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
少女嘴角狠狠一抽,有些反應不過來。
“膏粱紈褲?好色之徒?”
“難不成昨夜自己真的一語成讖,那家伙真的是個色狼?”
很快,少女又搖了搖頭,感覺有些不太真實,畢竟自己昨夜已經見識過了,南若甦雖然有些痞痞的樣子,但是眼神特別清澈,壓根不像是回雁樓姑娘口中的那種人。
“難不成一切都是他的偽裝?”
一時之間,少女心里也有些拿捏不穩。
尤其是想到,自己昨夜跟南若甦,還有過近距離親密接觸之後,她的心里面頓時多了種七上八下的感覺。
不過,自從看到南若甦之後,她的眼神,就再也沒有從南若所身上移開過。
身負青鋒,牽著白馬,昂首闊步而行的南若甦,不論怎麼看,都給她一種颯爽的感覺。
加上南若甦的相貌,原本就倜儻出塵,是位名副其實的翩翩公子哥。
白龍城的所有人之所以不待見他,那是因為他的臭名,早已傳遍了白龍城。
在白龍城所有人心目中,他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一提到他,人們總會先入為主,被他的惡行蒙蔽了雙眼,如此一來,他的相貌倒成不了別人關注的重點。
但是少女不同,她心中對于南若甦先入為主的想法,是他那清澈的眼眸,甚至她都不願意去相信,南若甦就是白龍城所有人口中的那種人。
“龍章鳳姿,天質自然,沒想到,他還是蠻好看的嘛!”
突然,少女心中升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想法,使得她忍不住面色微紅。
她長這麼大,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物不計其數,其中不乏一些世家貴公子,王侯將相後。
他們當中,有的人相貌比南若甦更加出眾,有的人甚至滿腹經綸,才情非南若甦所能比。
最重要的是,他們對自己無不是言听計從,但是,這些人當中,從來沒有人可以另她高看一眼,從無例外。
少女也不知道,她為什麼偏偏會對南若甦,這樣一個才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人,有這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大概可能是因為他與眾不同吧!
南若甦很快就察覺到,人群中有一道目光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不動聲色的側了側頭,當看清目光來源的時候,他卻愣住了。
四目相對,隨即如同觸電般,迅速分離。
垂下頭的少女,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七上八下“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
臉頰有些發燙,不敢再去看南若甦,那種感覺,就仿佛偷窺被抓了現行,令她無地自容。
而南若甦,則是有些心虛的望了望,棺馼另一側同行的沈憐沖,見他似乎什麼也沒察覺到,這才松了一口氣,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目不斜視的趕上其他人的腳步。
悲情蔓延的白龍城,少女與南若甦這兩個年輕男女,不論是神態還是心境,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過好在,其他人似乎壓根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不多時,出.殯隊伍已上了望龍山。
南若尋的陵地,雖說是在望龍山上不假,但卻並非在望龍山山頂,而是處于望龍山半山腰的位置。
從這個位置俯瞰白龍城,白龍城的所有景致,盡收眼底,無一落下。
“倒也是個好地方,也不曉得這地方,是父親找的那個堪輿術士,尋相而來。”
待到棺馼落地,南若甦將手中白駒牽到一旁,這才閑下心來,一眺腳下白龍城。
不過,在他看來,父親這次用到的堪輿術士,顯然並非此行業中的翹楚。
不說其他,就他這個行外之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氤氳纏繞的望龍山山頂,風水絕對比這半山腰只好不差。
不過,他也沒有太在意這些,既然父親選了這里,那就這里行了,反正就是走個形式而已。
很快,一切準備就緒。
“且慢!”
就在即將落棺之時,望龍山下突然傳來了一聲尖銳的輕喝。
緊接著,一道閃電般的身影,自望龍山山腳下,一路飛掠而上,很快就來到了眾人所在的位置。
在場之人,皆有些不明所以的望向來人,只見來人唇紅齒白,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樣,年紀應該與南玄機相差不多,雙鬢夾雜著兩縷白絲!
居然是位寺人!
看著來人,南若甦皺了皺眉,轉眼望向望龍山對面的鸛鵲樓方向。
恰好看到一隊並非屬于白龍城的人馬,自鸛鵲樓下經過,正急匆匆向這邊行來。
“王朝宮廷之人?他來這里干什麼?”
幾乎在見到寺人的第一時間,白龍城一些能夠認出其身份的人,心里都冒出了這樣的疑問。
即便是大多數並不認識寺人身份的平民百姓,同樣滿臉疑惑的看著他。
唯獨人群中的少女除外,她在看到寺人的第一時間,本能想抬步上前,但是下一秒,卻硬生生止住了步子。
甚至向人群中縮了縮,皺了皺眉頭,一臉疑惑的盯向來人。
當看清楚來人面目之後,南玄機推動輪椅上前,忍不住輕聲抱拳道︰“不知是什麼風,將嚴大人吹到我白龍城來了?”
“南某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他的語氣不親不離,不咸不淡。
對于不請自來的寺人,南玄機並不陌生,此人便是宮中寺人首侍嚴自在。
不過,南玄機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稱呼嚴自在為公公,而是主動稱之為大人。
畢竟,嚴自在是啟寧皇帝派遣過來的使臣,代表著甦辭王朝皇家的顏面。
而且,嚴自在在宮中的勢力根深蒂固交錯復雜,只要他沒有主動表露出什麼壞心思,南玄機自然不會主動駁了他的面子。
“城主大人客氣了,咱家冒昧造訪,如有打攪,還望城主大人勿怪!”
嚴自在同樣抱拳在胸,滿臉堆笑道︰“聖皇陛下听聞安北將軍遭此劫難,甚感痛心,特派咱家前來吊唁!”
“順便遵照聖皇陛下的旨意,親自為安北將軍南若尋封謚安北侯。”
“不曾想咱家來遲一步,差點錯過,實在抱歉,城主大人,萬望節哀順變。”
只不過,他尖嘴猴腮的模樣,笑起來非但不顯得平易近人,更是有種陰險狡詐的味道。
再加上,他無時無刻不捏著蘭花指,讓人看一眼,都不願意去看第二眼,以免被他這做作的樣子惡心到。
“多謝聖皇陛下關愛,玄機深感涕零!”
南玄機轉首對著鸛鵲樓的方向,躬了躬身,悲嘆一聲,轉而看向嚴自在,道︰“嚴大人,有心了,犬子若是在天有靈,也該安息了。”
“還望嚴大人稍等一二,等犬子落葬安息之後,南某定當在白龍城盡地主之誼,設宴為嚴大人接風洗塵。”
說罷,他一揮手,示意儀式繼續。
“慢!”
嚴自在上前一步,面露為難之色,道︰“城主大人想來是誤解了咱家的意思。”
“聖皇陛下的意思是,讓咱家在安北將軍身前親自吊唁,順道完成封謚儀式,以慰安北將軍在天之靈!”
說完,他直接抬步向前,準備接近南若尋的棺馼。
按照甦辭王朝的習俗,死者為大,這個時候驚擾南若尋的遺體,于情于理都不合,這一點,身為宮中首侍的嚴自在心知肚明。
如果連甦辭王朝最基本的習俗風情都不懂的話,他也不可能得到啟寧皇帝的重用,也不可能走到今日這一步。
但是,他嚴自在此行,本就是奉了啟寧皇帝的密旨,醉翁之意不在酒,即便是這件事再棘手,他也得替啟寧皇帝辦的穩穩妥妥。
不然的話,他回去沒有辦法給啟寧皇帝交代。
這就是他這個宮中首侍職責所在,很多事情,啟寧皇帝不便插手,就得借助他的手來完成。
即便是有些事情需要背上不世罵名,他也非做不可,只要他在啟寧皇帝身邊一日,他就得擔起這一份職責,也不得不背負那些身不由己的罵名。
“這……嚴大人,犬子遺容已然入殮,恐大人不能在其身前封謚了。”
南玄機連忙伸手攔住他,猶豫道︰“而且,犬子已故,遺容不整,若是被大人見到,恐怕會讓大人您沾染晦氣,驚到大人尊身!”
“何況,這吉時已到,耽誤不得,您看,這封謚儀式,不如就等犬子入土為安之後再進行,屆時,大人只需在犬子墳前走個流程如何?”
嚴自在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南玄機又怎麼會不明白他心中的想法呢?恐怕封謚為假,探測虛實才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吧!
之前看到嚴自在不請自來的時候,他心中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只不過,他心中還是抱有一絲僥幸。
現在看來,他不僅高看了啟寧皇帝的耐心,同時也低估了啟寧皇帝的疑心!
想不到他堂堂一介聖皇,名副其實的一朝之主,居然會置王朝風俗習性于不顧,做出這種冠冕堂皇之舉。
想來也是可笑,不過也從另一個方面反應出,當朝啟寧皇帝心中還是很忌憚南若尋近年來的聲望。
“城主大人,這恐有不妥!”
嚴自在眉頭微蹙,心中略有不滿,道︰“雖說如此一來,對安北將軍而言,多有褻瀆,但想來城主大人也是明事理之人,不會讓咱家難做,更不會忤逆聖皇陛下的意志吧?”
“城主大人,咱家能夠體諒你的難處,但是,你也要體諒咱家的難處,可莫讓咱家回去無法向聖皇陛下交差啊!”
雖然,南玄機將話說的很圓滿,而且合乎情理,絲毫沒有任何破綻,畢竟他曾也在朝堂爬摸滾打了許多年,自然深諳官場之道。
而且,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個年輕氣盛的“妖槍軍神”了,經過這麼多年的沉澱,去盡鋒芒的南玄機,越發讓人覺得深不可測,表面功夫自然無懈可擊。
可是,嚴自在還是從他的言語之間,察覺到了抗拒,這頓時讓他心生不滿。
他嚴自在是誰?甦辭王朝宮中首侍,即便他只是一個寺人,但卻因為近水樓台的原因,在宮中的權勢自然非同尋常。
更何況,他這次出來,可是代表著甦辭王朝至高無上的聖皇陛下。
既然是聖皇陛下的懿旨,你南玄機就算是心中再不願意,也得乖乖受著不是?
畢竟你南玄機就算過去名氣再大,如今也不過是這北境苦寒之地的一城之主而已,也屬于甦辭王朝的一份子。
既然是甦辭王朝的一份子,那就同樣受到聖皇陛下的制轄,甦辭王朝的任何一個人,都擺脫不了這種命運。
因此,在嚴自在眼中,那怕是聖皇陛下想要刨南玄機家的祖墳,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南玄機既然有所抗拒,那就是對他嚴自在的不尊,對聖皇陛下的不敬。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南玄機習慣性的扣了扣身下輪椅,笑道︰“嚴大人也是奉命行事,南某自然不會讓嚴大人難做,嚴大人放心,今日之後,白龍城不會有任何人提及此事半句,這一點,南某敢跟嚴大人打保票。”
“在白龍城這麼多年,南某自信,這點威望還是有的,至于聖皇陛下那邊,還望嚴大人多多美言幾句才是。”
既然嚴自在是奉旨前來,而他本人,又是啟寧皇帝身邊的紅人,不到萬不得已,南玄機並不想與他撕破臉皮。
過早撕破臉皮,不管是對他,還是對南若甦,都不是什麼好事。
尤其是在這個時候,啟寧皇帝既然在此時派了嚴自在過來,那就說明在他心里已然起了戒備之心。
雖然表面上看上去,啟寧皇帝派嚴自在過來,是為了封謚兒子南若尋,向自己表露慰問之意,但實際為何,南玄機心知肚明。
只不過,他不願意點破而已。
“這……”
嚴自在眸子微凝,有些尷尬的說道︰“城主大人,不瞞你說,這次奉命來白龍城者,並非咱家一人,咱家不過是搶先了一步而已,其他人押運著聖皇陛下親自找人為安北侯打造的墓碑,以及聖皇陛下的懿旨隨後就到。”
“因此,這個忙不是咱家不幫城主大人,實在是咱家心有余而力不足!”
面對南玄機的賄賂之心,嚴自在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冷笑不已。
在他來白龍城之前,聖皇陛下已經將心中的顧慮向他和盤托出,他這次來白龍城,表面上是為了宣旨封謚南若尋,實則是赤裸裸的陽謀。
因此,他怎麼可能會讓南玄機有行賄之機?
一臉冷峻的南若甦站在一旁沒有插嘴,只是冷冷的看著笑里藏刀的嚴自在,面色平靜到了極致。
沒人知道他心里是怎麼想的,仿佛嚴自在所言之事,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他也絲毫不關心一樣。
只是,他時不時都會不動聲色的瞥一眼山腰位置,他在等,等嚴自在的同伙到來。
按照腳程,那伙人應該快上得望龍山來了,如若不然,以南若甦的性格,早就將眼前這條無的放矢的閹狗攆下山去了,豈容得他在這里大放厥詞。
人群中的少女,眉頭皺的更深了,臉上也露出了慍怒之色,她雖然沒有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但也不是什麼不諳世事的傻白甜,自然能夠听明白嚴自在的弦外之音。
沒想到這個嚴自在居然如此不要臉,行徑如此卑劣,而且還膽敢扯著虎皮拉大旗,當真是不知死活。
人家南若尋分明已經殉難,他居然當著人家父親的面,說什麼要當著南若尋的面進行宣旨封謚儀式。
自古以來,哪里有這種封謚儀式?
當著死人的面封謚,那不是意味著要刨墳開棺嘛?這等行徑,與強盜何異?
她倒要看看,嚴自在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反正她不相信,事情真如嚴自在嘴上說的那般。
南玄機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神色也變得愀然不悅,手指依舊輕輕敲擊著身下的輪椅,發出均勻清脆的響聲,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方才抬頭,看向同樣面向自己的嚴自在,低沉著聲音問道︰“那依嚴大人的意思是?”
盡管,嚴自在的言外之意已經表達的非常明顯了,但是南玄機依舊假裝听不懂。
不光他沉著臉盯著嚴自在,以岳陽為首的一萬邊境將士,同樣死死的盯著嚴自在不放,個個沖冠眥裂。
他們雖然都是軍伍出身的粗人,但是是非曲直,心中自有定數。
雖說甦辭王朝的統治者是啟寧皇帝,但是南若尋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比他這位統治者只高不低。
畢竟,啟寧皇帝這位統治者,對他們而言,只不過是萬里之遙以外的陌生人,他們當中大多數人,甚至都不曾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
但是,南若尋卻不同,他是他們所有人朝夕相處的兄弟,盡管南若尋是他們的上司,但卻在他們所有人心目中也是最親近的親人。
他們所有人,誰也不願意看到這樣一位戰功赫赫的上司兄弟,在殉難之後,還要遭受別人欺凌。
如果不是岳陽一直都沒有發話,估計他們早就一擁而上,將嚴自在這個不男不女的家伙,撕成碎片了。
士可殺,不可辱。一直都是軍中信奉的最基本原則,更何況,南若尋還是他們每個人心目中不敗的神話,是他們北境邊境軍中的精神支柱。
甚至,近乎在場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嚴自在身上,只是不同的人群神情各異而已。
白龍城的百姓們,臉上更多的是疑惑,他們都是本本分分的底層窮苦之人,大多都听不懂南玄機與嚴自在隱晦的官腔。
而白龍城那些個大人物們,則靜靜的看著事態發展,他們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利弊需要權衡。
而此時,之前路過罐鵲樓的那隊人馬,也登臨了望龍山,眼看就要來到山腰位置了。
“城主大人,咱家倒是有個折中之法,你看不知如何?”
嚴自在將所有人的神情,全數看在眼中,尤其是北境邊境一眾將士,犀利如同刀鋒一般的目光,以及他們每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凌厲氣勢,讓嚴自在心中有些發怵。
不過,他心中並不擔心什麼,在他看來,這些人雖然全部都是北境邊境軍中一等一的好手,但卻也受到甦辭王朝的制約。
就算是他們心中再如何不忿,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見得真敢對自己動手。
至于白龍城那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他們更加沒有一個是傻子,就算南玄機是一城之主,但如果要他們在南玄機與聖皇陛下之間做選擇,該何去何從,他們比誰都清楚。
剩下一些平民百姓,更加不足為道,他們頂多就在背後議論議論而已,甚至連當面質疑的勇氣都沒有。
南玄機哦了一聲,道︰“嚴大人有何折中之法,不妨說來听听!”
嚴自在不急不躁的說道︰“其實方法倒是很簡單,只要城主大人肯打開安北將軍棺馼一角,讓咱家瞧上一眼,順便將聖皇陛下的懿旨宣了即可。”
“如此一來,既能讓咱家回去之後有了交代,于城主大人而言,也不失為一種體面之法。”
“城主大人,意下如何?”
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在觀察著南玄機的神情,想要從南玄機的臉上瞧出端倪。
而且,他的話已經說的很明了了,既然來了,南若尋這個棺他是開定了,如果南玄機知趣一點,興許還能落得個體面,如若不然,到時恐只會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