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而已,不是事兒。
挨餓是明星的職業素養。更何況這條魚營養豐富,肉多飽腹。就是海水比較難下咽。
陸海不知躲到哪去了,到了夜里都沒有再出現。崔水水吃飽了,精神也恢復了七八成。她不敢再拿起那些苔蘚當衣服,反正陸海也不在,她可以安然袒露自己完美的身體,在星空下閑游散步。
遠處的楓城,天空似乎一團糟,跟小島上空完全不一樣。但她無法看得更清楚,心里突然想起媽媽,淚水便又涌上眼角。
真的能回去嗎?陸海他憑什麼保證?
他甚至都沒說過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
溫暖的海風撫慰著她光滑的肌膚,讓她有了一絲睡意。
醒來後,月亮已經落到了另一方。崔水水是被一聲巨響驚醒的,起初還以為是那些艦艇又在開火。但見海岸線漆黑一片,倒是小島的另一邊,升起了一片幽幽的藍光,在黑夜里重新勾勒出小島那怪石嶙峋的古怪輪廓。
“陸海?”崔水水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
第二天,也不見陸海回來。崔水水第一次發現自己那麼的想他。想著媽媽的時候會憂傷,但是想著他,卻總有一絲暖暖的東西在心頭流淌。羞澀,但是很踏實的感覺。
這是戀愛的感覺嗎?
瘋了,崔水水,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和一個來歷不明,奇奇怪怪的男人愛上。
說好的兩天,第三天晚上了,陸海還是未見蹤影。
她的新開始動搖了,是不是那家伙拋棄了她,自己偷偷離開了呢?
這該死的男人!崔水水抱著膝,坐在斷橋盡頭,各種情緒涌現,終于忍不住抽泣起來。
那片藍光再次閃現,這次並沒有伴隨有響聲。崔水水的頭發被一陣風揚起,她撩開臉上的發絲,感覺背後有動靜,回頭一看!卻見陸海赤裸裸的站在洞口前。手腕上那串奇怪的鏈子正忽忽的閃著藍光。
崔水水像抓住了最後的稻草,剛想站起來跑過去,但馬上又別過臉去,嘩嘩的大聲哭了起來。
“你怎麼了?”陸海問。
“你不是說兩天嗎?為什麼騙我?我以為……我以為你跑了!”崔水水第一次表現出這麼生氣的情緒。在楓城,人們都稱她為冰美人。她扮演的角色,都從來沒有過這種風格。
話說完,她感覺自己失態了,立刻緊緊閉上眼楮。臉一陣發燙。
陸海說:“對不起,要你多等了一天。”
他真想過去抱著她。可是,還不到時候。
崔水水抱頭抵在膝蓋上,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抽泣聲。
“準備一下吧,把青苔穿上。我帶你回去。”
崔水水這才起來轉過身,看見地上有一大塊新弄的苔蘚。陸海早已經轉身背對著她了。
不是說了這苔蘚咬人吸血嗎?為何又叫人穿上?
崔水水想問清楚,突然覺得自己好煩人,听他的不就是了嗎?她走過去拿起苔蘚,這塊苔蘚很明顯是陸海細心撕下來的,很完整,很大一片。她撿起來,有點害怕,有點猶豫,但最後還是卷住自己身體的重要部位。
崔水水看到陸海的背,那些子彈孔好像都消失了很多,但是整個背部,還是殘跡滿布,十分丑陋難看。這讓崔水水一陣心痛。
“好了嗎?”
“嗯。”
陸海轉回來,崔水水的目光趕緊避開他那傲然之物。
睫毛上卻還掛著細碎的淚珠。
“等會,無論如何,不要睜開眼楮,只要……抱緊我。”
“抱緊……你?”崔水水默默走過去,張開雙手。
陸海後退一步:“嘿!等……等先!”
崔水水感到臉滾燙滾燙的,趕緊縮回雙手,又害羞又生氣。
她是生自己的氣,怎麼好像渴望和他擁抱一樣?明明前幾天才又扇了人家耳光。
陸海解下手腕的鏈子,那是由一串稜形的殼片,串成的大圈圈,做項鏈都嫌大,陸海平常就那樣團成幾個圈,戴在手上。
崔水水想起第一次注意到這串鏈子,就是在家里那次,無意從窗口看到柴房外洗澡的陸海的時候。
真奇怪,認識這個家伙才多久,就已經見過他那麼多次赤裸的身軀。難道都是天意如此麼?
“閉上眼,在心里。”陸海的聲音放低,帶著一種奇異的、引導催眠般的魔力,“一直想著,那個你想要去的地方。不要被外界,任何東西,干擾,想著回家,你就能回家。”
他艱難地喘息著,語句斷斷續續,卻字字清晰敲擊在崔水水封閉的感官上。
楓城……家……媽媽,我要回到媽媽身邊……
崔水水瞬間沉浸在回憶里,全身心地進入這唯一的溫暖想象中,幾乎忘了周遭的一切,連冰冷的海風都感覺不到了。
陸海看著她因陷入回憶而微微放松、流露出些許柔軟依賴的側臉,眼神復雜得無以復加。他移開目光,顫抖的左手緩緩抬到自己右手的手腕處。他把錢麟的鱗片結合處那根小柱子解開,握在手里,散開成了條狀的鱗片足足有一米多長。然後他捏著一端,插進小柱子橫截面一道奇細的縫隙里。
手鏈變成了一條軟鞭。
崔水水完全陷入對母親的想念里,陸海走過去,把她整個人抱起來,她甚至嘴角還流露出一絲微笑。
陸海的臉上驟然騰起一股不正常的紅暈。
先忍住!
崔水水突然睜開眼,如水的眼楮,長長的睫毛,讓陸海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抱緊!陸海喊了一聲。
崔水水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閉上眼,想你要去的地方。”
崔水水拼命壓抑心底無端端涌起的奇怪的情欲,趕緊合上雙眼。
陸海仰天長嘯一聲,渾濁的眼底爆發出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之光!
“ !”
一聲細微卻極其清晰的脆響!仿佛瓷器碎裂的第一道紋痕。
嗡!!!
他一手抱著崔水水,另一手舉起那串長鏈。
長鏈開始發光,從藍色變成紅色,猛的聚合成一條直直的,鋒利無比的長劍!
兩人瞬間被紅色的強光包裹住!飛上半空,
一種無形的、浩瀚無邊的磅礡壓力,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遠古意志驟然驚醒!空間發出了令人牙酸的**!整個島嶼,連同周邊那片死水般的海域,像一塊被投入滾燙油鍋的凝固油脂,開始瘋狂扭曲變形!天空不再是一片純淨的蔚藍,無數灰黑、暗金、甚至帶著邪異血色的光流憑空出現,如億萬條猙獰的電蛇在空中瘋狂亂竄、撕咬、炸裂!
陸海要用這把錢麟劍,劃開那道封鎖著整個島嶼的無形屏障!
他不知道能否成功,他只知道,就算成功,自己付出的代價都是無比巨大!
因為,這道封鎖了世界上最堅硬的石島的力場,也就是世界上最堅硬的力場!就算用核彈,都無法沖破它。
它與島是一體的,是不該存在的怪物!
能打破它的,在這世上,只有最冷的兵器——劍!
只有劍亦當然不夠,更需要力量!這力量,唯有陸海能夠創造!
陸海從小修煉的劍法“無情譜”,正是兩者完美的結合!
遇到崔水水之前,他早已突破六重,只剩“無欲”一重。
然而這一刻,他卻要用盡畢生功力,去傾毀一道看不見的屏障。
回大都報仇的願望將永遠不能實現了。
陸海心里涌起一股悲嗆,錢麟劍發出憂郁的聲波,帶著他和崔水水,越過海面,卷起海上一連發數十丈高的巨浪,在猶如爆炸一樣的巨響里,劍尖已經無限接近那虛無的力場!
力場外,那五艘靜止的龐大艦船瞬間被卷入這恐怖的力場風暴!鋼鐵打造的巨艦在無形巨力的撕扯下發出金屬扭曲折斷的絕望哀鳴,如同一堆被肆意揉捏的破紙殼!
力場內,斷橋瘋狂震動!無數細小的碎石脫離本體,懸浮飄起!
崔水水被這劇變驚得心神劇顫,那溫暖的家的影像,在黑暗中瘋狂搖曳,幾乎就要崩解!
“別睜眼!”陸海的吼聲壓過了滅世般的轟鳴!那聲音嘶啞破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幾乎在聲音落下的同一瞬間,崔水水感到腰身一緊!
一股帶著焦糊味、血腥氣與暴烈男性陽剛氣息的熱浪猛地裹住了她!是陸海!他用盡了所有力量,護住她,如同受傷瀕死的困獸,用盡最後一絲力量護住最重要的東西!那雙滾燙的、微微顫抖的手臂,帶著毀天滅地的蠻橫力量,將她死死鎖在懷中!
阻隔著兩人的那片薄薄的苔蘚,早已經灰飛煙滅。
他們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再無一絲空隙!
深紅色的劍在空中劃開一道扭曲的裂縫,緊緊咬住陸海手中的錢麟劍!
“無喜之刃”,人間最正的力量!然而亦正因為不可避免的喜悅,崔水水緊貼身體的觸感,已經叫陸海開始失控!
“破!”陸海往前一頂!力場開始呈現七彩的顏色!它已經掉了一層!那是一層保護色!
同時被破的,竟是他修煉八年才練成的“喜”的力量。
修煉八年,就在一瞬間蕩然無存!
陸海噴出一口熱血!滴在崔水水臉上。
崔水水驚恐得幾乎無法呼吸。那禁錮的力量太強,接觸面太燙,仿佛要將她融化、壓碎!陸海的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心跳都像在她耳邊擂動的瘋狂戰鼓!他的身體在劇烈地抽搐、痙攣,仿佛懷中抱著的不是她,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正在燒穿他的五髒六腑,要將他的魂魄都從軀殼里煉出來!
然而他的手臂,卻緊得像瀕死之人的最後眷戀。
他們已經突然一重,劍尖繼續往前穿刺。力場的在他們後面重新愈合,保護色再次合上。巨大的力場完全把他們包裹!無形的摩擦發出類似超新星爆炸的閃耀!
在那空間徹底沸騰、光怪陸離的崩碎幻象之中,陸海抱著崔水水,像是抱著投入熔爐的唯一祭品。他嘶吼著,燃燒著生命與靈魂最後的星火,朝著那層隔絕人間與孤絕的無形界膜,決然繼續殺出去!
世界在尖叫,在撕裂,在扭曲的光瀑里不斷被揉搓打碎再胡亂拼接。
崔水水蜷縮在那熾熱無比的懷抱里,意識飄搖得如同驚濤駭浪中隨時會被拍碎的泡沫。靈魂被抽離又塞回,反復拉扯碾磨,耳邊充斥著難以名狀的尖銳嘶鳴和陸海胸膛里那擂鼓般逐漸衰竭、漸被恐怖雜音覆蓋的心跳聲。
“無懼之刃”!劍身化作白色的豪光,再次沖破一重力場!
“懼”的力量,陸海修煉了三年,這一擊,全部用盡,無法恢復。
這一次,陸海把血往肚里吞。
他的呼吸有點困難了。
“無怒之刃”!劃出黑水般的光波,再破一重!
“怒”的力量,陸海修煉了一年,才達到無怒的境界。
海島的力場邊緣在衰弱,陸海也在衰弱。
這是看似兩敗俱傷的斗法,然而海島的力場能夠愈合,陸海卻怕是不能了!
死亡瀕臨,陸海第一次被恐懼入侵。
“無哀之刃”,修煉了八個月。久違的哀傷此刻瘋狂地反噬著陸海。
“再忍……一忍……”陸海突然擠出這句話。
崔水水拼命抵住他的胸膛,難過開始侵蝕她的內心。
她感知到在發生什麼,卻無法看到。
“無恨之刃”,“無愛之刃”。陸海在最後關頭,把愛恨的力量擰成一股,做出最後的決斗。
“無欲”,唯一未成的境界,此刻,在最後的最後,吃盡他所有功力。
要麼生!要麼死!陸海突然吻住崔水水的朱唇,把體內的血,都輸送給她。
一聲只有百分之一秒短暫的巨響,世界突然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