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55年,西元1534年,三月。
範文祥提著祭品來到先師唐寅墓前,卻看見墳頭已有人焚香祭奠。
唐寅于西元1531年因病離世,比原時空(1524年)多活了七年。在這七年時間里,唐寅一直呆在泉州著書立說,只在好友祝允明去世時,他才返回過甦州府一次。
彌留之際,唐寅向弟子範文祥交代了自己的後事,獨女與王寵之子王陽定下婚約,他不用多加操心,唯一令其不放心的是,自己的著作還未有整理,這就需範文祥多加用心,將書刊印成冊,以供後人必要時參閱。
新君即位,朝廷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很似扭轉了正德朝以來的頹勢,後世將此時期稱為“嘉靖中興”,至少如今老百姓看來,新君不失為一位明君。
老百姓的日子好過,一些新思想的推廣便受到限制,別提像唐寅這樣的小眾學說,就連王學也受到了官方的壓制。對此,唐寅倒看得挺開,若大明真能中興,開創盛世,自己的著作最後埋進墳堆也是值得的。
範文祥在墓前拜了三拜,自言自語了一番,每每想起先師的教誨,不禁黯然神傷。
直到童僕提醒時辰不早,他才依依不舍的騎上毛驢,返回府城。
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回泉州城,街道上,孩童嬉戲打鬧的歌謠無意間落入範文祥耳中。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食熊則肥,食蛙則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孩童們唱得並非什麼膾炙人口的童謠,而是一首由唐詩改編的曲子。
此詩是唐代詩人李賀所作的《苦晝短》,明面上在感嘆時光易逝,年命短促。事實上是在批判與諷刺求仙的荒唐愚昧。
此詩創作于元和(806年至820年)年間。當時,唐憲宗李純“好神仙,求方士”,為了追求長生不老之藥,竟然到了委任方士為台州刺史的荒唐地步。皇帝如此,上行下效,求仙服藥、追求長生,成了從皇帝到大臣的普遍風氣。李賀此詩即為諷喻此事而作。
眼下,這首詩被人翻出,改編成歌謠,顯然是別有用心。
範文祥命童僕向孩童們詢問歌謠是誰所教,童僕打听後才知,這幾日有一賣糖葫蘆的小販走街串巷,教孩子們唱歌,誰要是記得又快又好,就有糖葫蘆吃。
得知這個情況,範文祥聯想到這些時日,大街小巷有人刻意分發不知名小報,不難猜出是有人在刻意傳播。
能神不知鬼不覺搞出如此大動靜的,不難猜,有且只有宋洲,從新世界52年起,在夷州成立的對明宣傳組開始了正式行動。
經常閱讀台南《朝聞天下》的明朝讀書人如果有心觀察就會發現,現在報紙里多了一版有關宋洲生活百態的專欄,每一期報紙都在變花樣的夸宋洲的生活是如何如何好,吃飽穿暖是宋洲百姓的標配,隔三差五就會提一提宋洲官府準備進一步降低田稅,一家五口百畝之田不再是理想,宋洲將給予種田能手更多土地等等。
這樣的內容當然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確有其事,以前只注重內部宣傳,現在為了吸引更多明朝移民,宣傳部開始加大馬力對外宣傳。就拿宋洲將給予種田能手更多土地這件事來講,原先中樞規定家庭農田上限為100畝,但隨著農業機械的推廣與種植模式的改變(由精耕細作轉變為大農業生產),家庭耕作百畝田已不是難事,為此,中樞迅速進行了調整,家庭農田上限新定為一公里,即1500畝(目前主要在本土與新大陸試行)。
對自己正面宣傳的同時,對明朝的批判也是必須的,正所謂“一捧一踩”方為抹黑的關鍵,夷州對明宣傳組攻訐明朝的三大核心,分別是對嘉靖帝修道的抨擊;對明朝藩王“養豬”正策的批判;對明朝貪官污吏的諷刺。
前面提及“嘉靖中興”,難免會讓人以為嘉靖前期還算正常,其實嘉靖帝從即位的第三年起就開始沉迷于各種道術。他手下的三公九卿多是青詞高手、道士,或一些投機分子。自小求神的“張天師”被他請入宮中封為“正一嗣j真人”,真人的弟子邵元節更是官拜一品禮部尚書。
嘉靖常日服用的“紅鉛丸“,其主要成分是十三四歲少女的初次經血。為取得這劑藥方,在嘉靖一朝,多次在民間選宮女,每次數百人,這些宮女終日以露水為飲,以藥草為食,受盡摧殘。
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十月,宮女們不堪忍受嘉靖壓迫,搞出了“壬寅宮變”,躺在龍床上的嘉靖帝差點讓十幾個宮女用床單勒死。
這件事中,嘉靖僥幸撿回一條命,然而其並未收斂,就此搬出了宮城,住進西苑的萬壽宮,更加專心修起道。
修道之人講究清心寡欲,作為皇帝,如果是“自娛自樂”也就算了。
可嘉靖哪是這樣的主,他修道可以說勞民傷財,十分奢侈。各種宮殿修建所花費的銀兩,必須排在最前面。就連一些朝廷的緊要項目,都必須為了修道讓路。他的宮殿、服裝,以及道具和煉丹設施、原料,必然都選用最好的材料。《明史》記載︰“中年以後,營建齋醮,采木采香,采珠玉寶石,吏民奔命不暇,用黃白臘至三十余萬斤。又有召買,有折色,視正數三倍。“
單拿嘉靖時期置辦的“蒼龍捧八卦、里三仙煉丹”瓷器來做例子。嘉靖八年御窯廠共燒瓷器2570件;嘉靖十年12300件;嘉靖十五年5160件;嘉靖十六年1000余件。嘉靖二十年2.7萬余件;嘉靖二十三年,更是恐怖,竟達到7萬余件。
窯工的工錢不低,畫青花瓷的高手一天工錢是三分,一個月就是9錢銀子,皇上加急趕工,可以漲到4分,御窯廠接近400匠人,一月工錢得三、四百兩。嘉靖帝曾經三年在御窯廠花了24萬兩白銀。
後來實在沒錢,加上官員貪腐,窯工工錢遭一再克扣,大批無錢養家的窯工被活活餓死,窯工忍無可忍,嘉靖十九年的景德鎮就發生了大規模斗爭,嘉靖三十五年上饒也發生了窯工起義事件。