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台之上,雷公神像流光溢原本涂得十分僵硬的塑彩逐漸變得自然起來,原本造得生硬的稜角也逐漸變得柔和了許多,神像的眼楮光澤一閃,像是夜里的雷光乍現,這尊泥像似乎逐漸的活了過來,一雙眼楮直盯著下邊,有駭人的威
“何人叫我?”是如雷鳴般震耳的聲音,在廟中回蕩,听在耳中,好似有雷聲交
三花貓已躲在了道人腿後,只露出半個腦袋一只眼楮,悄悄觀察,眼珠子睜得大大
只見道人站在下邊,向神台拱手“在下有”
“一個道士……”周雷公的眼楮微微眯起,似是受到了冒犯,沉聲道“你是哪派的傳承?師承何人?竟如此無禮!求見神靈,連一炷香都不上麼?”
“雷公誤會了,只是行走在外,沒有隨身帶香,非是有意無在下姓宋名游,為陰陽山伏龍觀第三十代傳人,師承自多行道”宋游恭恭敬敬,只是頓了一下,又說道,
“不過家師尚在,若雷公想問個清楚,也可去靈泉縣陰陽山尋”這三十代是從伏龍觀的傳承開始算起,卻不是從有伏龍觀開始算
伏龍觀的傳承傳到了一半,才有人創立了道教,隨後才有位祖師腦子一熱在這陰陽山上建了伏龍觀,後來不少懶惰的祖師靠它吃
要說起來,伏龍觀的傳承不僅比天宮久,也要比道教更
“陰陽山伏龍觀……”周雷公眼楮逐漸眯了起來,卻是並不畏懼“原來是伏龍觀的傳人,不過伏龍觀的傳人也不該如此無禮吧?我雷部正神怕你不成!”說著目光又一低,正好盯著那三花貓的半邊腦袋、一只眼
“刷!”三花貓迅速躲了起
“哪來的小貓妖?身上竟還有幾分香火氣,可是山間淫祠邪祀?今日你就是捉了這山間野神,送到我這里來?”三花貓緊緊躲著,堅決不冒
“雷公還是莫要嚇小孩”只見道人與雷公對視,道“雷公可知這湖畔有位蛙神?可是沒有朝廷敕封、不得天宮認可的野”
“野神又如何?”雷公皺著眉頭盯著他“神從人來,百姓願意祭祀,只要那蛤蟆沒有犯錯,我平白無故的,何須在他身上多花精力?”
“雷公對野神竟如此寬容?”
“這滿天神靈,有多少是先受香火再被敕封的,難道�物魽@ 俊 br />
“原來如”宋游倒是露出了笑听起來這位周雷公和那些一看見淫祠邪祀、未受封的野神就要捉起來問罪,急著維護正神權力的神靈與道人的觀念並不相
這倒是更符合宋游的思一刀切若非無奈,便是懶政行宋游頓了頓,才又說“說來我去年來時,這位蛙神倒也本分,怎奈今年再從湖邊過,便發現他用了些別的手段,不知雷公又是否清楚?”
“原來是來問罪來”周雷公立馬便知曉了他的來意,只是他面色依舊坦然,聲如雷鳴“你伏龍觀代代傳人行走天下,這天下有多大,你們難道不知曉?難不成每個山間野神做了惡我都要第一時間知曉不成?”
“在下沒有這個意”
“有話便請直”
“在下知曉神靈神力其實有限,只是一來听說鏡島湖神已向上通稟兩次,都不得重二來那蛙神新修的廟子,就在雷公廟前兩里處,甚至若非房屋和村樹所擋,站在雷公廟前便能看見,而這平州本是雷公誕生之地,我想啊,他是不是有些太不給雷公面子了?”
“……”周雷公臉色不太好看神像本為泥塑,又被廟牆所擋,神靈眼界有限,神力也有限,哪能盡知天下妖魔亂事?
只是這蛙神當真作亂的話,還把廟子修到了他旁邊,他這個民間正有名的雷部正神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察覺,確實不該,確實失職,確實丟
此時又听那道人問道“雷公覺得如何?”
“我乃雷部正神,鏡島湖神向上稟報未得重視,既不是我的問題,也不是我所能管得了不過那蛙神,倒確實為我之”廟子中雷公的聲音小了許多,可听起來還是有種雷鳴的感覺,
“然而這也只是足下一家之言,具體如何,還待本神查清,再按天條定罪處罰!”
“周雷公果然剛正不”
“不知足下從何處來?”
“逸州”
“何時下山游歷?游了幾州了?”
“約兩年前,游了三州”
“足下有空該去北方邊境看看,那邊人間戰事剛歇,涂炭千里,十室九空,群魔亂舞,大妖豢人,或許能給足下不一樣的感悟……”周雷公停頓了一下,
“足下或許也能知曉,我雷部正神為何對近在咫尺的山間野神也看不見”
“竟是這樣……”這樣的話,倒真是誤會他真假不知,暫且相那便有錯就
“那便是在下誤解雷公,對雷公無禮了,請雷公恕”宋游笑著拱手,
“既然如此,區區小事,還是不耽擱雷公了,在下代勞即”
“在其位,盡其職,不敢勞煩足”周雷公說著,身形已漸漸恢復成塑像,只留下聲音,
“只請足下今後再找我何事,記得為我上幾炷”
“慢走……”面前很快便只剩一尊泥像宋游站在原地,沉思許三花貓這才回過神來,用爪子抓著宋游的褲腳,抬頭看他“那就是雷公嗎?”
“是”
“好凶!”
“不做虧心事,就別怕他”
“唔……”哪有妖精鬼怪不怕雷公的?
“走”一人一貓走出了廟沒走多遠,便听幾聲悶轉頭一看,晴天霹靂,巨大的閃電在湖畔接連響起,怕是將所有蛙神的廟子都摧毀殆盡了,驚得湖中水族、山野禽獸都是膽寒不
宋游仿佛看見一名神靈提著一只蟾蜍,身影瞬間就消失不周雷公,原名周康伯,二百年前生人,本是平州人,在平都任捕頭一
本朝太祖晚年時,長京治安混亂,多有仗勢欺人之輩,時任宰相的谷壽曾在平州出任知州,見不慣長京混亂而捕頭捕役無所作為,又知曉平都捕頭周康伯一身正氣,剛正不阿,遂將周康伯調任長京總捕,當時的大晏幾乎沒有將一地吏胥調到另一地去的操
後來的周康伯果然一身正氣,不畏強權,秉公辦事,得罪了不知多少人,懲治了不知多少惡霸與衙內,端掉了不知多少地下惡勢力,據說連混跡在長京城內的妖邪鬼怪都揪了不少出來,但凡害過人的,都當街宰掉,終于將長京治安給控了下
最後據說是被仇長京百姓感念他的大公無私,懲治妖邪惡人時的公正不阿,于是將他奉為雷
後來又有人出了一些話本評書,他在里邊戲份都不少,于是大江南北的民眾都知曉了他的名字,名氣一漲,香火就漲,現在大晏境內他的神像神廟恐怕比雷部主官還要多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只是此事仍非如此而雷部正神忙于北方亂世妖魔,一時忽略此地情有可
可一個小小的佔了蛙神廟的蟾蜍精,並非一定要雷部正神才能處理,人家鏡島湖神向天宮稟報了兩次都不得重視,兩個多月的時間啊,這個效率比人間朝廷還要
難不成所有能降妖的神靈都去北邊降妖除魔去了?了解不夠,就不多細想
宋游繼續往前走著,倒又想起了那蛙神的
“廟祝”所宣講的地府和輪也是有些意也許千百年後,後人再听古代神話,會覺得體系已經相對健全,可現在卻還是神靈體系逐漸趨于完善的時
千年之前道教才誕八百年前才有天兩百年前天宮之主還不是赤金大帝,兩百年後也不見得還是
天宮神靈也在逐步完眼下為止,既無地府,也無輪不過近幾十年來,民間已經有了地府和輪回轉世的傳說,這其實是受多方面的影響的,宋游已經听人說起過好多次
這位蛙神的
“廟祝”為蛙神鞏固信仰的時候,特意將地府和輪回拿出來說,若非是他自發而為,便有很大的思索的空間——莫非是天上或者地上哪一位在試著靠民眾信念凝聚地府?
宋游一邊思索,一邊走今夜便宿于湖夜半時分,又見那位傾倒眾生的鏡島湖神來訪,于他行禮道“見過道”
“在下有禮”
“多謝道”鏡神說道,
“昨夜才向道長求助,今日白天那位‘蛙神’就被雷公正法了,妾身特來道”
“那本是周雷公所為,在下連監察都算不上,不過只是提醒了一下,如何敢冒領這份功勞?”宋游想著她估計是不敢去找周雷公道謝的,因此也不說要謝就去謝周雷公這種
“還是該謝謝道長,若非道長法力高強,請來雷公,此事又怎能那麼容易解決?”
“在下有些疑惑,不知鏡神能否解”
“道長請”
“這類事情本是雷部神靈職責,可在下之前與周雷公對話之時,卻听周雷公似是完全不知此地蛙神作亂……”宋游誠懇的向鏡神請教,
“難道最近天宮有別的什麼事要忙,鏡神兩次稟報,竟都傳不到雷部那里去?”
“也許天宮也有無奈之”
“怎麼說?”
“妾身只是小神,並不知曉天宮如”鏡神看了眼宋游,笑意吟吟,
“只是生前經歷告知過妾身一個道”
“請指”
“人是人,國是國,哪怕國由人組成,可國的想法與人的想法仍舊完全不”鏡神頓了一下,
“好人不見得是好官,即使是一群好官,也不見得能組成一個好人一旦多起來,想法便由不得這個,又由不得那”
“這樣啊……”這話倒是意味深長,值得品
“道長之後又將去往何方?”
“先去長京,再往東往”
“此生恐怕再難相見”
“鏡神在此為神不知多少年了,大多數人恐怕都只會見一面”
“道長畢竟于妾身有”
“那便看緣分”
“妾身告”
“告”神是懶神,人也是懶人,說了幾句,盡了禮節,便各自散
鏡神回她的鏡島宋游回自己的睡走到第三天的時候,才成功繞鏡島湖走完一圈,又花一天時間,回到長生
此時已是下山的第五長生縣滿是雲頂山上的神仙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