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楚相蘊推開了宿舍的大門，里面卻是空無一人，似乎所有人此刻都聚在了訓練館內。
她卻未急著離開，只因她的耳邊傳來了細碎的聲響。
那是影影綽綽，听不真切的……哭聲。
楚相蘊循著這聲音走到休息室右側的書架處，輕輕低頭，便見那個熟悉的人影此時正跌坐在地，全然不顧自己的衣衫沾灰，肩膀聳動，淚滴一串串落在腳邊的紙面之上。
她從未見過裴央如此狼狽的模樣，即便是二人爭鋒相對時，裴央也永遠是一副驕傲不會妥協的姿態。仿若見到了太陽的墜落，楚相蘊並不因此感到卑劣的竊喜，反而寧願自己不曾在此。
她輕輕蹲下身將那張被淚痕粘濕的紙張撿了起來，拿在手上觀看，那是一張社團申請表，這其之上寫著裴央的名字與那注定的結果。
——宣傳部。
楚相蘊低頭查看，這上面的字跡並非是裴央自己的，更像是旁人替她做出的決定，但她卻無從反抗。
“……是玉仙嗎？”她問。
裴央將自己的面孔隱藏在陰影之中，即便是此刻，她也勉力維持著自己最後的尊嚴。
她咽下苦澀的淚水，雙手覆面，聲音沙啞地開口，“是……但也不是。”
“這是我父親寄來的。”
“……”
楚相蘊還記得裴央是瀾都人，而瀾都距離凌霄府有千里之遙，玉仙竟然能聯系上她的父親給她施壓，可以說是早有準備了。
一個孩子要怎麼做到反抗自己的家長？一個人要怎麼做到背離自己的出身？
她于原地站立沉默許久，艱澀開口，“我們去找連老師。”
“她不是對你很好嗎？第一次上課就記住了你的名字，之後你也總是和她待在一起，我們去尋求她的幫助。”
“即使你的父親已經做了決定，但面對老師應該也不會無動于衷。”
裴央一時沒有答話，只是向上伸出那雙仍在顫抖的手，從她手中奪過了那張社團申請表。
“你不知道嗎？”
“連紋纓，正是宣傳部的指導老師。”
楚相蘊怔愣在原地，任憑對方拿走她手中的紙張。
就在這氣氛冷凝之時，宿舍門外忽然響起了禮貌的敲門聲，驚醒了沉浸在自我思緒中的二人。
楚相蘊轉頭不再看起身收拾自己的裴央，她知曉對方此時需要的並不是她無力的安慰，于是只是垂眸走遠，“我去找連老師。”
她快步走至宿舍門口，一打開門就看見溫令允正維持著敲門的姿勢站在門外，二人對視一眼，擦肩而過。
明明還是夏日，但微風拂過奔跑中的楚相蘊，卻只讓她感到一陣透心的冷。
她的思緒紛亂，一會兒是笑著的連紋纓，一會兒是玉仙的背影，最後腦海中的畫面定在哭泣的裴央身上。
我早就應該知道的，她想。
畢竟她與連紋纓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在她的家鄉，陳萬徑的家中。竹清那時就與她推測，連紋纓來的目的或許正是為了“推廣”謬詳制作的那樣空間靈器。
凌霄府宣傳部的，連紋纓老師。
她此時應該正在訓練館內，楚相蘊還記得自己曾經在前排瞥見過連老師的身影，她穿過洶涌的人群，終于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
周圍觀眾們此時仍沉浸在激動人心的比賽中，吶喊聲快要刺破她的耳膜，她一邊小聲說著對不起，一邊艱難地擠到了連紋纓身旁。
她還未說話，連紋纓便注意到了她的到來，明明是同樣的笑，但楚相蘊卻總感覺有什麼不一樣了，她盯著連紋纓，沒有說話。
連紋纓似乎游離在熱鬧的氛圍之外，雖然做著與旁人別無二致的鼓掌歡呼動作，但擂台之上選手的勝負卻無法牽動她的心弦，對她來說仿佛只是逗趣的樂子。
她見楚相蘊一直沒有說話，從口袋中拿出一顆球狀似的物品，輕輕一按，靈力就將二人共同包裹，鼎沸的人聲瞬間退去，世界安靜的像是能听清自己的心跳聲。
“怎麼了嗎？”她看向楚相蘊，笑意未減半分。
“……連老師。”楚相蘊從不會拐彎抹角，“你早就知道，玉仙要逼迫裴央加入宣傳部了嗎？”
連紋纓長睫微顫，她並未直接回答楚相蘊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開口，“你是在質問我嗎？”
“如果你覺得是的話。”
連紋纓輕輕蹙眉，“你變得不可愛了，楚相蘊。之前在陳萬徑那里你不是還很有禮貌的嗎？”
楚相蘊沒有動搖半分，她只是不錯眼地盯著連紋纓，“連老師，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唉。”連紋纓終是嘆了口氣，收起了惺惺作態，“只有你們這種小孩子才會執著的要尋求一個真相。楚相蘊，很多事沒必要說的這麼明白的，對誰都不好。”
“如果你要問我，是否早就知道玉仙要讓裴央加入宣傳部。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是的，我知道。”
“從開學的第一天，從第一堂靈法課開始前，我就知道。”
“……”
“為什麼呢？”明明得到了她的回答，楚相蘊卻覺得心中生出了更多的不解。
“你是想對什麼發出疑問呢？”連紋纓看她，眼神卻仿佛沒有落點，帶著點倦怠之色，“為什麼明知道裴央不願意還不阻止？為什麼分明是利用還要對她那麼好？”
“那麼我要反問你了，我阻止她有什麼好處嗎？我對她好有什麼壞處嗎？”
“但是……”
楚相蘊張口，話語卻破碎無法成句，她茫然地頓住。
“楚相蘊，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只是還太天真。”連紋纓再次按下按鈕，隔絕聲響的靈力護罩猛然碎裂，人聲如潮水般重新涌來，楚相蘊的耳邊卻只听見了連紋纓的話語。
“但天真的人是走不遠的。”
我不明白……
楚相蘊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看著連紋纓的側臉，卻見對方已是重新掛上那副笑容，不再理會她，只將目光放在擂台上了。
她最終失魂落魄地轉身，走回了之前的位置，面對竹清的擔心詢問，把頭深深地埋了起來。
“凌霄府里……也不都是開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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