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親密挽他肩膀的謝令姜。
歐陽戎倏忽明白離裹兒為何要裝傻演戲了。
果然只是女人才最懂女人。
特別還是同樣清高孤傲的優秀女子。
只是歐陽戎有一點沒有想通,
離裹兒為何突然幫他解圍。
明明她可以裝受害者,將所有問題全推到他身上,安然看戲的。
歐陽戎不禁後知後覺回想起,不久前離裹兒打開大門、被他闖進去後的一系列羞恥反應。
話說,她當時是誤會了什麼來著,以為情傘和肚兜兒、褻褲全是他送給她的?
旁邊的謝令姜轉頭看了看皺眉思索的歐陽戎,等了會兒,悄悄問︰
“大師兄在想什麼呢?”
歐陽戎回神,報了個標準答案︰“在想你。”
“騙人。”謝令姜翻了個可愛的白眼,嘟嘴道︰“我猜,定是在想某位美人。”
歐陽戎微微瞪眼,小師妹有讀心術?
“所以大師兄想得真‘美’哩。”她又點頭補了一句。
看著謝令姜一雙柳葉眸狡黠眨巴,歐陽戎反應過來,
他嘆息︰“綰綰猜的真準啊。”
謝令姜卻忽地歪頭看他︰“大師兄剛剛怎麼有點慌,說吧,那美人是誰?”
歐陽戎轉臉,滿目困惑︰“啊,還有比綰綰更美的?”
二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好一會兒。
謝令姜,桃腮微暈,挪開清眸,撇嘴說︰
“淨哄我,可說實話,裹兒妹妹難道不好看嗎?”
歐陽戎東張西望,假裝沒听見。
笑死,只有直男笨蛋,才在女人滿臉真誠的讓你說實話的時候,真說實話。
某位立志要與直男劃清界線之人心里道。
歐陽戎不答,謝令姜也沒糾結,果然,女人情緒善變,很快略過了這個話題。
歐陽戎想起什麼,問︰“某人怎麼又換回了稱呼?”
謝令姜不好意思道︰“喊習慣了,總覺得這個順口,要不我視情況吧,若是人前害羞,就不喊檀郎。”
“也行,隨你。”
歐陽戎輕輕點頭,又問︰“那剛剛在隔壁院子,怎麼不改口?”
謝令姜俏臉正經︰“這樣喊,某個外人听起來,會親密些哩。”
歐陽戎不禁多看了兩眼她,似是在問,有必要嗎?
“那我也喊回小師妹?”
“不要,就喊綰綰。”
還沒等歐陽戎問為什麼,謝令姜理直氣壯︰“我才不小。”
“那師兄我大嗎?”
“滾蛋。”
二人打情罵俏間,返回到隔壁那座栽種蘭花的閨院。
謝令姜有些迫不及待,逐一打開了三把新傘。
披狐白裘的倩影屹立庭中,月下撐傘,螓首微昂,瀏覽完傘面上的三句情話。
歐陽戎側目看去。
只見仰頭張望的俏佳人,柳葉眉蓉一笑開,兩頰笑渦,有霞光蕩漾。
遠勝天上月。
歐陽戎出神。
謝令姜撐起新傘,每看完一遍傘上面的情話,下一瞬,她都緊張地合攏傘骨。
傘抱懷中,微垂螓首,羞怯不語。
三把傘,每一把,皆如是也。
全部看完,謝令姜芙蓉小臉紅透,盯著繡花鞋的腳尖。
歐陽戎直問︰“喜歡哪一句?”
“不告訴�耤I br />
歐陽戎看著她守財奴似的、緊緊懷抱三把情傘的小模樣,搖頭︰
“又沒人和你搶,我繼續給你做。”
謝令姜丹唇逐笑開︰“反正都是我的,你管我。”
頓了頓,她眉梢揚起,小聲控訴︰
“大師兄以後記得送進院子,不準隨便擺在門口,給人家寫這些羞羞臉的詩句,還被人看見了,羞死人了都。
“還有這個。”
謝令姜從歐陽戎手里接過裝有輕薄衣物的小包袱,紅臉藏進懷里,嗔白了他一眼。
歐陽戎聞言,一時間都忘了欣賞美人羞容,好奇問︰
“可隔壁那殿下剛剛不是說,沒打開看過嗎?”
“她的話你也信?”
謝令姜十分肯定的搖搖頭︰
“裹兒妹妹肯定看過,指不定現在還在偷笑呢,大師兄,以後,她說的話,你只能信一半,知道沒?”
她點頭總結︰“信一半,總沒錯。”
歐陽戎不禁額汗直流︰
“綰綰,那你們剛剛聊天,關系不挺好的嗎,怎麼有這麼多彎彎繞繞……”
他話說到一半,不禁頓住,因為面前的謝令姜,正微微骨贅,眯眸瞅他。
她這小表情似是在說,男人,勸你別多問,你要搞清楚閨蜜之間這麼多事情干嘛?造反啊。
歐陽戎立馬練起閉口禪。
少頃,看了眼稍晚的天色,歐陽戎前去後廚,親自下面。
謝令姜抱著情傘與小包袱,美滋滋的返回閨樓。
半個時辰後,一樓花廳,歐陽戎從後廚走來,端上一碗面條,投喂小師妹。
卻見謝令姜端坐凳上,懷里新傘不見,卻依舊抱著那一只小包袱。
見他進來,她立馬抬頭,小聲問︰
“檀郎,這兩件小衣洗過沒?”
歐陽戎自若點頭︰“洗干淨才送來的。”
“哦。”
謝令姜微微頷首,下一霎那,她指著膝上的小包袱問︰
“這里面的衣物上,有長頭發。”
歐陽戎手一抖,差點落下面碗。
“啊,有這事?”
他走去放下碗,露出愣神表情,心中立馬想到離裹兒。
好家伙,你還試穿上了?
歐陽戎忍不住吐槽。
就在他苦思冥想如何解釋之際,謝令姜一臉平靜的點頭︰
“嗯,有兩根哩。”
他嚴肅問︰“這兩根頭發……不是綰綰的嗎?”
謝令姜搖頭︰“顏色都不對。”
完了,吾命休矣……不是,你們女人怎麼這麼細心啊?
歐陽戎無語,頓時覺得黃泥落褲襠,不是那啥,也是那啥了。
他桌前坐下,一臉正色︰
“綰綰,看來你說的沒錯,隔壁那位殿下確實打開看過,應該是她不小心落在上面的。此事我確實不知情,否則哪敢還回來給你。”
謝令姜搖了搖頭︰“肯定不是這個。”
歐陽戎心中咯 一聲。
她咬唇,定定看著歐陽戎︰“大師兄老實交代,做了什麼壞事?”
“什……什麼做壞事?”
謝令姜下巴輕點,示意了下膝上的小包袱,“和她。”
歐陽戎沉默了會兒︰
“綰綰離開這些日子,我每日想念,就像給你寫的,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未做壞事,這一點,問心無愧。”
謝令姜眉梢不禁一軟,輕聲說︰
“大師兄這麼嚴肅做何,其實你就算和她做了壞事,也不打緊,我又沒說不允許。”
歐陽戎皺眉︰“小師妹別開玩笑了,那種壞事沒有就是沒有。”
“真的?”
“嗯。”歐陽戎板臉,舉手︰“我可以發誓。”
“不要。”
謝令姜突然起身,走到歐陽戎面前。
她一雙明眸直直的看了會兒他。
歐陽戎突然感覺有一陣香風撲面,懷中與大腿上,頓時感到沉甸甸的、柔軟軟的。
嬌軀滿懷。
是佳人粉臀落下,側身坐進了他懷里。
謝令姜張開一雙藕臂,輕柔摟住歐陽戎︰
“檀郎怎麼這麼好,我,我有些慚愧。”
歐陽戎也摟住她,皺眉困惑︰“慚愧什麼?”
“慚愧這些天不在你身邊,我被姑姑帶回金陵,沒法陪伴你。”
謝令姜低頭,露出一截白如細瓷的脖頸,楚楚動人的蹙眉︰
“咱們方才傾述衷腸,牽手不久,就被迫分離大半個月,相思成災。
“況且你年方二一,本就血氣方剛的年齡,屋中明明有嬌妾美婢,卻還要為我守身如玉。”
歐陽戎越听越覺得不對勁,小師妹這副感動的模樣,和他想象中的反應相差十萬八千里?
“還好吧,想某人時,我便制傘。”他不動聲色說。
謝令姜埋首,悄悄抬手,朝他揚了揚指肚輕捻著的兩根瑩白長發,細弱蚊蠅︰
“其實,你命她偶爾穿上,假扮片刻,也沒事的,只要好好洗淨就行……”
歐陽戎看見這兩根熟悉的白毛,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你是說,葉薇睞?”
“嗯。”謝令姜有些害羞點頭,察覺歐陽戎的瞪眼反應,她微愣問︰“那不然呢?”
“沒事!”香柔軟玉在懷,歐陽戎卻正襟危坐,正色批判︰
“這皮丫頭,成天翻你這套貼身小衣,還亂掉頭發,怎麼說都不听。”
謝令姜抬手,吐氣如蘭,輕輕吹飛指間兩根銀發。
感受到懷中男子的溫暖胸膛,她懷抱歐陽戎,好看的側顏趴在他肩膀上,微眯的清眸中流露一絲追憶之色,小聲揭露︰
“記得去年在龍城,有一回,半夜,我守在漪蘭軒屋頂,你屋里傳來動靜,我前去一瞧,是葉姑娘在活動,你正熟睡……
“當時听葉姑娘透露,你與她在一起時,就喜歡喊我名字……”
歐陽戎︰“……”
“等等,龍城的時候?有……有這事嗎。”一臉懷疑。
主要是他清楚記得沒這麼做過啊。
謝令姜用力點頭︰“嗯!此事,我忘不掉,當時大師兄熟睡,並不知我來了。”
歐陽戎細思了,只好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好好好,所以你是因為這事,那夜才留衣令我烘干。”
謝令姜害羞埋頭︰
“也沒刻意吧,但在金陵過歲除時,無聊宴會上,總是難忍想念大師兄,在想彼時彼刻你在作何,于是胸中思緒天馬行空,不禁想到此事,滋味羞人難言……
“不過大師兄,你,你不是喜歡這口嗎?”
嗓音軟軟糯糯,像一根羽毛在耳垂撓癢。
“我……”
歐陽戎指肚揉眉,不知從何辯解。
話說,為何小師妹也誤解了他性癖,嬸娘她們也是,老老實實做一個謙謙君子就這麼難嗎。
所以,到底是誰造的謠。
葉薇睞肯定是一個。
回頭得盤問盤問。
目前他守正君子的清名,在身旁親近女眷中快全毀了都。
希望伯父、大郎他們不要某一天,也給他擠眉弄眼來上一句……
某人嘆氣。
不多時,二人卿卿我我完畢,眼見即將天亮。
歐陽戎今夜經歷離裹兒之事,有些勞神,沒心情做什麼過分之事。
最後,大師兄與小師妹,只以一個充實、壯闊、美好、擁堵、富足的擁抱暫時結束。
依依不舍的分離。
走之前,小師妹欲塞給他一只鼓鼓囊囊的新包袱,也不知裝有何物。
歐陽戎眼皮直跳,滿臉正氣的拒絕了。
留下擔憂不已的小師妹站在門口,咬唇蹙眉,目送遠望。
總而言之,這些熱戀情侶之間的甜蜜趣味,確實讓歐陽戎有些流連忘返。
不過,一覺醒來,他便調整了回來。
一大早,便雲淡風輕前去上值。
與小師妹的感情,帶給他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責任。
從小師妹這趟返回,獲知的消息可知,金陵烏衣巷那邊,對于他這位寒士女婿的身份,是大體默認的態度。
但生辰宴會後,謝雪娥與陳郡謝氏那邊,暫時沒有動靜。
歐陽戎也默契的沒有找媒人,去上門說親,問生辰八字訂婚。
陳郡謝氏的謹慎態度,他倒是理解。
在潯陽王府之事,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是不宜提前張羅此事的。
年前,謝雪娥能代表謝氏前來一趟,廣邀江南勛貴,為嫡女和未來女婿站台,已經是超出預期了。
歐陽戎輕輕頷首。
上午,來到江州大堂,歐陽戎收到一封來自洛陽禮部的公文。
看完後,囅然而笑。
某位法號“善導”的護國高僧,已經在路上,預計三日內,抵達潯陽城。
吏部通知江州大堂等地方官府的長官盛情接待。
“好一個護國高僧,也不知道善導大師與秀發,在洛陽那邊過的怎樣,香火錢應該忽悠夠了吧……”
歐陽戎起身,去公文發放下去。
翌日,夜,歐陽戎再次夜出,潛入潯陽王府。
在書房內,他告知了眾人,善導大師之事。
離閑等人笑逐顏開。
善導、秀發等東林寺僧人,算是龍城故人了,再次相聚,自然噓唏。
歐陽戎轉頭,告誡離閑伯父,須給即將修建的大佛祈福一事做好準備。
會議散去,趁小師妹被韋眉叫走,歐陽戎忍不住朝離裹兒道︰
“殿下留步。”
某位夜議全程都神色淡漠的梅花妝小公主,腳步頓住,頭不回問︰
“公子何事?”
歐陽戎壓聲︰“多謝了。”
“謝什麼呢?”離裹兒語氣滿是疑惑。
“那日之事。”
“歐陽公子別瞎套近乎,那日,什麼事也沒發生。”
離裹兒搖搖頭,走出門。
見看著這道冷漠遠去的背影,歐陽戎抿了下嘴。
旋即轉身,去尋小師妹。
夜,深。
某座閨閣。
三樓房中,有白裙翩翩、額間點梅的小女郎夜起,默默行至窗前。
伸出小手,似是承接窗外月光。
俄頃,嫩白手心上,有一團皺巴巴的紅簽紙,無聲展開。
月輝落入紙面墨字上。
窗前,有佇立月下的佳人孤影,形似低頭。
她有些發呆,嘴中輕念︰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隻。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