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勤處
秦老坐在辦公室里，看著手上文件。
比起一機部三機部來說，他們後勤處的工作涉及面更廣，有些特殊部門，特殊情況，手下的人都不能踫觸，也只有他來親自處理。
這也是為啥幾人看起來年紀差不多，偏偏他顯老態的原因。
沒辦法，人家釣魚下棋放松的時候，自己還得親自審閱批文，了解進度。
人家可以心寬體胖的躺著睡覺，自己躺下腦子里還是一堆事。
實在是，累啊！
看了會兒資料，秦老將老花鏡取下來，然後伸手揉著眼楮，涌出來的淚花讓眼珠子濕潤，感覺好受許多。
隨後拿起搪瓷缸子喝了口熱水。
瞬間身體涌出一股暖流，舒服擴了下胸！
活動著腦袋，然後目光看向桌子上的相框。
這是一張久遠的照片。
背景是大禮堂，中間的人正是幾位首長。
而他就在一旁。
那是他剛剛接手後勤處的時候，跟上級的合影。
跟他站在一條線上的，正是黃大牙他們。
只是，那時候他們還是年富力強，不像是現在，坐了一會兒，後背就酸疼，怎麼都坐不住。
“老了啊！”
歲月不饒人，最是無情！
年輕時候的懵懂，跟隨革命時的熱血，中年時的豪情，都成了現在的沉澱。
自己該退出舞台了。
但，後來者，誰？
想到這里，秦老不由得嘆息一聲。
他現在真的羨慕老黃了。
不僅是他們一機部的成就，更重要的是，現在已經培養好了接班人。
那個劉懷民。
那個楊小濤。
三代，這平穩的三代人，在他們的發展下，一機部會變成啥樣？
肯定比現在強吧。
再看下自己手下的人！
搞一台軋鋼機都得自己親自出馬，真是，跌份啊。
“算了，還是讓上面頭疼去吧！”
秦老輕輕說著，他已經打算好了，什麼時候老黃他們退了，他就跟著一起退。
到時候一起跟著釣釣魚，下下棋…
正想著，敲門聲響起，秦老重新坐正，“進來！”
緊接著，門推開，辦公室薛主任從外面走進來。
“首長，這是江島肖組長發來的消息！”
“江島？”
秦老听到這個名詞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現在後勤處有幾個大項目。
而重中之重的，就是江島那里的核潛艇項目。
從最先開始的立項，到人才的補充，最後是設計，每一步都走的艱辛，可每一步都是在創造奇跡。
尤其是獲得一具核潛艇的模型，更是給研究人員打開了研究核潛艇的大門。
不過，研究設計圖什麼的，只是停留在紙面上。
想要將設計圖上的照搬到現實，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就像眼前，他們打算利用這個設計模型，進行等比例放大，先制造一台原型機，從而檢驗核潛艇的制造材料。
只是，這看似簡單的事情，卻在生產中，困難重重。
最初的材料選擇，他們是按照當前獵潛艇的材料來選擇的，可裝到了一半，他們才發現，普通的鋼鐵材根本達不到設計數據的要求，于是就需要更好的材料。
好容易從全國上下搜集一遍，找到合適的生產材料，將框架搭起來，可到了里面設計，又出現各種問題。
什麼特殊材料。
什麼特殊設備。
什麼核燃料。
什麼……
可以說，後勤處為了這一艘核潛艇可是將家底耗了大半。
尤其是從聯合之星那里獲取的特殊合金，基本上都投進去了。
以至于他現在看到江島那里的消息，內心就會忍不住的一顫。
不過再怎麼想也要接受現實。
秦老面色緩和，迅速接過文件仔細看了起來。
良久，秦老才將文件放下，面色更加凝重。
“肖鋒那里怎麼說？”
秦老開口詢問，肖鋒便是後勤處派往江島負責後勤等事宜的人員。
薛主任听了立馬開口，“我跟他確定過。”
“研究到現在已經到了關鍵。”
“這次確實需要更多的合金，而且還需要更好的機床，更多的設備投入”
說著說著，薛主任就放低了聲音，因為秦老的臉色是越來越黑。
“這些有的都給他了，這次還說什麼了？”
秦老深吸一口氣，隨後再次問道。
薛主任猶豫片刻，不過還是據實回答，“這次他們听說國內有了新的軋鋼機，想要.”
“呵，這消息知道的挺快啊。”
薛主任點頭，“應該是三機部那里傳出的消息。”
“俱黃總設計師說，那什麼換熱裝置需要多道工序完成，而這軋鋼機就是重要部件，以前國內沒有，所以他們設計多片裝散熱，而這次听說後，就優化了下。”
薛主任將從肖鋒那里听到的消息說出來，秦老默默听著。
對于主持工作的設計師他還是了解的，有本事，有能力，還務實，若是他開口說的，那基本上是真的需要。
想到這里，秦老又有些頭疼，這上次去機械廠搬走了一台軋鋼機，雖然對研究意義不大，但這次可不一樣。
機械廠搞出的四輥軋鋼機可是立馬被一機部當成重點寶貝啊。
自己就是去了，估計也是灰頭土臉的回來。
主要是，這事干一次就行了，干多了，那群老梆子得組團上門了。
“上次厚著臉皮搶了一台，這次…”
“又要豁出去老臉了！”
無奈說著，隨即將手上文件放在一旁，揉著眉頭。
見此，薛主任臉色發燙。
若不是他們沒本事，也不用這樣求人啊。
再想想以前，他們後勤處可從未有這情況的。
而一切的變化，都是因為機械廠的崛起。
不僅帶動了一機部的發展，滿足內部需求的同時，還推動整個機械行業的進步。
現在的一機部，已經從原先的民用機械發展到舉足輕重的重機械，更是有成為國內重工發展領頭羊的趨勢。
想到機械廠，薛主任咬牙說道，“首長，我跟楊小濤還有點交情，要不我去跟他說說？”
秦老抬頭對于薛主任的主動請纓還是滿意的，但這事嘛.
“你去找他沒用。”
說著打開文件，“這次要的物資可不是小數目，不僅有各種高精度機床，還有一些特殊材料.”
“這些東西，咱們本身不多，想要湊夠就得從其他地方調度，你覺得他能做主？”
薛主任听了心中一嘆，他倒是想說讓大家支援支援，集中力量先搞出來。
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誰家沒點要緊的事，他要敢這樣說，二機部的熱蘑菇蛋，三機部的噴氣發動機，七機部的火箭，對了還有一直惦記著他們潛艇項目的六機部，听說也在搞大動作。
他們要是都跟著學，那還不亂套了啊。
于是，薛主任只能無奈搖頭，如今這情況，也只有自家老大親自出馬了。
“首長，我看咱們要這麼多東西，一個人不太夠，要不您多找幾位首長一起？”
“說不定人多了，還能多個幫手。”
秦老原本還想著怎麼將老黃約出來談談感情來，現在听薛主任這麼說還真有理。
人多了，分攤火力啊。
哪怕為此多分一些也行啊。
總比自己一個人上強吧。
等薛主任離開辦公室，屋子里秦老拿起電話，卻不知該給誰打。
……
七機部。
主任辦公室里，王華剛忙完工作隊回來的事務安排，就準備去食堂吃點東西。
雖然對食堂的飯菜沒啥期待，但也能填下肚子，省的下午工作沒勁頭。
從一旁廚子里拿出自己的飯缸子，就準備出門。
可下一秒，桌上的電話就響起來。
王華猶豫片刻，最後還是上前拿起電話。
“喂，這里是三機辦公室.”
“嗯？彭書記。”
電話那頭是上次來接收晨星機床的石城機床廠書記。
“你們機床安排好了？要盡快行動起來，首長可是費老勁了給你爭取來的，你們要.”
“王主任，我們，我們沒完成任務。”
不等王華說完，電話里便傳來彭主任略帶沮喪又有些為難的聲音，“王主任，您先听我說。”
“這上次，您給我們安排的任務，我們，我們沒有完成。”
“任務？”
王華皺眉，他還沒給任務吧。
哪來的任務？
然後電話里繼續傳來聲音，“這明天就要交貨了，我們做了一堆，可檢查的時候才發現。這螺絲根本不是一回事。”
彭書記的聲音傳來，王華立馬想明白是咋回事了。
螺絲！
“你是說，機械廠要的螺絲？”
“對！就是那種螺絲。”
听到這，王華想了起來，當初王老跟他交代的事情，畢竟搶了人家打螺絲的機器，總得給人家把活干了吧。
“我記起來了，是有這個任務，怎麼樣？做了多少了？做不了一萬，先做三五千，後面的再”
“王主任，您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做不了螺絲。”
王華的聲音再次被打斷，心里也有些窩火，這都兩次了，能不能讓自己說完話？
“你什麼意思？”
“這是首長親自交代的任務。”
王華脾氣也上來了，語氣也重了些，“知道咱們七機部一共幾台機床嘛？”
“四台，原本三台，你們的那一台可是首長費老臉去求來的。”
“你們要是完不成任務，讓機械廠覺得咱們七機部算什麼？”
“丟臉也不是這麼丟的。”
“螺絲都打不好，彭書記，你們可是大廠！”
王華一口氣說完，電話那頭立馬沉默。
片刻後，或許是發覺自己說的言重了，王華深吸一口氣，語氣再次變的平和。
“彭書記，或許你覺得我說話有點重。”
“但你要明白，這次能夠獲得這台機床，首長的付出，很大很大。”
電話那頭傳來聲音，“王主任，我明白。”
“現在，咱們七機部能夠有四台，已經是數一數二的了。”
“你這樣想就好，不是我對大家嚴格，實在是，咱們七機部剛組建，其他人都看著咱，咱們得自己爭口氣啊。”
王華語重心長的說著，“就這次，咱們說是搶了人家的機床也不過分。”
“但人家也沒計較，只是讓咱幫著做點螺絲。”
“彭書記，一點螺絲，你們安排幾個人專門做就是了，這點任務還做不好嗎？”
“咱們可不能讓首長失望啊。”
又是一番真情實意，話筒里再次沉默。
王華覺得自己的話已經觸及到了對方內心，對方也應該明白自己的錯誤。
都是老同志了，一時想不開而已。
多的也不用說了，便準備掛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