”的其中一份子。
可是沒辦法,誰叫這世道已容不下正直的好人呢。
“董太師,不是奴們要擅闖城門,實在是北上的貴人們等著家里送糧,不能再耽擱了。”
“是啊董太師,您都親自來了,說明細作的事查得差不多了吧?”
先前連陳家奴僕都沒正眼瞧過的董游,此時在這些奴僕眼里,已然換了形象。
現在金陵城但凡喘氣要吃飯的,誰不知道董游帶著官兵和難民連借帶搶,搬空了陳家的六萬石糧食?
不客氣些。
他們車上的糧食能不能出城還兩說。
“嗯,查清楚了。”
董游回答奴僕們的問題時,依舊保持著托舉手中絲絹的姿勢。
讓不少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但他們更關心出城的事。
“既然查清楚了,為何不下令開城門讓我們出城?”
“是啊是啊,這絲絹上寫的應該是細作名單吧,難道我們之間還有細作嗎?”
“沒有。”
董游言簡意賅的回答,讓一眾奴僕們松了口氣。
既然沒用細作的借口留下他們,說明真的只是想查細作。
就在他們放下心來時,卻見董游慢條斯理地展開手里的那卷絲絹。
“滁縣金家何在?”
“在。”
方才打頭陣闖關卡的一個中年奴僕,躡手躡腳地走上前來,盯著絲絹眼珠亂轉。
“不知董太師有何事?”
“剛才本官派人清點過了,滁縣金家還有余糧三萬余石……這是陛下的欠條,你看看。”
董游不由分說地拿起一張絲絹,畢恭畢敬地放到金家奴僕手里。
哈?!
金二困惑接過絲絹,看到上面寫的欠條,臉色頓時黑如鍋底。
“……借一萬石糧擇期歸還?還敢打著陛下的旗號寫借條!你們怎麼不去搶!”
“放肆!”
董游大聲喝止,攥緊絲絹朝著北方拱拱手。
“太子殿下乃陛下冊封的太子,有監國掌印,所出之令相當于陛下旨意,你對質疑殿下,就是質疑陛下,拖下去打二十棍!”
“是!”
守城將士們早就等著收拾這群狗東西。
也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塊臭抹布,塞進金二的嘴里,拖到一處光線極佳的角落下,扒下褲子就開始揮棍。
啪啪啪!
在一連串結實的棍棒聲中,董游又拿起一張絲絹。
“金陵夏家何在?”
奴僕們紛紛後退半步。
留下一群不敢應聲的夏家奴僕傻站在當場,你推我我推你,沒有人敢上前接這塊燙手的黃色絲絹。
“你們放心,陛下自管是借糧,自當會還,別說是你們,就算是你們主人在這里,也不敢抗旨不遵。”
董游隨手指了幾個西楚將領命令道
“去把夏家的十輛車牽過來。”
撲 !
夏家一個老奴跪倒在地開始抹淚干嚎。
“董太師開恩!夏家統共十五輛車的糧,您要給奴的主人家留口飯吃啊!”
“剩下的兩萬石不是在糧倉里嗎,下次出城時,本官會請太子殿下少借些的。”
早已派人摸清各家存糧的董游,根本不受苦情計的影響。
“……”
夏家老奴呆在當場,說不出一個字來。
強盜!
董游這他娘的就是強盜行徑!
先踩好了點,再關城門扣下糧食,給一張借條打發他們了事。
夏家老奴看到城門馬上打開,一輛板車接著一輛板車被拉出城去,即將送到軍營,心在滴血。
“他們就是想搶糧食!咳咳咳……”
被打完二十棍的金二看到自家的十萬石糧被拉出城門,憋著一口惡氣,氣急敗壞地挑唆著他人。
“說什麼陛下借的,這麼多糧食就算是陛下借的,也要賞主人不少金銀財寶,太子可有錢財抵押?”
“咱們不能上太子的當,這借條就算是拿到陛下面前,陛下也不一定會認!太子有本事就直接搶!還給什麼借條!”
各家奴僕略一思索,就知道金二所說有理。
董游面色劇變。
打借條要用實物抵押是南越的規矩,他也告訴了太子這個規矩。
但太子哪有什麼錢財,所以他只能想著用武力來鎮壓這群刁奴借得糧食。
是他低估了這些當奴僕的反應。
“你們還等什麼,趕緊牽馬往外跑!”
金二又是一聲怒吼。
各家奴僕回過魂來,正準備各回各車搶出城門。
突然。
一道黑色身影手持長鐮刀,從天而降般落在他們面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各位,真是不好意思,本宮忘記打借條要抵押的規矩了。”
各家奴僕見過張君臨的不多。
但只看那古怪的長鐮刀和張君臨的自稱,以及那讓他們不得不低頭的壓迫力。
便知這是南越國如今的監國太子!
“就算你是太子,你也要給奴們抵押之物,奴們才好向主家交代!”
金二見張君臨被他逼了出來,露出得逞的奸笑。
受寵的妃嬪娘家,誰不知墨皇後的兩個子女不受寵,日子過得比他們這些奴僕還清苦。
全身上下加起來恐怕也超不過十金,想抵一百石糧都不夠,更別提抵金家一萬石糧!
“抵押之物就在你們眼前,只是你們拿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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