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只是掉進了潛意識世界！不是有參加了許多次的人嗎？既然他們之前能從那里回來，之後或許也可以——不能等他們出來嗎？”
鄭灼知道，自己該走了。
這不是開玩笑！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
他听到自己的心在尖叫。
但一想到有十一條還有希望生命馬上就要在自己面前消失，一想到底下還有十幾萬人的意識將隨著出口的關停徹底融化，他就沒法什麼都不問，一走了之。
“至少那十一個人！他們完全有可能離開吧？就算只等他們——”
“最後一次分配時，系統已經因為我的駭入出了問題。”
女青年嘆了口氣。
“那十一個人被分到了不同的世界。而且，意識和人格徹底分離了，已經不再記得離開的條件。他們會把自己當作世界中的一員，永遠地留在那里，並隨著世界的消亡徹底消失。”
“但是……也有可能……”
呵。
鄭灼突然听見女青年笑了一聲。他看向她。
“對啊。你是第一次參加。沒有經歷過那些慘狀，也沒有殺過人，所以才會想要留下他們。”
女青年也回望鄭灼。
“你知道他們都做過些什麼嗎？在這下面的十幾萬人，都是一樣的。這就是人，施加上殘酷的環境，就會變成惡魔。”
“他們都改變了。你想要救的人，不是好人。”
“……”
鄭灼沉默了。
女青年說得沒錯。進入【小鎮世界】後，探險男、小偷、胖男人都想要取他的性命。
如果說，下面的十幾萬人都變成了這樣的殺人狂，那麼，讓他們自然消亡，可能才是最好的。
鄭灼開始動搖。他的視線因此搖擺……
……然後。
他看到了身旁的【潛意識投票】。
全都是亂碼字符，但進度條仍擺動著。數字是亂碼，看不明白，但也在變化。
“……”
“……我可以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鄭灼低著頭，說道。
“全人類……都能夠看到並理解我們在潛意識世界里做了什麼嗎？他們能立即反應過來，我們在做什麼嗎？”
女青年看了看電腦屏幕。
“我想不能。活動的、有意識的人要經過數年甚至數十年，才會完成潛意識的銘刻。能立即反應到你在做什麼的人……只有失去意識的人。也就是，駐留在這個世界里的人。”
“……我明白了。”
鄭灼突然抬起頭。
他向著女青年走去。
“……怎麼？”
“我的【集體潛意識】軟件有一項投票功能。會根據我心里的想法投票。有時候，我沒有把現狀描述得很清晰，但那些數字仍舊會按照具體情況投票……”
……就像是看到了我在做什麼一樣。
鄭灼說。
“那投票幾乎都是在幫我的。”
不知道提問者是誰，不知道回答者是誰。出于“潛意識”作答，沒有自己的立場，也沒有看熱鬧的人。
……不，可能有自己的立場。
“最大比例的票型一直是希望……我能，活下去。”
鄭灼走到了女青年的跟前。
他與女青年對視。
“參與【投票】的，是被困在【集體潛意識】中的意識們。按照你的說法，他們應當早已被實驗扭曲，道德觀和價值觀徹底改變，成為了吃過人肉的野獸。”
鄭灼看著女青年的眼楮，說。
“很容易想象到這種情況，對嗎？但事實並不是這樣的。就算經歷了那一切，希望我活下去的比例仍然比較多。在自己已經失去希望的前提下，仍希望素未謀面的人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轍，而是勝利、活下去——就像那投票所顯示出來的那樣——”
“——這樣的人，難道不能稱之為好人嗎？”
“他們沒有變成惡魔。在意識和人格分離之後，被扭曲過的人格恢復了。他們恢復成人原本的樣子。”
鄭灼一字一句地說。
“對于大多數人，是好的樣子。”
……
“……他們已經出不來了。”
女青年挑起眉毛，看著他。
“不，還出得來。”
鄭灼肯定地說。
“如果有一個人去告訴他們要做什麼才能離開……就出得來。”
“……”
這一次，是女青年沉默了一會。
“你要去當那個人？”
她問道。
“如果不是他們幫我，我不會成為最後一個出來的參加者。”
鄭灼說。
“那樣的話，我現在應當是在下面的人中的一員。”
“如果欠了性命上的人情，出去以後，我絕對睡也睡不著，吃也吃不下。”
我才不想那樣活著。鄭灼接著說。
“我會下去。下到【潛意識世界】里。能救上來幾個……我就會，救上來幾個。”
……
…………
………………
女青年看了他一會。她的沉默讓原本堅定的鄭灼，也漸漸地沒了底氣。
就在鄭灼以為她要強行把自己這個聒噪的家伙丟出【集體潛意識】，甚至是丟到下方的【潛意識世界】里的時候……
女青年打了個響指。
十一張金色的卡牌圍繞她的指尖浮現出來，緩慢地旋轉著。
“這里是和你一起參加【小鎮世界】的十一人的人格。他們的意識則已經分別落入了下方的某個世界。”
女青年慢慢地說道。
“我會把這些人格投入他們所屬的世界，放在醒目的位置。這樣，意識會受到人格的吸引而主動接近人格。”
“他們仍然需要幫助。但你幫助的難度會降低許多。只要意識觸踫到人格，這名參加者就能回歸這里。你也會同時回歸。”
女青年說。
這個空間的純白色是為了保護大腦不被信息量擠爆。在這里，你們將受到保護，並在恢復後送出【潛意識世界】。
……
“……謝謝！”
她同意了！鄭灼大喜。
“選擇一張吧。”
女青年揮了揮手。十一張金色的卡牌飛向鄭灼面前。
“救人也要從一個人開始。你要小心，已經有許多功能關閉了，你的精神與肉體的連接變得相當脆弱。接下來，【潛意識世界】里的死亡，將意味著真正的死亡。”
“……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我會的。”
鄭灼點點頭。他伸出手去觸踫那些卡牌。
每一張卡牌一踫，就顯示出一名參加者，以及那個人身處的世界來。
……
【天真者】。一名小女孩在城堡一般的學校里學習劍術與魔法。
【智者】。一名戴著眼鏡的瘦弱青年搭乘輪船遠航，一邊看著地圖和許多古老的資料，一邊望向幽暗的大海。
【叛逆者】。曾經見過的胖男人在夜晚的中世紀城堡群內奔跑。
【魔術師】。一名老頭開著房車在荒野上流浪。他的獵槍永不離身，以警惕可能出現的喪尸。
【英雄】。一個身穿動力鎧甲的高大男人在戰場上同怪物搏斗。遠處可以看到近地面有著巨大的飛艇和艦隊。
【情種】。曾見過的時髦女站在燈紅酒綠的近現代都市下的骯髒街道口，與客人談笑。
【小丑】。一名紅頭發的女子溜進高聳入雲，閃爍著奇幻光芒的塔內，散發著危險氣息的藏書。
【孤兒】曾經見過的小偷男鬼鬼祟祟地深入地下城。
【照顧者】。一名中年婦女在一處森林深處的農莊里耕作。
【統治者】。曾經見過的探險男在客棧中喝酒。
【創造者】。一名清麗的女子背著劍，在高聳入雲的山上眺望遠處的亭台樓閣。
……
每一個人都不同啊……
鄭灼聚精會神地盯著卡牌。
而在鄭灼挑選的時候，女青年一直盯著他看。
“……一般人不會豁出性命去干這種事吧。”
女青年突然說道。
“你真是奇怪。”
“……哈哈……有時候，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鄭灼的眼楮還黏在那些卡牌上。他笑了笑，回答。
“幾天前，我剛剛當著全辦公室員工的面，把機箱砸到了領導的頭上。”
他說。
“那時候，我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現在，我的舉動還比那時更好理解一點︰我想，這是因為我失業了。我很閑，人一閑下來，就會想要多做些事。而且……”
“……救人。我想，這肯定是正確的事吧？回頭想想，從前的遺憾太多了。我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視而不見眼前的問題，辜負他人的期待，為了自保把麻煩事丟給別人。避開那些正確卻很難做到的事，正確卻擔心留下後患的事，正確卻會損失自己利益的事，就那樣活著……”
他向著其中一張紙牌伸出手。
“……結果，事情並沒有變好。我活得一點也不開心，而且到頭來，還是失業了。”
鄭灼回頭，對著女青年笑了。
“所以這一次，我想要做絕對正確的選擇。”
……
金色的光芒很快照亮純白色的空間，將他徹底包裹。
而隨著這道金色的光芒出現，【潛意識投票】的頁面也恢復了正常。
那上面，飛快地浮現出了新的投票頁面。
……
【問題】
【第一次拯救行動。要拯救誰？】
【選項一】
【天真者】
【選項二】
【智者】
【選項三】
【叛逆者】
【選項四】
【魔術師】
【選項五】
【英雄】
【選項六】
【情種】
【選項七】
【小丑】
【選項八】
【孤兒】
【選項九】
【照顧者】
【選項十】
【統治者】
【選項十一】
【創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