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在這個無情的世界上,所有人都會嫌棄我、侮辱我、嘲諷我、冷漠我,唯獨你沒有,我卻親手殺死了你,這是為什麼?”
“阿舟,黃泉路上莫消沉,孟婆一湯忘今生,娘……這就來陪你……”
老嫗拾起從女兒手中滑落的桃木簪子,反手便要刺向自己的咽喉,卻被橫空飛來的長鞭纏住了手腕︰“老巫婆,想死也得選個時辰,冢爺的輪回之約,豈是你這種污穢之血所能沾染的!”說話者一副大將風範,手中一桿青色鐵戟直指老嫗的脊梁。
“你在說我嗎?”老嫗很不樂意的斜睨了他一眼。
“老巫婆,你那孽女罪惡深重,死有余辜,三世因果皆染罪血,縱使你萬劫輪回,也難逃脫九幽靈火之焚燒!”
“呵呵,我女兒已經死了,這世上還有什麼可眷念的,萬劫輪回又怎樣?九幽靈火又如何?就算毀滅于萬世,我也要以這萬世痛楚,換回女兒一世無枷,就算墜落于九幽,我也要在這永暗之夜,為女兒種下遍地的彼岸花……”
西風卷起老嫗零落的銀發,卻卷不起她以命相抵的決然,手心木簪如一把霜刃,“嗤”地一聲沒入胸膺,血濺三尺,浸染素衣,恍若那年她出嫁之時,衣襟刺繡的一朵紫色花蕾……
“別以為一死了之,冢爺就會放過你!”花青鐵戟懸停于薄霧之中,一聲冷笑卻如冰裂︰“輪回之約已過,爾等童靈自將墜入九幽煉獄,永世不得超生!”
車轍聲起,谷中童音哀哭不絕。
谷底銅門又緩緩打開,這一次走來的,卻是那個叫作阿菁的女子︰“冢爺,老巫婆忍受不了失子之痛,已拔簪自盡!”
“哈……哈……哈……哈……”一陣虛無的笑聲回蕩在屋梁上空,霎時,百盞引魂燈懸空而起,仿佛沖破九重天闕,一道魅影如蝶燕飛出,震落了屋角沉積千年的塵埃︰“老夫苦修永生不滅心法幾十載,豈能一夕而潰敗,少了一個瘋婆子,老夫依舊可以千般輪回,萬古不滅!”
“阿菁,取 劍來,隨我出關!”
“冢爺,您……”
“今日,唯有九曲 血,以百余童心祭壇,方可破此輪回之約!”
“九曲 血!”少女阿菁臉色發紫,顫聲應諾。
她深知,冢爺口中的“九曲 血”,乃是用一百零八對金童玉女之陰陽精血,熔煉于九曲神爐中,又以千年符咒鑄成不死魂魄,渡劫永生……
此刻,她小心翼翼地將那把沾滿無盡鮮血的 劍從壁穴中取出,然後走上前雙手遞向冢王,卻不敢正視他被劍身流轉的 光華映得血色漸濃的雙眼,只低頭輕聲道︰“冢爺, 劍已取!”
“出關!”
地宮深處,九曲神爐已燃起幽冥紫焰,冢王雙目緊閉,手執 劍坐于爐心正中,那劍鋒泛著冷青之色,與紫焰相融,慢慢地騰空升起,形成無數青鸞虛影……
可惜,一百零八對金童玉女遲遲未到!
“冢爺,阿菁听說押送七十二具青銅棺槨的玄鐵騎士已被月王秘密毒死,如今時辰已過,而金童玉女並未顯身,阿菁擔心此中有變,如若再等,恐對冢爺您出關不利!”
“區區一個月國小王,老夫戮之如蟻,彈指可滅,有何不利!”
“是,冢爺,月王向來對您畢恭畢敬,奉若神明,自然不敢倨傲無禮,可听阿莠說,他這次卻引來了一幫江湖俠士,不知用意何在?”
“哈……哈……老夫長年幽居落水窟,半世已過,至于江湖,不過是打打殺殺,爾虞我詐,老夫早已淡忘,不涉其中,只求今生,不死不滅……”
“好一個不死不滅!”
阿菁回頭探望,原是地宮之外,有人語響起,于是厲聲道︰“膽敢如此答話,來者可知這是什麼地方?”
“這兒,不過是一座殺人不眨眼,誅心于無形的人間地獄!”
“放肆!你可知私自闖入落水窟者,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後果?我只知道殺盡爾等人間惡魔,為無辜亡魂討回公道!”
“阿菁,退下吧!”
“是,冢爺!”
冢王雙目微睜,將 劍緩緩插入神爐之中,悠然說道︰“老夫今日輪回之約,時逢貴客自遠方而來,不如進屋一坐,縱使殊途相逢,老夫亦是欣喜,必當以禮相待!”
“冢魔頭,你殺戮無數,罪行累累,何來以禮相待?今日輪回,正是你最後的死期!”
“我的死期?呵呵,這話听起來真有意思!老夫縱橫于世近百年,試問誰人敢在我的面前斷言生死?想必是和尚走錯了廟,尼姑入錯了庵,而貴客出門——看錯了黃歷!九幽本不想多添幾處亡靈,可落水窟只收留一種人,那就是——死人,所以……”
“所以,你讓一百零八對金童玉女入關陪葬,讓八百余名苦役冤死他鄉?”
“不錯,老夫還會喝光他們的血,吃掉他們的肉,還會讓落水窟方圓百里、三千生靈皆為九幽厲鬼!”
“冢魔頭,你好惡毒,這世上最該死的人就是你!”
“呵呵,那又如何?”
冢王輕笑一聲︰“老夫還要用你的血骨來澆鑄神壇!”
“劍破神爐!”
冢王一聲長嘯, 劍青光暴涌,將地宮映如白晝,十二條黑幡宛如冥蝠展翅,從幽冥紫焰中迂旋而出,冢王雙指合攏于胸前,指尖玄光流轉,口中念道︰“ 劍……符靈現……童魔血……尤未滅……收魂……離魄……”
但見灼灼磷火,十二只骷髏頭顱游弋于白骨之上……
“十二骷髏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