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唐平,還是舊唐平,雖算不上壞種,但也稱不上好人。
如果是原來的唐平,看到這副場景,心中不會有一點波瀾,甚至他可能還會嘲笑這些人。
有手有腳,落到這個地步,不就是懶惰,不就是不思進取嗎?
雖說生死富貴各有天命,但天命之下,人也可以稍稍抗爭,至少衣足飯飽能做到吧?
可是現在他的想法變了。
有人說過,人的性情是喜歡調和折中的,如果說屋子太暗想開窗,那大家一定不許,但如果說要拆屋頂,大家就願意開窗了。
唐平經歷過那三個月的和諧,看到過那虛幻的完美。
他看到了房頂被掀開的樣子,所以他覺得,世界不該一片漆黑,而應該是開窗時的樣子。
電話放下後幾分鐘,唐平恢復了情緒,便繼續往吳穎家趕去。
吳穎在後座,看著唐平的背景,表情微微有些驚訝,她沒想到唐平這種有錢人,會因流浪者的境遇而動怒。
隨後她的眼神中,又帶了一絲嘲諷。
這些流浪者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房子,工作,醫療……唐平就算真有心改變現狀,但他有這個能力嗎?
他所享受的這些財富,又導致了多少流浪者存在呢?
……
車子停在城中村,一個小院兒的門口。
唐平下車敲門,開門的是一個穿著樸素舊毛衣的中年女人,院落里的輪椅上坐著一個正曬太陽的青年。
“媽!”
吳穎含淚撲了上去,但身體徑直穿過,但她母親趙茵毫無察覺。
唐平微微躬身︰“你好,我是三彩遺願事務所的員工晁勛,李愛媛女士死前曾委托我們,讓我們來做一次回訪,回訪結果最後會燒掉。”
這個事務所是假的,但有必要,唐平可以讓它變成真的。
面對突如其來的唐平,趙茵問了許多問題,有吳穎在旁邊,唐平回答得滴水不漏,取得了趙茵的信任。
趙茵抹著眼淚敘述︰“愛媛命苦啊,自從愛綸的腿站不起來,他那死鬼老爹就拋棄了我們,愛媛和我一起扛起了這個家……”
吳穎也坐在一旁哭泣,絲毫沒意識到,趙茵所說的名字,和她認為的自己名字完全不同。
院外的李愛綸臉色稍微有些緊張,他一直感覺有別的東西跟著唐平進來了,但是他卻看不清。
很快話題,就聊到了重點,也就是李愛媛的死因。
“唐氏鎮事故之後,只有愛媛幸存,之後她被調到了分公司,雖然工作也很努力,但許多工作都搞砸了,而我這邊還一直在給她壓力,最終……唉。”
趙茵說到這里時,已經泣不成聲,但那邊吳穎的表情卻冷了下來,她看向唐平︰“我的工作能力是分公司最高的,有人刻意搗亂我負責的項目才全部失敗,我生前已經和她,還有我的領導們說過無數次了。”
唐平將吳穎的話,轉述給趙茵。
趙茵長嘆一聲︰“唉,愛媛是這麼和我說過,可是誰都看得出來,但自從她從唐氏鎮回來後,精神就一直不正常……”
吳穎臉色驟變,站在趙茵面前,歇斯底里的大吼︰“我活著時候你就不信我,我死了寫在遺書里你也不信,我是你的女兒啊,你到底怎樣才肯相信我!”
唐平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臉上無悲無喜。
吳穎選擇死亡,是因為想用她的死,傳遞一些她活著時沒人相信的話。
現在她發現即便自己死了,她的話也沒人相信……這多少有些令人感到悲哀。
一直在旁听的李愛綸,突然大聲說︰“夠了,回訪就到這里結束吧,還請你離開。”
趙茵擦著眼淚進屋了,唐平點頭後準備離開,吳穎眼角含淚,咬著嘴唇跟在唐平身後。
在唐平走到門口時,李愛綸突然說道︰“晁先生,能在你回訪記錄中,記下一段話嗎?”
唐平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晁先生是誰,恍惚了一下才滿口答應︰“好的,您說。”
“我相信我姐的話,她不是那種會因情緒耽誤工作的人,所以……那些害死我姐的人,我會找到他們的。”
李愛綸手放在腿上,用力握緊,眼中透出一股狠色。
吳穎則破涕為笑,總算有人信她了。
唐平若有所思地看了李愛綸一眼,然後開車帶她去往下一個目的地,她曾經工作的公司,三彩實業。
……
李愛綸坐在樹下,望向天空。
他對姐姐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但感情卻隨著思念變得越發真摯了。
為了給他治病,她拼命地工作,所以才在一群社畜中脫穎而出,以至于差點成為某位‘大老板’的秘書。
就連這棟帶小院的房子,也是吳穎為了讓殘疾的李愛綸,能有曬太陽地方才買的。
至于他母親趙茵……
有些人遇到事情喜歡怪別人,而有些人則喜歡怪自己,趙茵一直覺得,是她給了女兒太大壓力,所以她才自殺。
李愛綸搖搖頭,推動輪椅,想要去安慰一下母親。
然後他就看見……趙茵飄在空中!
不,不是飄,而是被某個看不見的東西,掐著脖子舉了起來。
空中的趙茵,已經沒了反抗的力氣,因呼吸不暢而昏厥,李愛綸頓時怒發沖冠︰“給我放開!”
開字還沒傳到那邊,李愛綸的雙腳已經先到了。
透明的東西,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踢飛了出去。
李愛綸接住落下的趙茵,將她平放到地上,然後滿臉戾氣地站起來大吼︰“給我出來,見不得人的東西。”
周圍一片安靜,沒有人回答,但李愛綸知道,那個透明的怪物還沒有離開,它的目標是自己的母親。
等了一會兒,沒有反應,李愛綸撿起鍋蓋,如盾牌一樣放在身前︰“既然你不出來,那我就把你抓出來吧。”
李愛綸頂著鍋蓋,開始在家中,以驚人的速度往返跑,甚至形成了數道殘影。
兩秒後,‘ ’的一聲,一個透明的身軀被撞飛出去,撞爛了一個櫃子。
下一秒李愛綸出現在櫃子前,右腿踢出殘影,每一腳都踢在那透明身影上,直到他被透明身影推開,撞在牆上流出了鼻血才停下。
片刻後沒有動靜,李愛綸知道那怪物已經走了。
“那究竟是個什麼玩意!”
他痛苦地抓著頭發,面色驚悚,大口喘息,久久都沒有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