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時間越來越短,天的黑越來越近,灰蒙蒙的暮色還沒有完全落進葉家的院子,葉家祖母就躺下了,她有點累,也有點困,今兒她和吳家老人訴了訴憋在她心里好長時間的一席話,好像掏空了她的大腦,她的大腦空空蕩蕩的,又暈暈乎乎的。
樓欄桿前,新麗默默無語地站著,她的目光時不時掃向祖母躺著的臥室,她心里有一絲不安,這似不安讓她驚悸,讓她心里突增或多的傷心與擔心。
新新和新菊還小,他們永遠不知道危機正一步一步逼近葉家。新麗更不想用過多的話嚇唬他們,她也知道,新新和新菊心里也很在乎祖母,他們也怕祖母生氣,更擔心祖母生病。
“不要打擾祖母,看祖母的樣子她心情不太好!”新麗走近書房。新新和新菊在窄窄的書房里追逐。
“那哪是不太好,俺看很不好,祖母臉色很難看,也許是和吳家大娘生氣了!被那個老殘疾氣出病來了!”新菊呲牙咧嘴。
“不許胡說,吳家大娘也沒說什麼,你不也听到了嗎?”新麗狠狠白楞著新菊,“祖母說不許背後說人家壞話,咱們更不應該說吳家大娘的壞話,她是個好人,也是一個可憐的老人,今兒,她還給咱們送來五六個小地瓜,還有三個土豆,還有一捧花生,你不也听到祖母連聲說謝謝嗎?這個時候,誰家也揭不開鍋,吳家大娘能想著咱們就很好了,她老人家一點也不像她的那個兒媳婦,只進不出!”
新菊撇著小嘴不再言語,新麗看著一旁沉默寡言的新新,“新新,你去睡吧,俺來等英子姐。”
“嗯”新新點點頭。
“新新都比你懂事!”新麗斜了一眼新菊。
新菊撇著嘴角,一臉的不服氣。
的確新新比新菊懂事,並且還很討人喜歡。不僅葉祖母喜歡他,新麗和英子也喜歡他,就連柳巷子的四鄰幾乎都很喜歡他。
幼小的新新在飛馳而過的時間里長大,過了年他就八歲了,他的個子不算矮,就是有點瘦,雖然沒有瘦的皮包骨,他的臉上只剩下了高高的鼻梁。用葉祖母的話就是,俺新新惹人親,走到哪兒都能混口吃的,沒有多,也有少,餓不著。的確如此,柳巷子里的人大多喜歡乖巧懂事的新新,見了老的他就喊爺爺奶奶,見了少的他就喊哥哥姐姐,叫的人心里甜甜的、美美的,被叫的人手里只要有吃的都多多少少給新新一口,新新也不白吃人家的,他常常把撿來的樹枝或者樹葉,還有扎人的松枝送給人家升煤爐。柳巷子里的人,除了吳家那個女人以外,大家都很照顧年幼的新新,尤其朱家老伯,新新經常幫老人拉風箱,老人經常把煤爐灶里放幾個地瓜,烤熟了他就讓新新抱回家分給祖母和新麗新菊吃。
新新一般不會在朱家開水鋪子待很久,朱家另一個男人讓他害怕,只要看到那個男人在家,新新就繞著朱家開水鋪子走。
夜的風吹到了新麗的身上,新麗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
“俺和新麗姐一起等英子姐!”新菊一下抱住新麗的胳膊,她討好地盯著新麗的眼楮,“好不好?”新菊知道在葉家新麗就是老大,院里的事情她說了算,院外的事情有英子姐。
新菊雖然年齡比新麗小一歲,她非常聰明,她不僅會看別人臉色行事,更會用言辭討好他人,但,吃虧的事兒她不做、不听、不攬……
“好,俺先去廚房看看,把那幾個碗洗出來,你盯著院門,不許打瞌睡!”新麗一邊說著一邊鑽進了廚房。
英子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她進了院子把她手里的煤袋子放在了牆角,黃丫頭在她腳邊蹭了蹭,英子慢慢蹲下身子撫摸了一下它的頭,她想說什麼,什麼也沒說,她沒有好吃的給黃丫頭,她心里覺得對不起黃丫頭,她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上樓,她在洗手間洗了洗手,她一邊擦著手,她一邊慢騰騰走出洗手間,她抬頭看看葉祖母她們的房間,沒有燈光,英子想,也許她們都睡了,她準備推開旁邊自己臥室的門,突然門從里面打開,英子嚇了一跳,新麗新菊捂著嘴巴從里面沖出來。
“呵呵,嚇俺一跳!”英子笑了,“你們怎麼跑到這兒來了?怎麼還不去睡覺,讓祖母知道一定責怪你們!”
“祖母已經睡了,她累了,她早早躺床上了……新新也睡了,他也累了,他今天撿了一天的樹葉和樹枝,後院堆了好多呢!……新新懂事了……”新麗在表揚新新,“他也知道干活了!”
“英子姐,我有好吃的給你,不,是祖母讓我們給你的!”新菊從她身後拿出一個碗,碗里裝著兩個小地瓜,還有幾顆花生米。
英子咽了一下口水,她真的餓了!她看看新麗,又看看新菊,“哪來的?你們吃了嗎?”
“我們吃過了,這是吳家大娘送過來的。”新麗看著英子的眼楮,“祖母說,這一些給你吃!”
“奧,這麼多,俺吃不了。”英子想伸手去拿一塊地瓜,她猶豫了一下,“吳家哪兒來的?這麼多好東西!”
“她說是她兒子去郊外撿來的!”新菊看看新麗,兩個女孩互相眨眨眼楮,似乎她們嘴里還有什麼秘密。
“英子姐,吳家大娘看好你了,她說,她說將來讓你做她孫子媳婦!”新麗一邊笑著,一邊看著英子的眼神說。
“不可以!”英子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英子眼前瞬間出現了那個說話刀光劍影的吳窮,那個家伙傲慢無禮,並且目中無人。
“祖母沒同意,她說你不是葉家人,她做不了主!”新菊呵呵笑著看著英子慪氣的表情。
“嗯”葉祖母還是有主意的,英子心里想。
“讓我們跟你一塊睡吧!”新菊一邊說著一邊往床上躥。
“不行的,祖母不讓我們打擾英子姐休息!”新麗使勁拽住新菊的胳膊,“快下來!”
“明天不是休息嗎?是不是英子姐?”新菊怒著嘴巴不情願地白楞著新麗,“一宿也不可以嗎?”
“祖母怎麼了?她今天怎麼睡得這麼早?平日里你們都睡了她還在等俺呢。”英子皺著眉頭,她覺得葉祖母這幾天一定有什麼心事。
“她這幾天不太好受,可能前幾天吃煤渣吃的吧?”新菊壓低聲音嘟囔說,“希望以後咱們家能有好吃的,就是地瓜也比煤渣好吃!”
新麗急忙拽拽新菊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說話。听了新菊的話英子上前一步一下抓住新麗的肩膀,“新麗,你說,你告訴俺實話,你們也吃過煤渣,是嗎?”
新麗搖搖頭,又點點頭,“祖母不讓我們告訴你,今早上你沒有帶午飯,祖母就難過了一天,所以她早早就睡了!”
英子沉默了,她感覺葉家真的快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了,葉祖母為什麼早早睡覺?一定怕餓……如果可以,她真想長一雙飛毛腿,她回一趟老家,把家里大缸里的糧食背到青島來。
英子太天真了,這個時候的崔家也已經無米下鍋,日本鬼子天天下鄉來搶糧,天天下來殺人放火,崔家的糧缸已經見底,只剩下地下室里的幾缸黃醬和咸菜,也被張伯送到了大澤山,那里的抗日游擊隊員更是只吃咸菜喝涼水。
“你們快去睡覺吧!俺累了!”英子一邊看著桌子上放著的地瓜,她一邊沉思,她心里有了主意。
新麗新菊走出了英子的臥室。
英子抓起桌子旁邊的一個布袋,她又抓起一塊地瓜,她悄悄下樓,樓下黃丫頭听到聲音豎起了耳朵,當它看清楚是英子時它喘了幾口粗氣,英子把她手里的地瓜放到黃丫頭的嘴邊,黃丫頭嗅了嗅,它抬起頭看著英子的眼楮,意思是問英子,你吃了嗎?
“俺吃過了,俺剛剛也吃了一塊地瓜,還吃了幾顆花生,俺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看門!”英子的手撫摸過黃丫頭的脊背,黃丫頭真的已經皮包骨了,可憐的小家伙,讓你跟著俺受苦了,俺又不敢把你放出去,俺怕那一些瘋子把你吃了,所以,你就好好在家里待著吧,餓了你就多喝點水,像俺一樣多喝水撐撐腸子,英子苦笑了一下,眼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流到了她的嘴邊。
英子悄悄走出了葉家院子,她瘦小的身影穿過了幾個小巷子,她知道只要沿著那條水溝往北走,走下去,再鑽過一個橋洞子,然後過了橋洞子就到了水清溝,過了水清溝就會看到一片土地,那兒是種玉米和地瓜的耕田。
夜真的很冷,冷冷清清的月光在天空上的烏雲里穿梭,偶爾照在田埂上。不遠處是玉米田,田里只有高高的、枯燥的玉米桿在冷風里顫抖,傳來“唰唰”的聲音,好像那里埋伏著千軍萬馬,英子不由自主打了幾個冷顫,她蹲下身,她仔細看看腳底下,似乎是幾壟白菜田,壟面上有幾點亮亮的東西,那東西很有規律地灑在四周,是白菜葉?!英子又驚又喜,她蹲下身子,她的手摸到了涼颼颼的、冰瑩的白菜葉,冰碴寒到骨頭,她都沒覺得冷,此時她只有滿心的歡喜;她也摸到了干枯得像羽毛翅般的白菜葉,用手一踫就發出脆裂的聲音,那一層已經不能吃了;只要是有冰碴子的,就說明這層白菜葉還有厚度,內含有一定的水汁,至少可以煮著吃。
英子一邊小心翼翼摸索著冰涼的白菜葉,她一邊想,她想起了她大嫂秋霞用豬肉炖的大白菜,那麼一大湯鍋,里面還有粉條……真香!英子咂咂嘴巴,嘴巴里似乎生口瘡了,疼疼的、砂咧咧的感覺,有多長時間沒吃青菜了?英子好像已經習慣了忘記時間。
“唰唰唰”不遠處的玉米田里傳來了風聲,那似乎不是風聲,有人!英子慢慢站了起來,她緊張地看過去,的確有兩個黑影出現在玉米秸的後面,英子哆嗦著嘴唇,她想喊,“汪汪汪”突然她身後傳來了幾聲熟悉的狗吠,英子嚇了一跳,那分明是黃丫頭的聲音,黃丫頭什麼時候也跟來了?她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
“黃丫頭,是你嗎?”對面玉米田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喊黃丫頭的聲音,英子皺皺眉頭,那聲音不是吳窮嗎?!那個傲慢無禮的家伙怎麼也出現在這兒?他身邊的那個人一定是他的父親,他們來了多久了?
英子抬起眼角斜視著那兩個黑影,她情不自禁地撅起了嘴巴,她心里想,不願意看到誰,偏偏看到誰,你說怪不怪啊?
听到吳窮的聲音黃丫頭停止了吼叫,可以看出它對吳窮從陌生已經變成了熟悉。
黃丫頭慢慢走近英子,它乖乖地靠在英子的腳下,它的眼楮注視著吳窮他們。英子瞥了一眼吳窮他們爺倆,她什麼也沒說,她又蹲下身,她一手拖著布袋,她一手繼續摸索著尋找帶著冰碴的白菜葉。
突然,黃丫頭警覺地豎起它的兩只耳朵,它似乎听到了不一樣的聲音,那聲音由遠而近,是摩托車摩擦堅硬地面的聲音:“突突突”“轟隆轟隆”。
“鬼子?!黃丫頭,告訴你主人,鬼子,快,快藏起來!”吳窮壓低聲音向英子這邊呼喊。英子急忙拖著布袋子往前跑了幾步,“撲通”,英子被不高的壟埂絆了一跤,她的嘴巴啃到了冰冷又堅硬的泥塊。
“什麼人?”不遠處的小路上傳來了摩托車剎車的聲音,還有惡狠狠的吼叫聲。
英子嚇得哆哩哆嗦不知應該站起來好,還是就這樣趴著好?
“快過來!否則開槍了!”一個鬼子嘴里喊著不流利的中國話,同時還傳來拉槍栓的聲音。英子真的害怕了,她竟然膽戰心驚地站了起來。
“趴下!快趴下!”吳窮在低聲喊叫,突然他的嘴巴被他父親的大手捂住了。
“啪啪啪”子彈在英子耳邊飛過,英子嚇得尖叫一聲“啊”。
黃丫頭“騰”空而起,它一下把英子撲倒在地。
這時,從摩托車上下來三個鬼子,他們嘴里不知嘟囔著什麼,他們滋著牙狂笑著,“是,是一個女孩!”
“放開我,我要去幫幫英子。”吳窮摸摸他腰里的一把砍刀。
他父親的一只大手仍然捂在他的嘴上,另一只大手緊緊抓著他的胳膊,他無法向前邁動一步,他的眼楮緊緊盯著三個鬼子。他看到了三個鬼子向英子撲去,他想他必須掙脫他父親的大手,他要去救英子。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他們三個人,他們還有槍!”吳窮父親一邊狠狠抓著吳窮的胳膊,他一邊壓低聲音嘟囔著。
“不,不可以,英子是妹妹的朋友,俺不能見死不救……”吳窮終于掙脫了他父親的大手,他舉著砍刀沖出了玉米田,他嘴里喊著,“英子,別怕,俺來救你!小鬼子,你爺爺在這兒等你很久了……”
鬼子發現了吳窮的身影,他們調轉了槍口,他們向吳窮再次舉起了槍,子彈在吳窮跳躍的身前、背後、頭頂亂飛。吳窮父親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知道他必須救他的兒子,他不能再猶豫了,“騰”他躥出了玉米田,他一下把他兒子撲倒在地上。
趴在地上的吳窮嘴里依然在喊,“小鬼子,俺要砍下你們的頭!”
這個時候,英子和黃丫頭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鬼子的腳步越來越近,甚至,英子已經听到了他們的喘息聲。
突然,不遠處傳來了雜亂又風風火火的腳步聲,還有拉槍栓的聲音,說時遲那時快,“啪啪啪”三個鬼子應聲倒下。
趴在地上的吳窮驚慌地從田埂上跳起身來,他張皇失措地看著站在英子身後的三個身影,一個高高大大的身影讓他非常熟悉,其他兩個身影比他高不多少,他們是誰?吳窮瞪大了好奇的眼楮,他滿心、滿腦子的問號,更多的是喜出望外。
“汪汪汪”黃丫頭突然歡叫起來,它一邊用嘴巴拽著英子的棉襖,它一邊低低地叫著。
趴在地上的英子顫顫抖抖從地面上抬起眼角,她驚恐地張望著,只見她身邊站著兩個身影,還有一個身影就蹲在她的眼前,“英子,是你嗎?剛剛,剛剛俺听到有人呼喊英子∼”一個熟悉又親切的聲音飄進了英子的耳朵里。
“二哥,二哥!俺是英子,俺就是英子呀!”眼淚像奔騰的小河,瞬間流進了英子的嘴巴里,“二哥,俺怕!”
眼前的人正是英子二哥崔英昌。
“英子,別怕,別怕!”崔英昌把英子從地面上拉起來,“英子,你,你怎麼在這兒?你在做什麼?”
英子再次撲進崔英昌的懷里,她滿心的委屈變成了嚎啕大哭。
“英子,別哭,妹妹別哭!”崔英昌知道他妹妹心里有好大的委屈,更知道他妹妹的不易,看著妹妹傷心哭啼他心里塞滿了淚水,此時此刻他不能流淚,他只能把對妹妹的心疼與內疚深深埋在他心里。突然,他想起了什麼,他拉著英子的手走近另外兩個身影,“妹妹,你看看這是誰?”
“英子妹妹,俺是新修呀!”新修的嗓音已經變了,他長大了,長成了大男孩;他也長高了,足有一米八的大個子。
“新修哥,真的是您?俺說呢,黃丫頭不咬您!”英子抬起襖袖擦擦她臉上的淚水,她有點不好意思。
“不是這樣,黃丫頭的主人也在這兒,黃丫頭對他有感情……”新修的眼楮瞄著他身旁的另一個大個子,這個大個子有一雙漂亮的大眼楮,這雙眼楮在黑夜里炯炯有神,英子覺得這雙眼楮似乎在哪兒見過。
“他是家興,你們應該在兩年前就認識了,他才是黃丫頭的主人!”新修拽拽家興的胳膊,“是不是家興?你說話呀!”
家興急忙說,“不,黃丫頭真正的主人是她,不是俺,俺只替她看護黃丫頭一年還不到呢!”
“好了,趕緊把鬼子丟棄的武器收拾收拾,把它們藏好了,咱們回來再帶走……城里鬼子一定听到了槍聲,他們一定會安排其他鬼子來調查這邊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咱們必須馬上離開這兒!”崔英昌滿臉嚴肅。
“您,您是那天那天救俺的大個子!”吳窮擠到了崔英昌身邊,他用崇拜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著崔英昌,“您,您是八路軍嗎?”
崔英昌沒有回答吳窮的話,他看看吳窮後面的那個男人一眼,“今天看到了什麼,發生了什麼,希望大家不要說出去!拜托您啦!”
“俺,絕不會說出去!”吳窮抬起他的拳頭砸在他的胸膛上,他一邊笑眯眯地看著崔英昌,“您帶上俺吧,俺以後跟著您干,殺鬼子!”
崔英昌還沒有回答吳窮的話,吳窮的爸爸急忙張皇失措地搖頭擺手,“不能呀,不要,不要!您不要听孩子胡說八道!”
“大叔,俺不可能帶走您的孩子,您放心!”崔英昌又把他目光轉向吳窮,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你就是那天在啤酒廠門口殺鬼子的少年?你,很勇敢,但,不能盲干,更不能為了殺一個鬼子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全,看你父親語氣就知道,你是你家里的頂梁柱!”
“嗯,他是俺吳家單傳!”吳窮父親語氣沮喪又擔心,“家里靠他呀!可是,他性格倔強又冒事,讓俺不放心呀!”
“俺看到了,他很勇敢,剛剛他為了救英子而不顧個人安危,讓俺佩服!是一個好少年!以後,你一定好好照顧你的家人,一定珍惜生命……”崔英昌一邊對吳窮說著,他一邊把頭轉向英子,他輕輕喊了一聲,“妹妹,以後,你一定好好照顧自己!”崔英昌語氣略帶難過與擔心,他心里還有好多話要囑咐英子,他猶豫了。少頃,崔英昌把他臉又轉向吳窮和吳窮的父親,“今兒俺謝謝您父子,英子是俺妹子,以後還拜托您照顧,今兒,麻煩您,把俺妹子帶回去吧!謝謝!”崔英昌給吳窮的父親鞠了一躬。
吳窮急忙擺手,“哪里?今兒又是您救了我們,我們什麼也沒做!”
“我們要走了,大叔,英子就交給你們爺倆啦,只是,俺再次拜托您,不要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說出去!”崔英昌明亮的眼神落在吳窮父親的臉上。
“放心,放心!”吳窮父親向崔英昌使勁點頭,“俺誰也不說!”
崔英昌帶著新修和家興急急忙忙消失在黑夜里。吳窮傻傻地站在原地很久,他一直用羨慕的眼神眺望著崔英昌他們已經看不見的背影,他滿臉都是崇拜。
“快走吧!臭小子!”吳窮父親拽拽吳窮的胳膊,“再不走,鬼子就來了!”
風停了,天快亮了。
第二天早上,英子沒有起床,她昏昏迷迷睡著了,睡夢里她夢到了她母親王氏和她大嫂秋霞,她們在忙活佷子順的生日,家里來了好多客人,唯獨不見英子三哥崔英茂和英子三叔崔耀宏,還有英子三嬸揚玉也不見蹤跡。
朦朧之間,英子听到樓下院子里傳來葉家祖母驚慌失措的聲音,葉祖母在喊新麗,她老人家聲音很小,“你們快來看看呀,黃丫頭腿上有傷,好像擦了一層皮去,血都凍了,這是怎麼回事兒?”
新菊從廚房疾跑出來,她向著樓下喊,“祖母,廚房里有白菜葉,好多,好大一袋子呀!”
葉祖母一愣,她急忙忙勾著背上樓,她邁進了廚房,她看到了一個長長的布袋子,布袋子里塞得鼓鼓的,廚房的地面上還有一團水,她急忙伸手往布袋里掏了一把,的的確確是一些快化了冰的白菜葉,葉祖母心里不由抖了一下,她心酸的說不上一句話,她躡手躡腳又走下樓。新麗新菊向老人圍攏過來,新麗看著葉祖母低垂的眼楮,輕輕說︰“祖母,英子姐的鞋子上都是泥,昨天她下班回家時還很干淨,俺看到了!”
“嗯,俺知道,俺知道,你們千萬不要鬧呀,讓你們英子姐多睡會兒,待會兒祖母給你們煮白菜葉吃,只是,家里沒有油,也沒有肉,咳!”
“只要不吃煤渣,吃什麼都可以!”新菊揚起她的小臉欣喜地看著葉祖母。
葉祖母全身一抖,她急忙把新菊新麗攬進她的懷里,“孩子們,祖母對不起你們呀!你們都是苦命的孩子呀!”
看著葉祖母淚眼婆娑,新麗新菊也抱著葉祖母輕輕抽啼。
“祖母,俺剛剛還要告訴您,新新不在房間里!”新麗抬起淚眼看著葉祖母的眼楮說。
葉祖母點點頭,“俺知道,他去撿柴火去了,他說,快過年了,他要多撿點……”葉祖母的眼淚再次從她深深的眼眶里流下來。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還有輕輕敲門聲,黃丫頭垂著頭慢騰騰走近院門口,它抬起頭想叫又沒有叫。
“可能是熟人!”葉祖母踮著她的一雙小腳邁向院門口,她嘴里絮絮叨叨,“這個天,快下雪了,能是誰呀?”
“老人家,俺是書店的宋先生呀!”院門口外傳來了宋先生溫和的聲音。
“奧,是宋先生,快,俺給您開門!”葉祖母一邊打開院門,一邊回頭看看新麗新菊,“你們去找找新新,讓他快回家,這天要下雪啦!”
“嗯”新麗新菊跳躍著沖到了院門口,宋先生邁進了院子,新麗新菊一邊急忙向宋先生鞠躬,一邊嘴里喊著,“宋先生好!”
“好,快去找弟弟吧,待會回來給你們桃酥吃!”宋先生晃晃他手里的桃酥,桃酥的油漬已經滲透了包裝紙袋,看著就香。
“好!”新麗新菊咂著嘴巴沖出了院子。
“來,宋先生,咱們到一樓坐會兒,俺給您倒杯熱水喝,暖暖身體。”葉祖母在前面慢慢走著。
宋先生跟在葉祖母的身後,他看著老人清瘦的身體像個大蝦一樣彎著,他心里很難過。
“老人家,對不起,俺回了趟老家,所以,好久都沒來看您了,您受苦了!”宋先生語氣哽咽,他知道葉家自從葉靜犧牲後就失去了收入,雖然組織給了老人一些撫恤金,那只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啊,葉家有這麼多孩子,這一些孩子正長身體的時候,又能吃,又沒得吃,真不知他們怎麼熬過這個冬天?
“老家的人好嗎?”葉祖母撇開了宋先生的話題,她一邊走到桌邊抓起暖瓶,她另一只手抓起桌上的茶碗,“宋先生,那種吃飽飯的日子一定不遠了吧?”
宋先生抓起他鼻梁上的眼鏡,他又抓起他的衣襟擦擦眼鏡片,他順勢擦去不知什麼時候滑到他嘴角的淚水,他抬起頭看著老人沉靜的模樣,“都好,都好,那種好日子不遠了!請您相信俺,這次回趟老家,俺看到了那邊人活的比這邊好幾倍!”
“那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