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在摘星殿外地下人們,沒一會兒,就听到里面傳膳的聲音了。
“還是我們郡主會哄人,西陵侍君終于進食了。”
“那是,我們郡主是誰,咱們府中幾十位侍君,誰不臣服于郡主的石榴裙下。”
下人們連跑帶走的奔到後廚,點了一些西陵侍君常用的飯菜,說是送到摘星殿去。
廚子們見怪不怪的,放下手中的活計,重新開灶起火。
“這麼些年,眼看著我們府中人丁興旺起來,抬進來的侍君,一個比一個有來頭,郡主也哄得服服帖帖的,幾乎沒出過什麼亂子。”
“是啊,這些年,除了那位,是個特例,我還真就沒見過,能從我們寶華郡主府溜掉的男人。”
大魏境內眾所周知,寶華郡主雖然草包,愚蠢,驕蠻,但是美麗,高貴,嬌媚,也是真的。
說句大不敬的話,像寶華郡主這種出身尊貴,又出手闊綽的笨蛋美人,只要你摸準了她的心思,還不是仍由你拿捏。
那些急需上位,想要脫胎換骨,改變家族命運的男人,哪一個不是爭著搶著要進寶華郡主府。
無奈,郡主是個十足十的臉控,只憑這一點,就篩選了九成以上的男人。
西陵瑯在用膳的時候,不喜歡說話,馮保保也不打擾他,就自己靠在一旁的軟榻上,翻開了《晉朝往事錄》,一本前朝野史。
飯後,西陵瑯自己過去,在馮保保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長眉入鬢,稜角分明,一縷長發自肩膀側滑落,垂到胸前,讓那張冷冽的面孔,平添幾分柔和魅色。
他已經坐了一會兒,馮保保終于將視線,從書中挪了出來,透著書頁邊沿,望向那旁靜坐的英俊男子。
明明生了一副彎月眼,眼里卻不大見到笑意,他最常見的表情,就是垂著眼睫毛,沉默的望著地面。
不管你說什麼,做什麼,他也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
下人們說寶華郡主會哄人,其實說的是原身,現在這個從21世紀強行塞過去的馮保保,什麼都會學,唯獨學不會哄人。
西陵瑯轉動清澈的雙眼,不著痕跡地四下掃視了一圈,在看到馮保保手中書冊的名字時,身形驀然一頓。
古書晦澀難懂,馮保保連續看了半個月,才將這本書看到結尾。
而這本書的最後一章故事,講述的是,晉獻帝皇後李氏和末代帝師西陵聞時,少年相識,情深意篤,最後卻淪為皇權爭斗的犧牲品。
馮保保坐起身子,將書擺到一旁,深深嘆息道︰“本郡主看書上說,前朝覆滅之時,李皇後在未央宮引火自焚,帝師西陵聞時也不知所蹤。”
西陵瑯神情驟凜,舒展的眉目有些許卷起,淡然道︰“稗官野史罷了,郡主不必細究。”
馮保保不以為意︰“不過才三十多年前的事情,還是可以探究一番的。”
她在現代最喜歡看古言了,如今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親身經歷一番,當然不能錯過這些,足以寫進深宮秘聞的情史。
“這書中的結局,傳了很多種。一說,李皇後其實沒死,是和帝師一起歸隱了。二說,帝師和李皇後一起,死在了未央宮的那場大火中....”
“依本郡主來看,這兩種的真實性都挺高的。”
馮保保轉而看向西陵瑯的側臉,平靜寧和,沒有多余的情緒起伏,故而湊近些,方才開口問道︰“西陵侍君,你覺得,哪個結局更可信一些?”
室內突然無比安靜,初夏的清風穿堂而過,檐下的鈴鐺,叮鈴作響。
西陵瑯微微低頭,側身而坐,儀姿優靜,抓不出任何異樣,拱手道︰“郡主有話不妨直說。”
他聲音很平靜,也很淡。
馮保保讓自己的聲音,也盡量听起來放松自如,道︰“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本郡主以為,天下復姓西陵的人不多,想問一問你這個本家人,知不知道些什麼內部情況。”
他一雙眉眼何其清冷,卻在最不該笑的時候笑了︰“郡主說笑了,當年前朝覆滅之後,帝師西陵聞時一夜之間不知所蹤。但有野史記載,西陵一族有近千人,幾乎全部遷入西夏,只有極少部分人各散四方。如今三十年過去,又恰逢亂世,誰知道西陵氏還剩下多少人。”
各散四方,恰逢亂世,三十年過去。
他這是在告訴她,沒必要花心思去查他的身世。
不好查,也查不到。
馮保保笑了笑,很突然。
她話鋒一轉︰“皇叔今日設宴款待南齊使臣,我還得進宮去一趟。”
西陵瑯眉梢一挑,冷道︰“這一次來的齊國使臣是誰?”
馮保保捏了捏手帕,從容道︰“齊太子姜𠤖。”齊國皇帝的嫡長子,一向與西陵瑯不對付。
她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齊國太子此次來大魏,除了簽訂盟約之外,還會向大魏皇帝提出聯姻政策。
前世,齊太子姜𠤖從十幅宗室女的畫像中,挑中了衡陽郡主。
那麼,這一世呢,還會是衡陽郡主嗎?
她們兩個雖然一起長大,但因為都喜歡蕭君白的緣由,二人自小就不對付,她月初拆她的台,她月末就給她使絆子,她罵她沒頭腦,她罵她煩人精。
搞得皇帝和衡陽王,因為兩家小女兒吵架的事情,不知道互相道過多少歉了。
可前一世,寶華郡主死的時候,整個大魏都在歡欣鼓舞的慶祝,唯有馮箏箏這個煩人精,不顧所有人的勸阻,跑到寶華郡主的靈堂前,哭的昏天黑地。
馮保保沒想到今日出門,會遇到宗全,大概是忘了看黃歷吧。
“宗大人,好巧。”
宗全今日一身棕褐色朝服,玉冠華府,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清貴高雅。
“參見郡主。”
“可否有幸邀宗大人同乘一車?”馮保保揚了揚眉,笑說道。
宗全微微一頓,似乎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他沒有權力拒絕。
“听聞這次齊太子進京,皇叔特意安排宗大人,去護衛齊太子的安全,今日竟然能踫到宗大人這個大忙人,實在驚喜。”
宗全聞言,忙做驚恐狀,低聲道︰“郡主折煞微臣了。”
該說不說,作為聖駕前的第一寵臣,該低眉時低眉,該屈身時屈身。
這一點,宗全做的很不錯。
主要是馮保保記得,前世安排宮廷畫師,給宗室女畫像,就是宗全一手操辦的。
馮氏宗室女,適齡待嫁的堪堪有十來位,馮箏箏既不是容貌最出挑的,也不是才干最出彩的,為何齊太子偏偏挑中了馮箏箏?
馮保保不難懷疑,是宗全在其中做了手腳,可至于是什麼,她的前世記憶又短路了。
因為前世的馮保保,根本不關心這些啊,這個時候正一門心思,都花在討好西陵瑯身上。
美色誤我!!!
“听說齊國有意與我朝聯姻,宗大人日日跟在皇叔身邊,不知是否知道皇叔中意哪位郡主,代表大魏擔起這個責任。”
宗全淡定一笑︰“齊國確實有意與我朝聯姻,陛下亦有此意。”
以最小的損失,換取最大的利益,這難道不是上位者,最擅長的把戲麼?
馮保保心中冷笑︰本郡主問的是,皇叔屬意哪個人選,聯姻齊國。你卻回答說,皇帝確實有意答應聯姻。
這就等于幫她把疑問句,變成了陳述句,可是她的問題呢,依舊沒有得到答案。
還好宗全沒到頂頂討人厭的地步,只見他繼續笑道︰“聯姻人選,自然交給齊太子去抉擇。畢竟兩姓締約,還是要當事人滿意才是。”
“是要齊太子滿意,還是雙方當事人滿意?”
登保保不禁皺眉,齊太子滿意了,可衡陽郡主不滿意啊,難得就完全不在乎了嗎?
這是什麼世道?
前世,馮箏箏為了逃避聯姻,私自離家出走。在山村野外躲了大半年,回京後還一直被勒令靜居在一處單獨的院子。
許是沒想到馮保保會這麼問,宗全抿了抿嘴角,覺得這話,如芒在背,不好答。
“郡主,我們需以國事為重。”
哈哈哈哈哈,這也能扯到國事!
那行,馮保保懂他未說出口的話意了。
只要大魏和齊國順利結盟,齊太子想要誰和親,就能選誰和親。
兩國邦交,從最初的歃血為盟,到後來的每朝每代,都開始流行婚姻之盟。無非不就是看中了,婚姻之盟帶來的人情往來和資源置換,最為實在和可靠。
雖然馮保保知道,大魏和齊國現在的結盟,都只是雙方的權宜之計。
“現在正是和談的關鍵時刻,陛下想要洛河中上游管轄權,以及開通兩國的商貿合作。我們必須好好款待齊國太子,盡可能地彰顯我朝的誠意。”
好一個彰顯我朝的誠意!
政治家都是這樣麼?把你賣了,還要讓世人覺得,這是賣主賦予你的無上的尊榮。
玩的一手好PUA。。。。。
馮保保垂下眼眸,淒然道︰“如果今日,齊太子挑中的人是我,皇叔也會讓我嫁到齊國去嗎?”
衡陽郡主能嫁,她也沒有什麼不能嫁的吧。
“郡主,您已經成婚了,跟衡陽郡主不同。”
“如果我沒有成婚,而齊太子又非要我不可,皇叔會同意嗎?”
馮保保如此固執,讓宗全從容不迫的臉上,終露出了一絲凝滯。
可那也只是一瞬,不過片刻,他恢復如常,笑道︰“若今日齊太子提出要與郡主結親,那陛下會在當天定下郡主的婚事,然後在齊太子離京之前,邀請他參加郡主的婚禮。”
…………
馮保保下意識的錯愕住,一時無話可接。
“郡主,或許有件事,陛下也沒有跟您說過…..”
“三年前,齊國皇帝就為齊太子,向陛下多番求娶過您。是以,陛下才安排了您與蕭君白的大婚。”
馮保保不知道宗全是何時下車的,她獨獨坐在車內,一直到落座宮宴,腦海里反反復復都是宗全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