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第二關限定的時間,還剩下了最後七天,不幸的是,唐玲還有陸商他們一群人依舊沒能夠找到所謂的出口,雪上加霜的是,他們失望地發現,加上離去的人的背包里的食物,他們現在能夠擁有的食物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們再挺過兩天。一片方形的餅干都要掰成兩半來吃,水壺里的水只配讓那涼爽的液體輕輕踫到一下嘴唇後,就不得不意猶未盡地戛然而止。
比起饑渴,讓他們更痛苦的是繼續像個垃圾一樣低賤地活著。
天幕再次變回了太陽,又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夜,早上九點了。唐玲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睡沒睡著過,她的兩只眼楮底下濃重得擦都擦不掉的青黑,本來就是猩紅的赤瞳,眼白部分又多了許多的紅血絲,看起來更加的嚇人。
陸商的狀態和唐玲也沒什麼兩樣,同樣疲憊的狀態,強撐著一口氣讓自己振作,很多個夜晚他都在打起十二分精神防守著周圍的危險,凡是有點風吹草動他就必須帶著其他人逃跑。過于缺乏的睡眠讓他的大腦都不能過多地進行思考。所幸還有陸離待在他的身邊,還能讓陸商有那麼些動力去掙扎。
唯一沒有變化的就是嚴彥,他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每天到了晚上就睡,白天就興沖沖地跟著其他憔悴不堪的人繼續前進,遇見了怪物他也會害怕大叫,但是除此之外,一點都看不見他的臉上會有什麼對未知的擔憂,每天就掛著那副笑臉,在唐玲身邊好奇地四處張望,也不會亂跑,一向听話,用不完的活力。
“我們真的能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嗎?”
又是新的一天,兩個大人,兩個孩子,一群低迷的人,匆忙地在迷宮里晃悠,所有人都沒有了再找出路的激情,他們煩躁地停在了原地,陸離扶著陸商坐下休息,抬起頭看著依舊刺眼的太陽,無望地自言自語。
唐玲靠在貼心移過來肩膀的嚴彥的肩上,接連幾天的噩夢讓她疲憊不已,听了陸離的話,她也只是動了動手指,卻沒有什麼精力回答。
比絕望更痛苦的是沒有準確性的希望,人總是會抱著這種希望,自欺欺人地想著可以解決掉面前的困境,只要不斷地努力終會沖破艱辛,可是現實卻是,你掉入了深淵,試圖爬回地面,然後在某個渾然未覺的時候,一腳踩空,然後跌到更深的深淵里,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絕望之所以會絕望,是因為希望的落差太大,人的意志才會在最松懈的時候瓦解破碎得連渣都不剩。
最開始看得心情舒暢的童話世界,在一點一點地深入以後也開始厭煩,那些開得惹人喜愛的花會變成恐怖血腥的嬰兒臉,那些放置在各個角落的做工精致的玩偶會啃噬人的血肉,然後將他們變成其中的一份子,到處都是危險,美麗只是假象。就正如張子昂曾經所說的那句話︰“越美麗的東西,內里都會更骯髒。”
還靠在嚴彥肩上閉目養神的唐玲,突然感覺到了不一樣的氣息。她猛地睜開了眼,看見了近在咫尺的,她熟悉不已的,那些其他人看不見的怪物的軀體。唐玲呼吸一窒,整個人僵直坐在原地,引得身旁的嚴彥疑惑地看過來。
為什麼這些東西一直跟隨著她?而且數量越來越多?雖然這段時間已經見過了太多這種奇異的生物,但是唐玲還是不免被突然地嚇一大跳,她煩躁又恐懼地看著面前的怪物慢慢挪動自己笨重的身體,朝著迷宮的另一邊移動著。它們的身體輕松地穿過了迷宮的高牆,就像是電影里所演繹的那些沒有實體的魂靈,可以自如地在磚瓦牆面任意穿梭。
這個最為高大的家伙就這麼慢慢經過又離開,然後是跟隨著它的其他較為瘦小的怪物,奇形怪狀的,什麼樣子的都有。
等到那個家伙完全離開以後,唐玲才像是突然學會了呼吸,重重地喘著氣,後背再一次被冷汗打濕了個徹底,混合著印在那上面的干了的血塊,粘膩不適,還散發出一股酸臭。唐玲已經好久沒有清洗過自己的身體,平日里還好,並不能太過于注意到這些怪味,可每當這種時候,她都能格外明顯聞到自己身上傳來的惡臭,像是被丟進了發酸的垃圾堆里,泡上了個三天三夜一樣。唐玲控制不住地干嘔了好幾下,以至于嚴彥遞過來的餅干她都沒能吃上一口。
“姐姐,你又看到那些你說的我們看不見的怪物了嗎?”身旁看著唐玲止不住干嘔的嚴彥,收回手上的餅干,一直拿著,朝著唐玲詢問道。
“嗯。”
唐玲的胃很空,這幾天幾乎什麼都沒吃,就在這里干嘔半天,甚至連嘴里想要分泌出些口水都成困難,她象征性地擦了擦嘴巴,朝著嚴彥點點頭,再一次拒絕了嚴彥遞過來的餅干。
“我覺得,那些東西會不會在指引姐姐呢?”將手里的餅干送入嘴里, 擦一聲脆響,嚴彥嘎吱嘎吱地咀嚼著,然後朝著唐玲不經意間說道,“我以前看過一些動畫片,動畫片里面擁有特異功能的主角都會接收到獨一無二的指引和幫助,然後沖破險境。姐姐這麼厲害的人,肯定也是主角!”
唐玲思索著嚴彥說的話,越想越覺得有些奇怪。難道真的是嚴彥說的那樣嗎?會不會是爸爸媽媽在保佑她,所以才讓她看見這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這麼一想,唐玲突然心安了下來,她趕緊跑到陸商的面前,想要將自己的這一重大發現告訴陸商。
“噓。哥哥好不容易睡著了,咱們待會兒再說好嗎?”身旁的陸離看著面前一臉糾結著如何組織語言的唐玲,她的手指輕輕抵住嘴巴,小聲地提醒。
陸離沒有說的是,她並不想讓陸商再听唐玲的話,雖然她的想法有些卑劣,但是對于她而言,唐玲現在每一次的突然發言,都會讓他們置于危險之中,很多事故,若是沒有唐玲,壓根就不會發生。雖然確實很感謝唐玲一直以來靠著她的超能力對他們的幫助,但是,現在的她已經不能讓陸離做到完全的信任,甚至有些惡毒地希望,唐玲依舊保持著前幾日那副沉默寡言要死不活的樣子,什麼話都不說才是最安全的。
唐玲聞言點點頭,然後小聲地走回了嚴彥的身邊,重新坐下來,有些沮喪將腦袋地靠著堅硬的牆壁,然後一直盯著陸商,等待著他睜開眼。
“什麼聲音?”
周圍慢慢安靜了下來,諾大的迷宮里仿佛只剩下了唐玲他們幾個人,在所有人坐在原地無所事事放空思維的時候,陸離昏昏欲睡的,耳邊卻突然听見了奇怪的響動,離他們很近,像是故意弄出來的動靜,就為了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白天的時候鮮少會出現這麼大的動靜,陸離看了一眼還閉著眼的陸商,以及面前同樣听見了動靜的兩個孩子,她朝著他們做出手勢示意別動,然後拿起了長刀,慢慢起身,朝著那個響動的位置摸索著過去。
天還是亮的,還會亮很久,所以在這種視野明亮的區域,比夜晚更來得有充分的安全感。那個奇怪的聲音,就像是有人在用刀劃拉著牆壁,小時候家里過年殺豬的時候,父親會將刀放在石頭上磨,就是那種聲音,然後好像還有人在撕扯布料。陸離提起精神,警惕地慢慢挪動著步子,走一步都要前後觀望一眼,擔心會有什麼突發情況。
不可置否的,這個動靜正是朝著他們幾個人來的,更有可能是誰布置了什麼誘惑性的陷阱,就等著他們前去。在陸離開始朝著那個動靜移動的時候,那道聲音就消失了,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而她現在剛好拐了個彎,看不見陸商他們,陸離停在了原地。
始作俑者是想將他們分散嗎?陸離皺起眉,慢慢往後退準備回去找陸商他們,結果後脖頸突然被扎入了什麼東西,一股酥麻的痛傳來,很微弱,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傷害。陸離捂著後頸,摸到了自己的細小傷口有血珠冒了出來。
得快一點回去。
陸離急忙地轉身,整個人愣住了。
“寶貝,在看什麼呢?還不快換鞋子洗個手吃飯了!”穿著居家服,腰上系著圍裙的女人,烏黑的頭發上偶爾會有一縷銀絲,一根做工精細的木簪子將它們梳理到後腦勺,盤成一個丸子,那木簪子是她最喜歡的飾品,那是陸離花了半個多月摸索著做出來的,送給她的第一個手工品。剛剛用水沖洗完的雙手在圍裙上胡亂地擦了擦,布滿皺紋卻依舊精致的臉,嘴角上揚,滿心歡喜地看著陸離,嘴上慈愛地催促著。
陸離忙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長刀不見了,渾身髒亂,散發著臭味的運動服變成了她學生時代最討厭的丑陋的校服,腳上穿著的是她曾經最喜歡的運動鞋,她這時候才突然感覺到後背沉重不已,裝滿了材料和卷子的書包,雖然她根本就不會打開翻看一眼,但每次回家都會裝得鼓鼓囊囊,恨不得將所有書都塞進去,然後讓自己的背壓得像個佝僂的老人,要匍匐著前行。
女人幫陸離拿掉了背上的書包,接過這個龐然大物的時候她還踉蹌了一下,掂量著手里接過的重量,女人心疼地嗔怪︰“每次都背這麼書回來,然後又不看,你背這麼多書干什麼呀?非要年紀輕輕的把自己的背壓成小老頭才甘心嗎?”
“媽媽?”陸離驚詫地喃喃出口,滿臉的不可置信。
“怎麼了?快點把鞋子脫掉,換拖鞋去廁所洗個手吃飯了,還有你這運動鞋都這麼髒了,待會兒我給你洗了去。”女人艱難地拖著沉重的書包走到客廳里,將它放在沙發上,然後轉頭,看著陸離還傻站在門口不動,有些奇怪地詢問道︰“怎麼還不進屋啊?待會飯可就涼掉了噢!”
“好。”
陸離听聞後,才像是突然驚醒,匆忙胡亂地點頭,然後迅速地脫下了自己的鞋子,從鞋櫃里拿出自己的拖鞋,然後走進這個她熟悉又陌生的家里,明明那場大火將它們吞噬得一干二淨,可是現在卻嶄新地出現在眼前,一如既往。
就像面前的女人,明明被關在了那間病房里,再也不能睜開明亮的眼楮來看看她,不能用那鮮紅的嘴唇再對她發出一聲關心或責怪,可是現在卻穿著她在家里那一身永遠舍不得丟掉的居家服,煮好了飯菜,等著她進屋,生動明亮地站在她面前。
陸離再也忍不住,看著近在咫尺的如同幻象的女人朝她張開了雙手,陸離的眼淚奪眶而出,她哽咽著,朝著永遠用愛注視著她的成長的女人,慢慢地張開雙臂摟住她,埋在她的懷里,聞到了她身上永遠帶著的洗衣液的清香,听著她在自己耳邊的溫聲細語,像個孩子一樣任性地哭叫起來。
我好想你,媽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