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了夫子府。
顧家和夫子府其實是很近很近的,只隔了幾條街,要是步行的話大約一個時辰之內必然能往來回去,是以眾人決定先在夫子府看過證據之後,再回到顧府和阿耶阿娘交流這些事件。
若是早日將這亂臣賊子薛平貴的謀劃剖析揭露給顧爹爹和寧安郡主,想必會對自己不嫁薛平貴的計劃有所助益。
“忘了說,天使小姐,我叫安東尼,你叫什麼名字?”
藍眼楮金頭發的異邦人揉揉自己毛茸茸的像獅子一樣的頭發,盯著顧漪笙問道。
傅止言本來還在為顧漪笙又找到新的證人、交到新的朋友而感到高興,心想著阿笙總算是得到了自己的其他方面的真傳,但在听到“小姐”二字的時候眉頭狠狠一蹙,為他的無禮和粗魯感到驚訝和憤怒。
顧漪笙眼看他就要開口,扯扯他的袖子說︰“別擔心,這個詞在他們那里應該是個尊稱。”
傅止言壓低聲音說︰“那你也得跟他說清楚啊,不然等著他出門被別的良家女揍得落花流水、身上掛彩可就來不及了。”
顧漪笙飛快地點點頭︰“師父說得有道理。”
于是,她轉過頭去回答那個安東尼的問題︰“我叫顧漪笙,免貴姓顧,名字呢是‘清淺漪瀾急’的漪,和‘雙吹紫鸞笙’的笙。我剛剛及笄,已經十五歲了,小字照兒。”
那個異邦人似乎能夠理解她的話,津津有味地像是在學習一門課業一般掰著指頭記她說的話。
“不過嘛,”顧漪笙調皮一笑,“既然來到我大堯,我就應盡地主之誼……”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安東尼好奇地盯著傅夫子府旁邊那個府里正要出門的小娘子。
平白無故被西涼人抓走的安東尼似乎沒听到他們的首領講規矩,或是根本沒有教,這導致他恍如一個好奇寶寶一般,拉著顧漪笙問︰“那位小姐為什麼不露臉?好好的人戴塊布干嘛呀……”
話還沒說完,那位小娘子身邊的一個健壯魁梧的家僕就箭步過來給了他一拳︰“你才小姐,你們全家都是小姐,勞煩顧小娘子管好自己的昆侖奴。”
顧漪笙和傅止言連忙勸住這家僕,急急忙忙給他解釋︰“兄弟兄弟,大兄弟別激動,跟你家小娘子說聲抱歉,這是新來的羅曼國的使臣,因為迷了路錯失了禮儀常識導引,這才口無遮攔的,多多擔待,多多擔待。抱歉啊抱歉……”
那身材結實到能把衣裳硌楞出一道一道的家僕這才不滿地“哼”了一聲離開了,徒留安東尼一個人淚眼婆娑地盯著顧漪笙和傅止言,不明所以且可憐兮兮地問道︰“他、他、他為什麼打我……真的很疼誒。”
看著就覺得疼,那家僕可是直接打在了他那俊俏的小臉上,他想想就委屈——這樣以後,還怎麼招姑娘喜歡啊……
嗚嗚嗚……
“看吧看吧,一下子不說,你就惹了麻煩,這下記住了吧!”
顧漪笙和傅止言雙手抱胸,語重心長地看著他說。
“大堯不同與你們那里,在這兒,能被稱呼為‘小姐’的幾乎都是青樓楚館的女人或是地位極其卑賤的人,你這麼叫人家小娘子,人家不打你才怪呢。”
顧漪笙忍住笑出來的欲望,耐心地為他解釋道。
“那應該叫什麼?”
安東尼捂著自己可憐的大臉,委委屈屈地問道。
“你應該叫小娘子。街上任何一個有身份的女子或是你判斷不出來的都叫小娘子。”
安東尼點點頭,轉頭眼中又流露出好奇的神色,打量著顧漪笙,繼續問道︰“為啥她戴了那塊白布一樣的東西你不戴呢?”
顧漪笙摸摸自己的頭頂,說道︰“我本來也是要戴的,但是剛剛你也是知道的,估計是在什麼地方跑丟了。”
安東尼哼哼了幾聲,狠狠地點點頭,說道︰“可是我的臉,哦我的上帝呀,我該怎麼辦吶,嗚嗚嗚……”
傅止言頗為嫌棄地甩了他一眼︰“一個大男人這麼嬌氣,待會兒給你處理。”
幾人說話間,顧漪笙流血的腿止不住地淌血,臉色更加蒼白起來,就像是冬日飄下的白雪一樣的顏色,她一個趄趔,差點摔倒,唬得兩個大男人趕緊來扶她。
“看來你這腿上的傷不能耽擱。”
傅止言二話不說,抱起顧漪笙就前往內室,臨走前撞安東尼一下,說︰“兄弟啊,府內西邊暖閣,您先歇著去吧,待會我再給您找藥。”
安東尼見顧漪笙傷得確實嚴重,也跟著擔心起來,說道︰“我也去看看吧!你們國家的醫術我還沒見過呢。”
傅止言沒空管他,就說一句︰“隨便你。”
就繼續往前走了。
依照大堯的慣例,這時候止血需要用燒得滾燙的烙鐵拍在患處,再用金銀針縫幾下——這個疼痛和風險,便是王公貴族,也只能忍受的。
進了屋子,顧漪笙床前密密匝匝圍了不少人,就這樣看著大夫手術。
“這怎麼能行呢?會感染的!”
安東尼見狀,連忙大喊,方才被打紅的臉現在更是黑得發紫。
“出去出去呀~喂,你們都干什麼呢?這不是害人呢嗎?”
安東尼朝那群人大叫。
“這……可是,聖人有令,這定襄公主是要遠嫁西涼和親的,在大婚之前,務必要我們守著。”
那些床邊的丫頭嬤嬤們對安東尼的話持有異議。
“就是呀,早先公主跟著傅國子博士偷偷溜出去看自己的食邑就已經讓人很不放心了,如今這手術,御醫乃是外男,這肯定是不行的。”
一個看著眼生的嬤嬤擠在顧漪笙床邊離她傷口最近的位置。
顧漪笙朦朧模糊的意識只讓她恍惚看見那嬤嬤手里似乎握著什麼東西。
“又不是人人都像傅國子博士那般正人君子。”
那嬤嬤繼續說話。
顧漪笙眼看著周圍的御醫就要開始縫合,那嬤嬤的黑手就要伸向她的傷口……
“ 當——”
她順手抄起身邊的一盞茶杯,憑借著片刻清醒時才有的準頭,砸向那個嬤嬤。
“誒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