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五百五十八、猶抱琵琶半遮面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陽小戎 本章︰五百五十八、猶抱琵琶半遮面

    “俞老先生?”

    畫舫燈亮,沒有完全靠岸。

    元懷民站于岸邊,嘗試呼喊了一聲。

    畫舫一動不動,琵琶聲演奏依舊。

    歐陽戎帶著胡夫等人走來,停在元懷民身側,凝視著畫舫。

    琵琶聲是來自這座畫舫沒錯。

    元懷民與歐陽戎對視了眼,繼續喊道︰

    “是您嗎,俞老先生?”

    直到第二聲,畫舫內的琴聲稍微停了下。

    有一位老船夫走出畫舫,望了望岸邊眾人。

    元懷民露出喜色︰

    “老人家,能否停靠一下,在下听這琵琶聲,船主人可能是在下的故友,可否讓在下拜訪一番。”

    老船夫似是瞧了瞧他,迅速轉身,返回畫舫。

    元懷民回頭,朝眾人笑了笑。

    僅僅過了三息,畫舫動了。

    它駛離岸邊,越來越遠,像是躲避眾人。

    與此同時,琵琶聲也徹底停了。

    元懷民︰……

    “咳咳。”

    元懷民捂嘴咳嗽一聲,硬著頭皮沒有回頭與歐陽戎等人對視。

    他繼續自信朗聲︰

    “船內何人,可否移駕一見,在下是江州長史元懷民,閣下或許听過在下名字。”

    畫舫微微停頓了下。

    畫舫門口的珠簾後,一道橫抱琵琶的人影,似是動作遲緩了下。

    元懷民瞧見,立馬道︰

    “在下不是歹人,只是心喜這故人琵琶聲……”

    原本停頓的畫舫,再次動了。

    這一次,是飛速駛離。

    歐陽戎、易千秋等人默默轉頭看向元懷民。

    元懷民︰……

    他老臉一紅,急得青筋暴起︰

    “不是,你們……”

    下一霎那,元懷民被歐陽戎攔住。

    歐陽戎拂開紅脖子的好友,走上前去,朝畫舫抱拳,朗聲道︰

    “深夜叨擾了閣下,實在抱歉,可您的琵琶聲確實很像在下一位故友,琵琶曲更像是他所創,在下歐陽良翰,不知閣下能否賞臉一見,幫忙解惑。”

    畫舫緩緩停住。

    這一次,有一道怯怯糯糯的女子嗓音從畫舫中傳來。

    歐陽戎听著陌生。

    “歐陽……良翰?請問公子是現任江州司馬、代理刺史歐陽良翰嗎,是那位小大人嗎?”

    歐陽戎站在岸上抱拳,正色行禮︰“正是在下。”

    怯糯女子嗓音的主人猶豫了片刻,似是扭頭,朝老船家開口︰

    “老伯,接貴客上船。”

    歐陽戎微微松了口氣,走上前去,等待船停。

    他目光落在畫舫內那道橫抱琵琶的女子剪影上,眼神有些思索。

    這確實是俞老先生的琵琶聲,而且還是那一首蓮舟曲的琵琶版,此女與俞老先生是何關系,為何會【文皇帝】劍訣?

    後方,元懷民一臉哀怨的跟上。

    被雙標的他,嘴上不停的囔囔︰

    “良翰,江州長史官職也不低吧,好歹五品官呢,穿紅袍,這些人真沒見識……”

    易千秋似是看樂了,重重拍了拍元懷民肩膀︰

    “官職是不低,但要看人,看看是誰當。”

    元懷民便漲紅了臉,爭辯道︰“我當怎麼了,我也沒干什麼欺男霸女的事,每天只是稍晚去稍早歸……這都是以前,現在也沒這樣了。”接著便是“人心中的成見”“一座大山”等難懂的話,引得眾人哄笑。

    岸邊等船之際,妙真突然開口,朝歐陽戎道︰

    “據司天監消息,俞老先生確實沒什麼親屬,半生都在宮中,也不曾婚嫁。”

    歐陽戎輕輕點頭。

    “嗯。”

    胡夫不認識什麼俞老先生。

    但是見眾人這副認真表情,再聯系妙真所言和琵琶聲的事,他似是想起某些宮中大人物的傳聞,對上了號,也臉色凝重起來。

    胡夫轉頭吩咐宮人︰“讓船等會兒,不用急著走。”

    “是,公公。”

    眾人悄悄話之際,畫舫推開了江水波浪,停靠在江畔。

    歐陽戎、元懷民率先上船。

    胡夫、易千秋、妙真,還有燕六郎,裴十三娘,五人也緊隨其後。

    畫舫還算大,可以容納個十來人,門口是一層紗幔與一層珠簾雙層格擋,琵琶聲倒是容易露出。

    而且看裝飾,也屬于女兒家的品味。

    等歐陽戎一行人盡數進入畫舫後,入目之人確實是一位豐腴婦人。

    懷里還抱著琵琶,遮著半邊臉面,看不清全貌。

    歐陽戎瞧了幾眼,琵琶婦人一襲寶藍色羅裙,衣飾不如裴十三娘那般豪奢,但也算富裕了。

    畫舫內空蕩蕩的,除了她外,還有一位倒茶小婢女,婢女低眉,有些苦臉面相,跪在地毯上,低頭默默給來客們倒茶。

    眾人進來的時候,琵琶婦人橫抱一把長琵琶,遮了一半臉龐,坐于畫舫南面,背靠江水。

    琵琶後方探出的眸光,怯怯的打量著歐陽戎一行人。

    她面前擺放著畫舫僅有的一盞燈火,橘黃光芒,將琵琶婦人的身影在後方牆壁上拉長。

    再配合上旁邊昏昏欲睡的瘦弱婢女。

    這一幕,形單影只,有些寂寥。

    歐陽戎觀察之際,已經落座,剛才坐下,琵琶婦人迫不及待問︰

    “您真是歐陽良翰?”

    歐陽戎輕輕點頭︰

    “正是在下,有印章為證。”

    琵琶婦人擺擺手,婉拒了他遞來的印章,說︰

    “不用,在潯陽城,沒人敢假冒那位小大人。”

    歐陽戎怔了下,琵琶婦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他,傷感含笑道︰

    “緣分,真是緣分。”

    歐陽戎敏銳問︰“什麼緣分?”

    琵琶婦人低頭不語,抬袖抹了抹眼角。

    還沒說幾句,婦人就莫名啜泣起來。

    歐陽戎有些無措。

    胡、元、燕等人作為男子,幾乎秒懂,下意識的望向歐陽戎,似是在問是不是當負心人了。

    歐陽戎從十三娘手中接過帕子,立即遞出,有些哭笑不得︰

    “夫人哭何?是在下嚇到夫人了嗎。”

    琵琶婦人吸了吸鼻子,搖搖頭道︰

    “沒,見到小大人,是開心。奴家的名字就不提了,夫家姓羅,大人可以喊奴家羅氏。”

    歐陽戎點點頭,目光落在她懷中琵琶上,溫聲問︰

    “羅娘這一手琵琶,是師從何人?”

    羅娘眼神追憶道︰

    “洛陽曲坊學的,奴家曾在教坊司呆過,琵琶略懂一點點。”

    歐陽戎微微凝眉。

    這離的有些遠,但是聯想到老樂師就是從洛陽來的,在洛陽待了半生,和洛陽教坊司有交集似乎也正常。

    他臉色若有所思。

    羅娘見之,忽問︰

    “小大人想問的是這首琵琶曲子吧,不只是琵琶技藝。”

    歐陽戎反應過來,立即頷首︰

    “沒錯,此曲是何人教你的。”

    羅娘遙指遠處潯陽城,苦笑道︰

    “奴家年初在潯陽樓,跟隨秦大家,一起請教過一位老先生,老先生十分慷慨,將這首琵琶曲和一些琴曲傾囊相授,那時學會的。”

    歐陽戎怔住。

    陡然想起,當初老樂師去往潯陽樓听琵琶,好像後來召集過城內一些善曲小娘和琵琶大家秦小娘子一起,舉辦琵琶晚宴,討論過琵琶技藝。

    不過當時歐陽戎和容真都以為【文皇帝】劍訣是琴曲,沒有太關注那些琵琶聲,連老樂師起初都不懂,要請教秦笑娘子,更別提連琴曲都沒彈明白的他們了。

    二人反而是在潯陽樓天台處摸魚,說了不少“非同僚該有”的悄悄話。

    歐陽戎突然問道︰

    “俞老先生是單獨教你一人嗎,有沒有和你交代些什麼,難道說,你今夜守在這兒也是听他的?”

    “都不是。”

    羅娘搖搖頭︰

    “沒交代什麼,也沒有讓奴家守在這兒,今日奴家在江畔停留,是在等夫家,夫家做些賣茶生意,在潯陽城里買賣,夜里宵禁未歸……

    “至于這首琵琶曲,那位老先生當時說他是妙手偶爾的,還說相見是緣,就教給奴家們了,但是當場學去的小娘應該不多,因為老先生只即興彈了一遍,就換曲子了,估計當時除了秦大家外,沒幾個人學會。”

    感受到歐陽戎灼灼目光,羅娘曲頸埋頭,抱緊懷中琵琶,低聲道︰

    “奴家能學會,除了頗擅琵琶的,還因為奴家當時心情有些沮喪失望,初聞此曲,更是悵然,曲聲惹人回味,遂記了下來,不巧就會了。”

    歐陽戎突然想起了忘在飲冰齋書房的那一把琵琶。

    老樂師臨別所贈,贈容真木琴,贈他木琵琶。

    當時還以為僅僅是所謂的“琴瑟和鳴”。

    歐陽戎深呼吸一口氣。

    潯陽大戰之前,七絕詩琴曲中一直缺失的蓮舟曲,老樂師竟然是隨意傳給了這些琵琶小娘們。

    還有蓮舟曲這個名字。

    “蓮舟……蓮舟……確實是蓮舟,巧合還是故意,還是說……真是緣起……”

    他恍惚四顧左右畫舫。

    一種玄之又玄的緣感縈繞在他心頭,剪不斷理還亂。

    羅娘與眾人的側目下,儒衫青年驀然一笑,朗聲︰

    “是緣分,此曲在下也會一點,但……夫人的曲子似是更加完整精妙,夫人能否為在下完整的再奏一遍此曲?”

    羅娘愣了下,輕輕頷首︰

    “當然可以。小大人稍等,奴家調下琵琶,剛剛見您上船有些激動,撥子都落地了。”

    說著,她彎腰撿起彈琵琶的撥子,調試琵琶,準備再奏一曲。

    歐陽戎回頭吩咐︰

    “十三娘,去備些菜肴,擺一桌酒,讓大伙在船里休息下。”

    “是,公子。”

    裴十三娘立即下船,置購酒菜。

    歐陽戎起身,準備靠近一些。

    胡夫忽然伸手攔住歐陽戎,朝羅娘認真問︰

    “等等,夫人說以前是洛陽教坊司的,那現在應該上岸,成了人婦吧?”

    他語氣的有些不客氣。

    琵琶婦人卻並未生氣,輕輕點頭︰

    “沒錯,已為人婦。”

    胡夫皺眉問︰

    “那你年初怎麼還去潯陽樓那種地方?咱家可是清楚,那是風花雪月之地,你已有家室,跑過去,有些不守婦道了。”

    一旁,眾人看不到的地方,易千秋聞言,冷臉伸手,掐了掐元懷民腰肉,後者倒吸一口涼氣。

    羅娘並未氣惱,轉頭看向歐陽戎,默默凝視了會兒他。

    眾人不解,好端端的看著歐陽良翰干嘛。

    不等歐陽戎開口,琵琶婦人低聲道︰

    “因為小大人您。”

    “因為在下?”

    歐陽戎也有些詫異,手指了下自己臉龐,確認道。

    羅娘輕笑說︰

    “年初,夫家來潯陽做生意,奴家听聞小大人您舉辦潯陽樓琵琶晚會的事情,征詢了夫家允許,特意前去,想見一見小大人,可惜,或許是奴家卑微命薄,那場晚宴,連小大人尊容都未見到一面。”

    她撫摸了下琵琶,嘆息一聲︰

    “反而是從一位令人尊重的老先生那兒,學了些受益匪淺的琵琶曲。”

    這一下,不只是胡夫、元懷民等人了,連葉薇睞、裴十三娘都忍不住眼神莫名的看向歐陽戎。

    歐陽戎奇問︰

    “夫人要見在下作何?”

    頓了頓,下意識問︰“可是有什麼冤屈,需要在下主持?”

    羅娘搖搖頭,呢喃︰

    “沒有冤屈,怎會有冤屈呢,都是命緣……”

    歐陽戎正色問︰

    “那夫人為何執著見在下?”

    羅娘目露些許回憶色,沒有立馬開口。

    這時,裴十三娘置購酒菜返回,攜帶奴僕,端盒入船。

    很快,一桌酒宴擺在眾人面前,各自盤膝落座。

    裴十三娘在歐陽戎身旁重新坐下,為他倒酒,歐陽戎直接接過她手中酒壺,身子前傾,對面的為琵琶婦人倒了一杯酒水。

    羅娘手攥撥子,未動酒杯。

    一直一動不動的她,某一刻,突然隨手下揮,牽動起一根琵琶弦,弦拉起,又彈了回來。

    “錚——!”

    一道鏗鏘琵琶音回蕩畫舫。

    清音嘹亮,愈顯江水寂靜。

    眾人聞聲,像是收到琵琶曲開始的信號,也安靜下來,目視羅娘。

    琵琶婦人轉緊琵琶軸,用撥子拉動細弦,又接連試彈了幾聲。

    尚未成曲調,可這琵琶音就已經非常有感情了,令畫舫內本就要離別的眾人動容。

    特別是葉薇睞。

    察覺到什麼,歐陽戎低頭看去,發現小丫頭的手不自覺的攥緊了他手腕,攥的指尖發白。

    琵琶聲回蕩船內,弦弦淒楚悲切,隱含哀思,似在訴說某種不得志。

    羅娘低著頭,隨手連續地彈個不停。

    光是這琵琶聲,好像就已經說盡心中無限往事了。

    外加上她的悠悠嗓音,響徹在歐陽戎與眾人耳畔︰

    “說起來……奴家與小大人也算是故人了。”

    儒衫青年酒杯停頓︰

    “故……人?”

    婦人懷抱琵琶,卻半張笑顏燦爛︰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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